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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人的劳作才是真正的财富,金银宝货,不从山里开采出来,与山石泥土并没有分别。而吃的穿的粮帛,是从地里长出来不错,但必须要人耕种采收织造才好。对这一点,天下还有人比你体会更深的吗?你的营田务,便就是靠着务里的人手,一滴血一滴汗创造出财富来。若说金银,天下金矿银坑众多,但全部加起来一年收的财富也比不上你营田务万上。是也不是?”
王拱辰重重点了点头:“都漕这话可是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朝里总有人说,我营田务里产粮产布,跟地方州县也没有区别。而且地方州县只是收税赋,也一样有粮帛,而且还不与民争利。我说这话说的不是没有良心吗!营田务占的地,以前都是荒地,是我们的人用血汗开垦出来的,那钱粮都是营田务的人的心血,怎么就跟地方没有区别了!劳作创造财富,正是这个道理,只有这样讲,才能说清楚我们营田务的钱粮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这时,李觏从外面进来,行过了礼,在下手坐了下来。
徐平道:“你来的正好,我正与君贶说起来,要由我们三人立个大纲。”
听徐平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李觏紧张地站了起来,道:“这怎么使得?做事的官员之中,我的资历最浅,官职最低,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找有分量的人来!”
徐平示意李觏坐下,对他道:“谁有分量?在我看来,最适合的就是你们两个了!事情这么定下来,不要再纠缠身份地位的事,心力都放到怎么把事情做好上!”
李觏见徐平的神色严厉,只好重又坐下,不敢再推辞,只是心中忐忑不安。
徐平道:“刚才我与君贶谈起世间的财富到底是什么,还是我以前的那句话,只有人的劳作才能创造财富。这次我们的纲,便就是怎么把这句话立起来,把问题讲清楚,能够让人听得明白,真真正正能够用到天下施政当中。”
王拱辰扭过身子对李觏道:“以前我在馆阁,就听过都漕说这句话,那个时候还理解不了。心里觉得哪里有这种歪理?说起财富,自然是金银粮帛,珠玉香药,劳作创造财富要从哪里讲起来?这两年在营田务,真带着人用一双手,从荒地里刨出食来,产出无数的粮食,今年又产了天量的棉花,才真地理解了都漕这句话的意思!你说我一个营田务,以前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衙门,今年若是河南府和漕司把账还清,我可是有数千万贯入账呢!”
徐平笑道:“你不用时时想着你的欠账,到时由漕司出面,先印票据充账,不会误了你下年春耕春种就是。只要不误了营田务的正常生产,这钱就实打实在这里,总会到你的手里的。说回刚才的事情。之所以要李觏来,是因为劳作创造财富还缺一项,什么样的东西才是财富?自多年前到邕州,李觏与我也是相识多年,经学精通,当世罕有人比。我记得你解‘礼’这一个字,讲‘礼’就是人之欲,人要活着要吃饭,要穿衣,要孝弟,要交往亲友,要养育后代娶妻生子,这些欲就是‘礼’。而反过来说,满足这些欲的,是不是就是我们说的财富了呢?所以这纲,也不能缺了李觏。”
此时的经学大家,李觏算是独树一帜,认为天地间最重要的是“礼”,到这一步,还没有超脱先贤的说法。那什么是“礼”呢?李觏认为,人的**就是“礼”。人首先要吃饱肚子才能活下去,所以食就是“礼”的根本,用徐平前世的话说,这就是人的第一**。满足食之后,人还有繁衍后代的需求,被异性所吸引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换句话说,性是第二需求。这两点合起来,正是食色性也。
李觏讲起这一点的时候,给徐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没有想到还有儒家大家会这样讲解经学。从某种意义上,李觏的观点已经与他前世的社会学观点非常接近了。
如果由徐平出来讲什么的人的需求层次,并由此再去说社会的财富,肯定会被这个时代的人认为是异端学说。他的地位不重要,这种说法根本就没有人理会,地位重要了,就要受到其他人的嘲笑。但李觏就不同了,不夸张地说,这个时代经学理论水平能够跟他比肩的人屈指可数。他是真地能把这一套说法跟传统的儒学理论结合起来,并自圆其说,成为儒学的一大流派。历史上的李觏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建构了自己的理论体系,成为理学之外的另外一大家,深刻地影响了两宋以事功学派为代表的能与理学抗衡地另一大儒家学派。
徐平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李觏的印象,他这一学术流派在宋亡之后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尽管在两宋也曾深刻地影响了时代的思想,后世却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徐平对李觏的认识是通过这么多年的接触一点一点建立起来,越是接触得多了,越是觉得李觏就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能够把自己的思想跟这个时代从理论上结合起来。
依徐平的想法,这个三人小组,徐平把握方向,李觏提供理论支持,王拱辰提供实际经验,把劳动创造财富从理论到实践建造出完整的理论。
只要这个理论立住了脚,就将从政治到经济到民生,深刻地影响这个世界。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自己做出成绩,真真正正地改变了时代的面貌,就没有人再能走回头路。
这就是万世法,是大道。具体的术或许会随着时代改变,这万世之法却会长期适用。
第173章 再巡孟州
雪后初晴,天气寒冷异常。中午在太阳下化了的雪水到了晚上就冻起来,清晨的道路又硬又滑,不小心就要摔一跌。北方呼啸着掠过大地,卷着雪花没头没脸地扑到人的身上。
徐平骑在马上,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马蹄打滑出意外。谭虎干脆不骑马了,亲自为徐平牵马,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地上的冰碴。他的靴子底加了防滑的铁刺,倒是不担心会滑倒,只是走起来格外费力。
天上的云层不厚,却层层叠叠布满了整个天空,云后的太阳只有个大致的轮廓,看起来半死不知的样子。远处的沼泽地里偶尔飞起一群大雁,也不知道他是要向南飞还是向北飞,还是就准备留在河南府周围过冬。
已经到腊月了,徐平不敢再拖,抓紧时间到孟州巡视。若是不抓紧时间把这件事情做了,一个意外拖到年后,可就会惹来不少麻烦。巡遍属下州县,这是转运使司的正职,其他事情不做也不能把这事情耽误了。
到了偃师县过了一夜,第二天翻过北邙山,便就到了黄河边。孟州浮桥是连结黄河南北的重要通道,这个季节正是枯水期,水流平缓,浮桥畅通无阻。
李参早早就带着孟州官员迎在了浮桥边,见徐平一行到了桥中间,急忙上前迎接。到了对岸行礼罢,引着徐平到了孟州驿馆。
孟州是黄河漕运的要地,中原地区北上大多要经过这里,驿馆规模很大。这个季节天寒地冻,又有冰雪,商旅断绝,驿馆显得空荡荡的。
安顿下来,李参对徐平道:“都漕,看看天色过午,已经不早了。你歇息一下,我安排人准备酒菜,就在驿馆里为你接风洗尘。”
徐平摆了摆手:“这些虚礼免了,这种天气,我带来的人只怕都不想在孟州多待。你命令州里属吏准备公文,明天一早开始稽核,今天让他们回去忙吧,不要麻烦了。对了,晚上你过来,我们喝杯酒说些闲话,其他官员就不必了。”
李参应诺,回头吩咐驿丞按徐平的话做,尤其晚上不要打扰了巡视人员的休息。
徐平又道:“还有,你派个属官,带种世衡到河清县去。那里白波发运使司,一样要去查验。他去把事情做了,等到我离开的时候,再去拜会文郎中。”
李参应了,转身吩咐州里的推官,带着种世衡去河清县。
河清县即是白波,是白波发运使司的驻地。此时三门白波发运使司合二为一,发运使正是文彦博的父亲文洎。一般所讲的在转运使之上的发运使是江淮发运使,总东南六路的钱粮,以及进京的漕运。三门白波发运使虽然也称发运使,但不是路一级的机构,只跟州级相当,是在徐平之下的。不过同年如兄弟,因为文彦博的关系,文洎算徐平的长辈,到了孟州,徐平是要去登门拜访的。
送走了种世衡,徐平才回住处,洗漱罢了,换了便服,略作休息。
天一直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早晚,等到徐平醒来,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
得了徐平的吩咐,李参没有大摆筵席,只是自己守在驿馆里。李迪是前宰相,没有出城迎接转运使的道理,而徐平巡视治下,按条例也不能进城,只能靠李参忙里忙外。
洗了把脸,徐平推门出来,见李参站在自己门前的树下,正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急忙问道:“李通判早已来了吗?怎么不让谭虎通禀一声?”
李参拱手:“都漕一路辛苦,怎么好打扰了你的清静?这一场大雪甚是难得,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看雪景也是好的,再说也是刚来,并没有站多久。”
两人客套几句,李参才道:“都漕不喜嘈杂,今夜便就不摆筵席接风了。我这里准备了两只肥猪,几坛好酒,与都漕小酌几杯,以解路上疲乏。”
孟州的猪肉可算是天下第一,确实风味独特,自从到河阴吃过一次,徐平也是念念不忘。这可不仅仅是他前工业化饲养的猪和土猪肉的区别,还有这特殊猪种的香味。畜禽的品种是变化的,并没有千年不变的道理,在徐平前世,大规模饲养的猪种基本都混入了欧洲野猪的血统。欧洲的猪种体格大,肉如柴,猪肉产量上去了,肉质总是差了一点。真地要讲,这孟州的猪应该是跟他前的一些香猪类似,可惜他前世却没有那个口福去尝一尝。
就在驿馆后园的一株大松树下,放了桌子,徐平与李参两人对坐。一边谭虎侍立,驿丞则带着几个驿卒整治酒菜。
孟州猪肉口感细嫩,烤了吃最是香美。就在桌前生起一堆大火,把猪肉切了大块,架在火上烧烤。徐平见烟熏火燎,有些不雅,让他们切了薄片,打块铁网放在上面。
温热了酒,谭虎给徐平和李参倒满了酒。
李参举杯道:“都漕远道而来,如此寒酸,下官心中委实不安。且满饮此杯!”
两人饮了酒,徐平笑道:“清臣,我们自在河阴县相识,也有些年岁了。你我之间不须拘谨,客套话能免就免了。运使巡视州县,本就要轻车简从,若是热热闹闹歌舞饮宴,不说别人,李相公心里只怕就要不高兴。如此最好,我们两人对酌,图个清静。”
李参谢过,两人又喝了一会,才道:“都漕,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平把筷里正挟着的肉放下,让李参有话直讲,不需要有顾虑。
李参叹了口气,才道:“这一年,若说上半年吧,考较钱粮,孟州也不算差。但到了下半年自棉布上市,特别是绢帛价跌,孟州库里着实亏欠了不少。都漕此次来,只怕孟州在京西路会很难看。其他州府的钱粮我也大多知晓,孟州确实差得太多,说起来是因为这里没有行新政,但差了就是差了。都漕去年曾经说过一年一考,今年考得会格外严厉,不知道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