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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集议便就到了尾声,徐平不须要在场了,便与晏殊一起起身到旁边净室休息。
走到半路,晏殊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云行,你真地以为靠这样一场集议,一本《富国安民策》,就能让朝廷同意你在京西路做的?要知道,三司可是欠着河南府数千万贯的飞票,那可是数千万贯啊!就是朝里同意,又哪里拿得出这个钱来!”
徐平道:“怎么可能会拿不出来呢?京西路的棉布确实运到他路卖了,这卖的钱在哪里?学士,钱已经出来了,就看三司怎么聚到手里还回河南府而已!”
晏殊一怔:“棉布是卖了,可三司从哪里来钱?”
“世上交易,从来都是钱货两清,没有货卖出去了不收钱的道理。朝里大臣口口声声说河南府的飞票是虚账,那是因为这账是挂在各衙门头上,要是欠的是民间商人的人,你看收了货不给钱他们能不能如此说?河南府手中的飞票,是有那么多棉布卖出去,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莫不是他们以为,我的棉布不卖,都堆在货场里才是实账?”
三司兑不了飞票的原因很复杂,既有旧的财政制度不适应的原因,也有货币循环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原因,更与整个社会的经济体系有关,向细了想,就会觉得现在的经济制度处处是漏洞。晏殊理解不了很正常,以前的学问在这方面是空白。
终究还是想不出三司怎么变出钱来,晏殊只好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王相公就提过稳住绢价,用三司铺子的购物券抵账。可如此一来,这些购物券相当于把三司铺子数年之内的收入都预支走了。云行,你要知道,现在的三司可没有了你在的时候那样的生财之能,好多用项都靠着三司铺子呢,要是把那些钱预支了,三司就有好大的窟窿!”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徐平又有什么办法?铺子里的收入本来是他给三司凭空生出来的,要用来支撑改革提高官员待遇为自己争取支持的,结果两年不到就把这钱给硬生生挥霍得不知踪影,这样的理财法谁也撑不住啊。
《礼记、王制》有云:“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量入以为出”,这个量入为出的财政原则在中国被坚持了几千年,虽然中间也有一些人提出“量出为入”,小有波折,但大的原则并没有改变。量入为出,简单的说,就是有多少钱花多少钱,其中按“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的原则留出储蓄,三十年准备好十年的储蓄,以应付天灾**战争等。问题是真正执行起来,有多少花多少是贯彻的,三年储一年之用是没有的,实际也做不到。宋立国之后太祖建“封桩库”,实际是储蓄原则的体现。但到了现在,由“封桩库”演变而来的内藏库实际上的储蓄功能越来越小,只是成了皇帝控制财政的工具而已。
没有预算决算制度,多赚出来的钱总是莫名其妙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反正有钱了就花呗,天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徐平在三司的时候,还能有意识的地自己职权之内控制收支平衡,他一走,这方面的努力又白废了。
这种收入不足支出的情况在徐平前世是常态,有国债,有赤字,别说是透支三司铺子几年的收入,就是整个国家的财富制造能力都敢给你透支几年。但那要有相应的经济运作制度相配合,就这个年代,现在的制度,根本就不用想。
没有预算决算,对收入支出就连中书和三司都没有底,透支的行为便顾虑重重。吕夷简坚持用政治手段解决经济问题,这也是原因之一,也是他获得赵祯支持和许多大臣拥护的原因。一国宰相,不管心里怎么想,政策总是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来。
见晏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徐平道:“河南府卖出去了棉布,这钱是实实在在地卖出来了,三司自然要想办法收到自己手中。能收到这钱,现在暂时透支铺子几年的收入又算得了什么?不能把钱收上来,那自然是三司的事,没道理河南府和京西路担着。”
这话等于没说,晏殊摇头不语。要是知道怎么变出钱来,又哪里来的这许多事?莫非徐平的意思是三司缺了他不行?看他这几个月并没有这个意思啊。
徐平看着已经滑到西天的太阳,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办法在《富国安民策》里已经写了,不管是用货币政策,还是银行的结算功能,都可以解决。晏殊想不明白,是因为他在理财方面基本空白,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动脑子。但以吕夷简的丰富经验,以他超人的智慧,必然是会想出办法来的。做到这一步同,徐平是真地没有想利用国事为难别人,让朝廷不得不用自己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要用自己,总得上边真心实意才行。(未完待续。。)
第200章 联袂而来
走到净室门口,晏殊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西天的太阳。自己真地很难办啊!不解决三司无力兑付河南府飞票的问题,吕夷简的决定就无法说是无理,他的决定站住了脚,就凭眼前这些人,何德何能把吕夷简的意见推翻?吧怕王曾支持,那也是不行的。要是还有这么强的力量能跟吕夷简抗衡,王曾也不至于着急上火了。
如今朝廷里,政事堂吕夷简和宋绶是两人,王曾和蔡齐是两人,中间一个章得象虽然是王曾的同年,但貌似中立其实关键时刻总是帮吕夷简。枢密院除了李咨中立,王德用不管事,基本就全是吕夷简一边的人,新进去的寇重病在身,实际已经不理事了。至于其他的衙门,更是遍布吕夷简的心腹,王曾就是做了什么决定,也推行不下去。
形势比人强,《富国安民策》就是再好,也无法撼动吕夷简在朝廷中的地位。
心中叹了口气,晏殊抬步要进净室,眼角扫过却突然看见寺门闪进一幅青角来。
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清进了寺门的青罗伞,晏殊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这些日子对他真是一煎熬,从心里他是希望把吕夷简拉下台来的,特别是自己看重的范仲淹被贬出朝堂,一群前途远大的年轻官员被打压,觉得吕夷简再坐在宰相的位子真是弊大于利。但各种现实的顾虑让他对此事没有一点信心,就靠着一本《富国安民策》,靠着京西路这一群中层官员,就想扳倒宰,徐平太过异想天开。这么容易倒台,小看了吕夷简十年经营。
最能够给晏殊以信心的,只有此时在京西路任官的李迪和陈尧佐两人了。李迪曾为帝师,一起与寇准被丁谓陷害打击,不管是在官场还是民间都有非常高的威望,赵祯心中也不是别人可比。陈尧佐出身名门,出入内外数十年,年虽老,而气势不减少年时。陈家的人脉,加上陈尧佐自己在地方政绩卓着,能量也不可小视。
这样两个人,随便说一句话都不是徐平做多少事能够相比的。今天他们不到,让晏殊的心里非常压抑,最后一点信心也失去了。邓州集议谈了些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已经决定回去按照吕夷简先前的意思回报,最少先表明自己不与吕夷简作对的立场。
“终于是来了!”晏殊一把拉住身边的徐平,眼泪差一点流了下来。
此时导从已经进了寺门,在场正签名画押的官员一阵忙乱。徐平转过身,远远看到青罗伞下李迪和陈尧佐一起到了,急忙与晏殊一起上前迎接。
徐平早已经做好了两人不到的准备,现在他们到了虽然有些吃惊,但心里却不像晏殊那样激动。两人能赶来支持自己,徐平自然是感激的,但很清楚并不能改变局势。
越过忙乱的众官员走上前,徐平和晏殊一起行礼,恭迎李迪和陈尧佐。
看着院里忙乱的众官员,李迪对徐平道:“你们今日集议,已经议定了吗?”
徐平拱手:“回相公,已经议定了。书状已经写好,我命人拿来你看。”
“不必了。”李迪摆了摆手,“我和陈相公特意赶在这个时辰到来,就是不想打扰你们议事。孟州不行新政,我不好参与,刚好陈相公提起去年郑州是卢革在主事,他自己对新政也不甚明了,便就与我一起,决定不参与此事了。一州之政,知州主之,一切以李参和卢革两人所说为准,我们在书状上签名画押就是。”
徐平躬身行礼:“两位相公大德,徐某难以为报,且受一礼。”
李迪和陈尧佐坦然受了徐平一礼,其他官员在贾昌龄和赵贺的带领下才过来,向远道而来的两位相公施礼问候。人来而不参与议事,李迪和陈尧佐这次就是为了为徐平站台来的,表明京西路官员的团结,受徐平一礼理所应当。
提点刑狱虽然是一路主官之一,但排序较低,仅仅是比知州的序列高一点而已,在场的赵贺等知州的地位都高于贾昌龄,不能与徐平的龙图身份比。
路不是行政区划,严格意义上转运使和提点刑狱是中央的派出机构,与后世实权的省大不同。与地方官员的地位高级,与带的本官有关,在这一点上转运使管钱粮,实权重于提点刑狱,相对来说是地方州县官员上级的意味更重一些,提点刑狱就差得远了。特别是京西路有安抚使司,提点刑狱不带巡捕盗贼,地位又降一级。
行礼毕,太阳就已经趴到远方的山上了,看看就要天黑。
徐平对李迪和陈尧佐道:“天色已晚,两位相公到净室用茶。今夜设宴款待到来的众位官员,正好为两位相公接风洗尘。”
到了净室,分宾主落座,贾昌龄继续在外面忙碌,赵贺作陪。
寺中小沙弥上了茶,李迪问晏殊:“学士何时回京?”
“此间事了,便就回京复命。此时出京已将近半年,再等不得了。”两位前宰辅到来给了晏殊最关键的信心,心情也好了起来。
陈尧佐道:“京西路官员上下一心,去年行新政百姓也受惠不少,学士这几个月想必已经都看到了。因为河南府的飞票不能兑付,各州的钱粮都捉襟肘,对新政继续推行极为不便。营田务今年就不敢扩地招人,受损最大。就是我们郑州,因为正临京师,贩卖棉布的商贾不少,手里也压了不少飞票,我要修新河码头也拿不出钱来。”
晏殊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此次回京,一定上报朝廷,无论如何要把京西路的飞票都兑付了。如若不然,就怕这行之有效的新政半路夭折,岂不罪过?”
陈尧佐和李迪相视而笑,他们此次来,除了表示对徐平的支持,另一个目的就是给晏殊回去对抗吕夷简的勇气。果然,两位相公一露面,晏殊的心态立即变了。(未完待续。。)
第201章 两个合一
晏殊此话一出口,气氛立刻轻松下来,就连整天都板着脸的徐平,也有了笑容。
说了几句闲话,李迪问晏殊:“徐龙图编这一套《富国安民策》可谓是穷尽了心力,不辞劳苦。二十余万言,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不知学士可否一言道之?”
这是李迪在考较晏殊,在京西路待了小半年,该看的看了,该问的问了,该读的书也读了,总得说个一二三出来。不然光说回京帮着说话,帮着说什么呢?
晏殊考虑良久,才道:“以不才观之,可用四个字生财有道!”
四字出口,在场的人一起笑了起来。这话对,可也不对。对是对在概括了书中所禀持的原则,一直讲理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