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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厅堂里的渐渐安静下来,站在风里的厉中坛笑了笑,到了大门处,把门打开。
一身黑衣的高冒灵从黑影里闪出身形,小声问道:“主管,里面都安排好了?”
厉中坛拱手道:“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今晚劳烦提辖。”
高冒灵笑着拍了拍厉中坛的肩膀:“跟主管做事,就是爽快!你这撮鸟倒是条汉子!”
说完,向身后招了招手,带着自己的手下进了大门。
厉中坛道:“人都在厅堂里,已经烂醉,提辖仔细,我在这里为你们望风。”
看着高冒灵一行人走进黑夜里,向厅堂逼近,厉中坛又笑了笑,摇了摇头。把手又拢到袖子里,厉中坛靠在门边,悠闲地看着寒风肆虐的夜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传来男人嘤嘤地哭泣声。厉中坛听得出来,这是自己的兄弟朱七的声音,不由嘴角一翘,透出一抹讥讽。从与自己一起答应了冯士元起,就该想到最后是这种结局了。事到临头,哭哭泣泣,跟个女娘一样,有什么出息?
把门掩上,厉中坛走到厅堂前,见高冒灵手中提着钢刀,正在靴子上擦血,语气轻松地说道:“提辖到底是军中的人物,手脚如此利索!我才眨个眼的功夫,就把事情做了!”
高冒灵笑道:“几个粗使仆役,猪狗一般的人,又喝得醉了,能费什么手脚!倒是你这位朱七兄弟,哭哭泣泣好不烦人!若不是看你面子,我一刀砍了他!”
“提辖何必焦躁,我这兄弟没见过血,一时惊慌是人之常情,不理会就是。对了,里面还有酒肉,不如拿出来让弟兄们喝两口酒御寒,我们把剩下的手尾收拾了。”
高冒灵道:“哪里那么麻烦,把尸体搬到一边,他们在里面喝酒就是!走,我们先去你的库里,把钱取了,再到我那边把钱取了,就此分钱是正经!”
厉中坛点点头,等高冒灵靠近,小声对他道:“取你那边的钱,这些手下愿不愿意?若是分给他们,多了少了,到时只怕要起争执。”
高冒灵看着厉中坛,过了一会,嘿嘿笑了起来:“主管,洒家就是中意你这一点,话总是能说到点子上!放宽心,等我们把钱取了,回来乘天刚亮的当口,放一把火,趁乱出城就是。这些人一见了酒就不要命,火起的时候睡得熟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
厉中坛笑着点头:“提辖想得周全,天灾**,谁有办法?便让我朱兄弟在这里陪着你的手下吃酒,我们去你那里取钱,顺便送冯太尉派在这里看着的人上路吧。”
吩咐了朱七,也不管他哭得梨花带雨,求着带自己走,不肯留下,厉中坛只管与高冒灵开了库房,把里面的纸钞分作两份,两人一人一份背了。
把纸钞背好,厉中坛对朱七道:“兄弟,现在万不能存妇人之仁,不然到明天我们性命不保。你安心在这里陪着提辖的兄弟吃酒,我们两个收拾些手尾,去去就来。只要今夜一切顺利,以后就有花不完的钱,荣华富贵一生!”
说完,拍了拍朱七的肩膀,厉中坛与高冒灵两人一起出了大门。
这两个人都是奸诈惯了的,谁也信不过谁。钱分作两份各自背着,走在路上也要一起并肩而行,生怕哪个走在前面被身后的人捅上一刀,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到了自己住处的库房前,高冒灵把看库的人叫出来。这时候也没有袍泽情谊讲了,一刀结果了性命,与厉中坛进了库房,跟前面一样,收了纸钞,依然分作两份各自背了。
出了门,两人相视一笑:“今夜倒是一切顺利,等到开了城门,我们便出城去。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尽情享受荣华富贵了!”
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厉中坛对高冒灵道:“现在只剩下一个陶干办,他是冯士元那厮最信得过的人,每天晚上都要到我那里看几次,好像从来不睡觉的。只有结果了他,我们才高枕无忧。提辖且提起精神,灭了这最后一个隐患。”
高冒灵看着厉中坛,指着笑了起来:“主管,看来此事你谋划已久,想得周全哪!”
“提辖说笑,我们做着这种事,自从京师银行一说要收贷,自然就要想好退路。这半年来辛辛苦苦,给主人家赚了许多钱,连享受的时候都没有,若是就此搭进去性命,岂不是冤枉到死。就是提辖自己,只怕也早就想好去处了。”
高冒灵打个哈哈,嘿嘿笑了两声,并不答厉中坛的话,一起向蔡河边走去。厉中坛满脸都是笑容,一双眼睛又明又亮,不但没有恐慌,反而有些兴奋。从答应冯士元的那一天起,他就在等着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最终的结局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第279章 黑吃黑
厉中坛呵了呵冻得麻木的双手,抬手打门,口中道:“陶干办,可是歇下了吗?兄弟厉中坛,有点小事要与干办商量,烦请开门!”
说完,转身看看站在一边手中持刀的高冒灵,厉中坛不由又笑了笑。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答应声,不多时间,便就有脚步声传来,同时伴着咳嗽声。
厉中坛道:“天气寒冷,干办多穿件衣服。临近新年,病了不是美事!”
里面陶干办不住咳嗽,含混不清地回应着。
“吱呀”一声,院门打了开来。厉中坛身子后退一步,笑嘻嘻地对出来的人道:“干办借一步说话。门口过堂风,吹着太过难受。”
陶干办嘟囔了一声,拽了拽身上的棉袄,抬脚走出了院门。
旁边黑影里的高冒灵看准机会,一个箭步上前,抬刀刺在出来的陶干办的肚子上。顺势一滑,身子闪到陶干办的身后,把刀抽出来,任由陶干办的身子软软地倒下去。抬脚踩住倒在地上的陶干办的脑袋,让他喊不出声来,转身对厉中坛喜道:“没想到这厮是真地病了,平时十分力气使不出来两三分,真是天助你我成事!”
“提辖鸿运当头,兄弟沾了你的福气。把这厮的身子拖进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人。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在这里,不要今天耐不住寂寞,找个小娘子来,走漏了我们的风声。”
高冒灵答应一声,弯腰拖了陶干办的身体,双臂发力,把他拖进了院门去。
厉中坛左右看了看,寒风呼啸的黑夜,哪里有一个人影。抬腿进了院门,顺手把门掩上,对高冒灵道:“提辖放下吧,我们进去搜一搜。清理了这里,今夜就功德圆满。”
高冒灵心中兴奋,答应一声,把陶干办扔在地上,顺手把刀扔在一边,上前推房门。
厉中坛也凑上前来,在高冒灵的身后伸着脑袋,口中道:“貌似里面并没有人。”
高冒灵答应一声,正要推门进去,突然觉得腰眼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去看,只见月光下一把利刃插在自己的腰眼,殷红的鲜血正从伤口处的棉衣中渗出来。抬头看手握利刃的厉中坛,脸上犹带着笑容,一双眼睛有神地看着自己。
看看伤口,看看厉中坛,高冒灵怎么也想不明白:“主管,你怎么做这件事?我们兄弟一起杀人越货,最重要的就是自己心齐!你这样窝里反,不怕寒了别人的心吗!”
厉中坛笑了笑:“寒了谁的心?提辖,你连跟自己当兵多年的袍泽也杀,我取你的性命有什么奇怪的?钱两个人分,总不如一个人独得,你说是也不是?”
高冒灵只觉得浑身力气快速速散去,脑子也开始不清醒,喃喃道:“你这撮鸟即使独吞了这些钱,又能够逃到哪里去?我这里早就有做好的调兵符令,天一亮就能逃出城去,禁军又没有人敢查。你一个看着就不是正经人的贼,还能逃到官兵追捕?”
一边说着,高冒灵暗中动起力气,猛地抬手要抓厉中坛。
哪知厉中坛早就防着,身子一滑,手上用力,利刃从腰滑向高冒灵的腹部。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厉中坛对高冒灵道:“提辖,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若是逼得在下手滑,给你开膛破肚,死了尸身也不好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提辖还是要看开些。”
高冒灵靠在旁边的墙上,瞪着厉中坛道:“你这厮早就想好了要自己一个人独吞?我们两人加起来有几千贯钱,怎么也够富贵一生了,多出一半来又有多少好处?!”
“提辖,你想得差了,我虽然是穷得怕了,但并没有那么贪财。”厉中坛摇了摇头。“只是跟提辖混在一起,肯定是逃不过官府追捕的。没奈何,为了我的性命,提辖担待。”
说完,手上一用力,刺到高冒灵内腑,看着他慢慢倒在地上。
结果了高冒灵的性命,厉中坛把他身上的包袱取下来,一起自己背着。在院子里迎着风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我自幼读诗书,满腹文章,只是因为少年无行,州里连发解的机会都没有。在这世上想搏富贵,何其难也!今天杀了你高提辖,再没有退路了。找个地方做个逍遥员外,总好过食不裹腹。只是可惜了朱兄弟,事到临头,顾不上你了。”
说完,进屋取了一盆水来,就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剃刀,把留了半年的胡子剃了。洗过了脸,就着水盆中照了一照,又恢复了以前的白面书生模样。
换了长衫,把剃下的胡须跟旧的衣衫团在一起,就在房中的灶下点了一把,烧成灰烬。
等到火烧完,里面的剩下的碎细毛发再也分不清是胡须还是头发,厉中坛笑着摇了摇头:“那度牒本就是为高提辖准备的,可怜那厮竟然认我会去当和尚。好笑么?有了这么一大注钱财,正该花天酒地,什么不好做去做个秃驴!”
说完,拍了拍手,背起装着纸钞的包袱,看了看地上高冒灵和陶干办的尸体,一声长笑,摇摇摆摆地出了院门。
从跟冯士元合作的那一天,厉中坛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之所以蓄起胡须,便就是为了让人误会他会装扮成僧人逃走。僧人云游四方,不管是官府和地方百姓都查得不严,又可以到寺庙挂单,确实是逃亡时掩护身份的好方法。但有一利便就有一弊,僧人到底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如果官府严查,专门盯着僧人,那反而不如普通人好逃了。
一般男子年过三十才蓄胡须,但实际上很多人特别是读书人终生不蓄须,以厉中坛的年纪当时蓄须并不显得突兀。现在把胡须一剃,长衫一穿,又是读书人了。
出了陶干办的院门,厉中坛径直到了不远处的蔡河,抬脚试了试冰面,便就上去顺着蔡河而行。一路沿着蔡河,到了城南边的陈州水门,找到早已经找好了的漏洞,出了开封城。为了方便漕运,开封城有几条河穿城而过,有好几个水门。与正常的城门比起来,为了在通航的季节方便船只进出,水门的防范并不严密,有心人总能找到漏洞。厉中坛准备了半年的时间,逃跑的路线是早已经选好了的。
离开城墙一两里路,厉中坛回身看高大的开封城,口中道:“此一去,以前种种便就从此成空。朱七只怕要替我担这一场灾祸,哥哥只能在这里说一声报歉。你我命蹇,不如此做,如何能够脱离贫贱日子?一个人受苦,总好过两个人受苦。若有来生,哥哥还你就是!”
第280章 狄青离去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京城里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