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今整个党项仅有的一点手工业,也是从属于牧业的,连给本国提供铁质农具都做不到。后世历史上有党项冶铁业发达的记述,真假不知,但徐平是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常被拿出来说的痦子甲,最少现在在党项地区是不存在的。党项人马带甲的只有元昊的亲卫三千铁骑,铁甲和具装是从大宋、契丹和周边地区连买带抢凑起来的,在卓罗城已经被徐平灭掉了一千多。实际上元昊连战时军队用的箭枝的铁箭簇都提供不了,需要参战的士卒自备。当然不只是箭簇,刀、枪、马、甲都要参战者自己准备,党项枢密院系统仅仅是登记军籍而已。元昊打仗,就是点起兵马来,器甲粮食都是参战者自己的。打起仗来元昊不花什么,但参战的人开销可就大了,一旦不能抢掠到物资,本国生产就会受到极大影响。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徐平也不知道党项国内如此捉襟见肘,还以为元昊物资充盈,兵精粮足呢。到了秦州一年多,徐平早就看透了元昊的虚实,他不过是一个羸弱病人打了鸡血,强充着四面出击罢了。双方各提十万兵,当面锣对面鼓地打上几个月,仅仅是消耗的箭枝、刀、枪等武器就足以把党项拖得崩溃。
就这样的经济底子,还想着借纸币搜刮财富,还想着从大宋这也买那也买,还舍不得把自己的牛、马、骆驼卖出来,徐平是不知道这些番人凭的是什么。
历史上元昊能够在几次大胜之后成功把宋朝逼和,不是把宋朝打得撑不下去了,而是宋朝军事动员的能力太差,支撑战事的主要靠陕西一路。而在几场大战的同时,陕西一带发生了历史罕见的持续六七年的大旱,陕西路和党项都在天灾之下打不动了。
只要元昊敢开大规模走私贸易的口子,徐平就能在一年的时间里把党项的血抽干,让他把自己的地皮刮三尺也支撑不住战事。
见范祥在一边有些犹豫,徐平对他道:“通判,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番人吃惯了我们卖过去的酒,用惯了我们卖过去的器物,饮惯了我们卖的茶,穿惯了我们卖过去的绫罗绸缎,一下子让他们不用谈何容易?只要他们想着要用,就总得有货物来跟我们换。党项地瘠民贫,除了牛、马、骆驼,还能拿出什么来?放心,他们早晚会卖的。”
“怕只怕,昊贼此人生性残暴贪虐,重刑之下,只怕没有这么顺利。”
徐平笑道:“他能带着众番酋抢掠发财,番人才会忍他的残暴,一旦做不到了,谁还会听他一个独夫的话!昊贼一人,还真能压得下境内众豪酋!通判,两国交兵,不只是在战场上浴血拼杀,通过贸易抽敌人的血,补自己的身体,威力可能比十万兵更大。这一年你好好地做,一定要记住,我们赚到一贯钱,番贼那里可能就要损失数贯数十贯。你从那里赚来的钱越多,上阵拼杀的将士就会少流血。贸易也是一场战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但对番人的伤害却更加致命。初期他们来买货,可以收金银和铜钱,这些东西番人那里并没有多少,而且周边各国一样要他们的。做得好,可能一两个月党项就拿不出来了。到了那个时候,昊贼不让卖大牲畜之类,下面的人总有办法卖出来。”
范祥施礼:“经略说得是,下官回去,再好筹划一番。”
正在这时,李璋急急进来,叉手道:“经略,河西沙州派使节来入贡,已到秦州。”
“哦,他们还真是迫不急待。前些日子才听说北亭汗王重夺沙州,这就来使了。”徐平站起身来,“通判先回去,就照着我说的做。沙州来使,不能恕慢,我去见一见。”
说完,一边向外走,一边让李璋去叫刘涣。他是招安番落使,管着这些事务。
西域各国入贡,最开始走的是从兰州到灵州,就是卓罗城元昊逃跑的路线。不过自从赵继迁占据灵州之后,这条道路断绝,他们改从邈川入秦州。秦州作为接待西方各蕃国的第一站,有完善的接待设施,甚至还有用于朝贡贸易的榷场。不过元昊叛宋,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使节来了,最后一次,还是天圣三年的于阗入贡。
徐平换了公服,到了客厅,发现刘涣已经到了,正有几个番胡打扮的人交谈。
见到徐平进来,几个番人上前施礼:“沙州北亭可汗王遣大使安谔之、副使李吉入贡上国,见过经略相公。这一位是于阗国的金三,我们出发时,他刚好在沙州,便与我们一同前来。过些日子,于阗国也会派使节来,到时一起进京拜见汉家大官家。”
徐平看了看几个人,打扮都是汉风胡风搀杂,不过看起来并不怪异,想来他们那里就是如此风俗。自汉武帝开西域,那一带一向都是汉番杂处,晚唐之后与中原隔绝,不过当地政权还是汉番杂用。派到中原来入贡的使节,惯例都是正使是番人,副使用汉人。
回了礼,徐平让几个人坐。沙州大使安谔支取出一份礼单,交予徐平:“经略相公坐镇秦州,威名远播,前些日子卓罗城一战,昊贼小丑连夜遁走,西域众国无不知汉家兵威之盛。我们可汗深慕相公,只是俗务缠身,不能亲身前来。这一点薄礼,是可汗献于相公。”
使节送礼给徐平这种边关大帅是惯例,徐平接过来,扫了一眼,就看见写在最前面的五花马十匹。后面无非是**、玉等物,就算不上名贵了。西域通过朝贡贸易卖到宋朝境内的**极多,历年积攒下来,官私库里到处都是,早已泛滥成灾。
五花刀,千金裘,徐平前世就背过李白的这一首诗,印象颇深。五花马是平于阗国的特产,沙州与那里紧邻,这次特意出重金买了一批来,其中就有送给徐平的。
第134章 假于阗国
认真来说,这些礼物不是送给徐平一个人的,而是给秦州帅府的,跟朝廷一样要给来使回赐。这本身是一种特殊的贸易,需要对礼物详细估价,然后再决定回多少。徐平收了礼单,等事后再让三司详细算了价钱,才好决定付出多少。
请了茶,徐平问正使安谔之:“河西数州还在党项番人管下,你们这一路来可还平静?”
安谔之合什行礼:“托经略相公的福,上国在卓罗城一场大胜,灭了党项人的气焰。这一路来,虽然州城地方还是党项人在管,不过只要不进城,一路俱是畅通无阻。”
徐平点头:“如此便好。党项番贼背叛朝廷,天怒人怨,支撑不了多少日子。你们与河西的众蕃国,安心等上几年,朝廷必定会剿灭党项叛贼。”
聊了几句,一边来自于阗的金三行礼:“小民历代都在于阗经商,颇有资财,十数年前曾得大汗派遣,到汴京朝贡。此次正好在沙州经商,便与他们的使节一起到来。经略相公威镇西北,四夷敬畏,正是重新经理周边番国的好时机。小民肯请经略相公,允各番国商队可以到秦州贸易,互通有无,也显天朝上国恩惠。”
徐平看着金三,笑着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
实际上于阗国已经于数十年前被灭亡了,攻灭他们并维持那里统治的是黑汗国,又称喀喇汗。占领于阗后喀喇汗国一直使用于阗国的名头入贡,与大宋的朝贡贸易,特别是**贸易,是喀喇汗的重要财源。大宋搞不清楚那一带的各族各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基本沿续历史惯例,他们入朝进贡便就接待,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实际一头雾水。
徐平不像前任一样糊涂,李璋属下的机宜司,利用商队的身份掩护,早已经把周边的关系大致梳理清楚。现在的于阗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平心里有数。
位于于阗西北方的疏勒是伊斯兰教东传的一个重要中心,曾经与本为佛国的于阗发生了绵延数十年的战争。最开始于阗占上风,曾经攻占过疏勒,还扶植过傀儡政权。但后来喀喇汗从西方调来主力部队,经过数次大战,最终于真宗大中祥符年间灭亡了于阗。
占据了于阗地区的喀喇汗疏勒势力,因为倚重于与大宋的朝贡贸易,冒用了于阗国的名号,继续进贡。而大量的于阗部族,分散四方,不少聚到了厮的麾下,而厮幼年时曾经流落高昌,与回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喀喇汗国现在也面临分裂,入贡的所谓于阗国,实际上是其东部本来的正汗一支,宋人称为黑韩王。喀喇汗国的西部是本来的副汗一支,此时势力壮大,不再认东部汗国为宗主了。那一带的形势异常复杂,双方贸易无所谓,但一旦政治介入,就要格外谨慎。
伊斯兰教东传,西北各佛国纷纷覆灭,是伴随着一场又一场的战争的。突厥语中流传下了一首诗:“我们如洪水奔流,走进了城市,拆毁了佛庙,在佛像上屙屎。”实际上在徐平前世,西北地区以汉人为主的地方,大致就是宋朝扩张到的地方,其他各政治势力是无意于文化扩张和坚守的。意识到这一点,徐平就对这个所谓的于阗国格外谨慎。现在大宋对付的是党项,但剿灭党项之后,势力必然伸展到河西地区,甚至是西域。正面临覆灭危险的西域各佛国,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会寻求大宋的保护,那个时候就和不了稀泥了。
沉吟良久,徐平对金三道:“设榷场,能有无,不管是对本朝还是对你们,都是一件好事。不过,此事要禀过朝廷才行,若是不介意,你们可以在秦州多待些日子。”
金三合什行礼:“除了当作为使臣入中原,秦州是小民所见过的最大的都会,能够待上些日子自然是好,又有什么好介意的!经略相公若能够开榷场,是一场大功德。”
徐平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安谔之和李吉道:“朝廷有旨,西北来使一律要停于秦州,未得诏旨不得东行。如果有贡物交朝廷,由地方派厢军护送。沙州新复,你们的身份不同于一般使节,到底该如何处置,我也要禀过朝廷,你们先在秦州安歇。”
两人一起行礼:“一切听从经略相公吩咐。”
又聊了一会闲话,徐平吩咐人把几位番邦使节送到驿馆,专人招待。实际上是派人监视起来,没有准许,不让他们随意走动。秦州到底是战争前线,来的人说是使节,谁又敢保证他们就一定是真的?
把人送走,徐平特意把刘涣留了下来,对他道:“大是祥符二年,于阗黑汗王遣使回鹘人罗斯温入贡,这个黑韩王与以前于阗王室姓名不符。现在我们知道,实际上数十年前于阗国已灭,遗使入贡的是黑汗国。黑汗国不信佛,与周边高昌回鹘、黄头回鹘以及吐蕃各部皆为仇敌,我们与他打交道,要格外谨慎。”
刘涣也是到了秦州之后,才把这些小国乱七八漕的关系理出个头绪来,听了徐平的话连连点头:“确实如此,经略提醒的是。不过,既然如此,又为何答允金三置榷场?”
“置榷场双方贸易,各得其利,并没有什么坏处,答允他是理所当然。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军器铜铁等物流失出去,所以最好不要在秦州城里。而且西域自古产名马,置了榷场之后,我们可以想办法买些好的马种来。再者,我们现在跟昊贼作战,要招揽人心,切忌四面树敌,不管怎样,不能让周边番国心生怨恨。”
刘涣点头:“明白了。不知经略有什么事宜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