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入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山了,漫天红霞洒在皇宫的绿顶上,别是一番风光。此时的皇家建筑是黛瓦白墙,没有后世明清皇宫的金碧辉煌,但却别有一种清幽的意境。
到了天章阁,行礼如仪,石全彬指挥着小黄门上了茶来,赵祯赐座。
赵祯看着徐平,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过了一会才道:“前几日让你参预军务,变更军制,禁军将领多有满。朕无意徒惹风波,此事只好作罢。”
徐平捧笏道:“出于宸断,臣自是无话可说,作罢便就作罢了。”
赵祯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石全彬,又看了看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实在忍不住,又问徐平:“当时要该军制是你力争,说不如此,禁军的战力堪忧。现在取消了,怎么又如此平静?徐平,你这样让我的心里很没有底啊!”
徐平道:“陛下怎么会心里没有底呢?国家设禁军,对内平叛,对外御敌,归根结底就是要求他们打胜仗。让宣威军改军制,自然是因为觉得现在的禁军只怕打不了仗。现在让臣不参与此事,自然是因为又觉得禁军能打得了仗而已。”
赵祯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似还真是这么回事。昨天见过了禁军将领,不知怎么又觉得他们还是可以的。对徐平道:“虽然太宗时北伐禁军稍有挫折,但实力尚在,若说他们打不了仗,只怕言过其实了。宣威军的事,如此罢了也好。”
徐平随口附和,心道你认为能打得了仗便就当他们能打吧,不让禁军把最后的光环褪去,朝中上下从皇帝到大臣还是心存幻想。太宗北伐,禁军大败,但到了真宗的时候,澶州之战射死了萧达凛,禁军留住了最后的颜面。不经过一场大败,这军制看来是改不动了。
此时军队的管理实际上是三权分立,三衙统兵,枢密院发兵,帅臣用兵。真正在前线打仗的是帅臣,三衙的禁军不能用了,别想办法就是。现在军制改不了,无非是西北战起自己争取到那里当个帅臣,再想办法。打几场败仗,三衙禁军将领的嘴也就该闭上了。
见徐平答得言不由衷,赵祯心里又没有底了,问道:“怎么看你样子,并不觉得现在的禁军打得了仗?徐平,禁军器甲精良,兵员精挑细选,非是寻常可比!”
“陛下既然问了,臣不得不答。不错,在臣看来,现在的禁军还真就是打不了仗。当然,如果败仗也算打仗,他们还是能打的。口舌之争无益,真到了用兵的时候,再看禁军的战绩如何。只是可惜了士卒,只有用他们的血,才能堵住三衙将领的嘴。”
赵祯有些不高兴:“你一直说西北党项要反,可朝中上下,多数还是不认同的。元昊不过是为人桀骜,夷狄不知臣礼而已,若说真要反,那也未必。”
“夷狄不知臣礼?元昊在国内更改官制,设蕃汉学院,体制全学本朝。这个样子他怎么不知臣礼?臣觉得他明白得很,只是暂时不敢对本朝用兵而已。”
“党项地瘠民贫,士卒不精,器甲不良,即使要反,禁军灭他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徐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还是那句话,到底臣说得对不对,只有前线将士的血才能证明了。只盼陛下到那个时候,不要再听信谗言,能够痛下决心才好。”
赵祯没有说话,心里反复琢磨,徐平说的禁军不能打到底对不对。防禁军作乱当然重要,但前提是他们能打得了仗,如果连国家都守不住了,还防什么?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禁军。他们一年花那么多钱粮,统兵官多是将门之后,士卒是从全国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样的军队不能打,还有什么军队能打?
徐平是真地曾经统兵打过仗的,意见也不能不重视,总要君臣一心才好。
第289章 道理最大
沉吟良久,赵祯才道:“有人言,军中若有僚佐,则自成一体,有文有武,只怕会成国家之害。文武分班,文官不预武事,武将不干国政,是祖宗法度,不可轻废。”
徐平琢磨了一会,才道:“祖宗法度,首先就是要禁军能打。不设僚佐,是因为选藩镇之兵入禁军,僚佐留在了州县。再一个,祖宗之时用兵,都是别选帅臣,帅臣可是有幕职的。到了现在,臣问一句,若是用兵,可有帅臣可用?帅臣能不能征辟到合适的幕僚?”
赵祯沉默。帅臣用兵,但国家承平数十年,哪里还有信得过的帅臣?自曹玮去世,军中就再也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帅了。至于幕职,那就更加不用想,那样的文职,是要在战争中才能成长起来,不是光会读书写字就行了。
徐平叹了口气:“陛下,天下万事大不过道理二字,我们讲道理,剖析明白可好?”
赵祯点头:“若是能够讲明白,自然最好。天下之间,道理最大,朕也不敢违一个理字。”
徐平前世的时候,跟人说我们讲道理经常带点戏谑的意思,这个年代可不同,讲道理很多时候是一种政治正确。天下何物最大?道理最大。只要真能讲出道理来,皇权也要向这两个字低头。道理最大这四个字,在宋朝经常跟祖宗之法一起,用来限制皇权。
这四个字是有来历的。太祖皇帝曾经问赵普:“天下何物最大?”赵普想了很久都没有回答,宋太祖又追问,赵普才道:“道理最大。”事后宋太祖多次提起,表示认同。
太祖最开始问的时候,只怕想的是让赵普说皇帝最大,但赵普就是不说,他忍不住了就追问。但当赵普说出道理最大的时候,太祖深思熟虑之后,认可道理在皇权之上。这一原则经过了宋太宗和宋真宗的追认,慢慢上升到了跟祖宗之法一样的高度。不过在徐平这个年代,这些政治原则跟祖宗之法一样,都在赵祯手里慢慢成形,没到南宋那样遇事就提。
徐平就是擅长讲道理,见赵祯认同,不由来了精神,对赵祯道:“自古以来,国事军事本是一体,军事只是国事的一部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事不过在国事中占的比例重而已。既然是国事的一部分,必然是文武相济,才能成事。武将为什么不想让文官插手军事?无他,规矩多,限制多,不能随心所欲,觉得不自在而已。至于什么大将统兵必须专权之类,只是借口,认真说起来没半分道理。”
赵祯不由插话:“但五代时,王朝更迭频繁,岂非是因为大将有幕僚,有文有武能够自成一体?新朝一立,幕僚就可以接手治理国家,他们有恃无恐。”
徐平摇头:“这话就说得偏颇了,没有幕僚,难道不一样可以用前朝旧臣?五代之乱源自晚唐,便就以晚唐之事来说好了。唐昭宗时,宦官专权,宰相崔胤与神策军诸将同心协力,擒杀专权的王彦范和薛齐等人。事后,崔胤建议昭宗让神策军转隶中书门下,由宰相亲领。神策军诸将说‘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为军主’,予以拒绝。最后如何?未过数年,昭宗又成了神策军诸将手中的傀儡,备位而已。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陛下当以前朝为鉴,不能听三衙将领因为私心的蛊惑。常言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因为书生们读的是圣贤书,知忠义,晓廉耻,叛上作乱首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可曾听说书生做军主,而拥兵作乱的?武将是不懂治理国家,可也同样不知道忠义二字,不知道体恤天下百姓,脑子一热反了就反了。本朝的乱贼,多出军卒,可不是没有来由。”
赵祯听了这长篇大论,不由怔了一会,才道:“本来宣威军是要设僚佐,怎么现在说来说去,要用书生做军主了?这没有错啊,朕一直喜欢用诗书之将。”
“还是那句话,陛下要管事还是管人?用诗书之将,无非还是管人的意思。本朝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凡事皆立有制度,设僚佐是立制度啊。”
“什么制度?还不是统兵官管军吗?”
“事有专责,设僚佐,立制度,便就是让军中的事情有专员管理。如同地方一样,管钱粮的管钱粮,管刑狱的管刑狱,不能因为有知州知县了这些专责官员就没有了吧。非战时统兵官管着军队训练,战时则带军按帅臣军令与敌作战,至于庶务,由专责官员管。”
赵祯想了一会,才道:“此事太过繁复,非一朝一夕之功,还容易引起军中动荡。”
徐平同意:“是啊,现在不过是在宣威军设僚佐,就引起禁军将领不满,可不是会引起军中动荡吗。其实不是军中动荡,而是统兵官心怀不满。设了僚佐,事有专责,他们的权便被分走了。军中权和钱分不开,不管是爱钱的,还是爱权的,肯定都不高兴。什么怕会威协国政云云,不过是借口而已,只是他们放不下手里的好处。”
赵祯争忙摇头:“哎,徐平,不能这样说,你怎么尽把三衙将领向坏处想呢。他们大多还是尽心国事,只是武将读书不多,见识有限,并不是有意阻挠。”
三衙的将领很多都拐着弯跟皇室有亲戚关系,在赵祯的心里,自然格外亲近一些。对武将觉得亲,是宋朝皇室的常态,他们像不像样不说,那都是自己人。文臣就是用来干事的,待之以礼,示之以诚,太亲近了反而不合原则了,双方都会觉得不习惯。徐平算是跟赵祯关系非常近的,但文臣的身份,赵祯会特意拉开距离。如果是武将,那就绝对不会这样,隔三差五在一起喝酒吃饭都是常事。徐平说得难听,他自然有些不高兴。
徐平也不跟赵祯争辨,只是道:“陛下,左右道理就是这样。就是按照祖宗之法,军中也应该是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凡事皆立制度。让武将不专权,能有效防止军队作乱,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说设了僚佐反而会让军队不稳,僚佐又不是让统兵官自辟,这样说不是胡言乱语吗。只要跟朝官一样,僚佐由朝廷选人,根本不应该有这疑虑。”
“但分了统兵官之权,只怕上阵之时,容易贻误战机。古人云将要专权,此话不是没有道理。设僚佐纵能稳定军心,只怕反会让军队打不了仗。”
徐平道:“将要专权,指的是统兵之权,指挥之权,而不是军中的庶务之权。如秦汉之时,军法正虽隶主将之下,但主将违法,一样可以用军法制裁,没听说那个时候的军队打不了仗。说来说去,陛下还是认为现在的禁军战力可观,误不了国家战事。那微臣还是那句话,将来仗打起来再看,只有士卒的血,来证明这样对不对了。”
能不能打仗,才是衡量军队怎么样的标准,赵祯自然无话说,只好道:“既然你坚持认为只有军中设了僚佐,立了制度,才能战保证战力,那宣威军便依此办理。你三司的事务繁忙,让他们自怀去做好了。如果真有战事,那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也不对。”
第290章 刀拿在手里挥砍才有用(上)
明天是徐平的两个儿子周岁,最重要的节目自然是试岁,也就是后世说的抓周。张三娘和林素娘及苏儿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兴致盎然地讨论着应该放什么东西,怎么摆放,每样东西代表什么寓意。徐平听了一会就觉得头要炸了,把自己的官告敕命放下,便对身边的李璋道:“屋里闷热,我们出去饮两杯酒解暑。”
李璋出了一口气:“好,好,我也正觉得口渴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