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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让民户多输绢。先帝曾有诏旨,勿得增加赋敛,重困黎元,陛下自然不能违背先帝遗志。至于收上来的绢,别找出路就是。”
吕夷简冷哼一声:“什么出路?绢帛无非制衣御寒,现在京西路的棉布出来,比绢帛价廉而且精美,越积越多的绢帛卖给谁去?至于说棉布多收钱粮,哼,现在多收的钱粮没有见到,倒是朝廷多了无数烦恼!徐平年少气盛,一心要显示自己的功绩,考虑不周,事情做得太急太粗,才惹出了这无穷事端!依我看来,不能再任由他如此下去,这次如果依着他的意思称提绢帛,下年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吕夷简这话出口,殿里一时静了下来。
现在是三司欠着京西路的钱粮,吕夷简话风一转,说徐平无端给朝廷找麻烦,意思可就变了。站在中央的角度看,确实是京西路多出来的钱粮还没有影子,麻烦却来了。
(备注:县官是当时的常用语,指朝廷或者国家,并不是指知县或县令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154章 做事过急
货币的功能是什么?流通手段和储存手段这两项大家已经见识到了,今年京西路大量棉布上市,立即造成了铜钱的短缺,便就是流通手段不足了。还有重要的一项,便就是作为价值尺度,这个年代还没有清醒的认识。
自然农业经济为主,商业只是一种补充,货币的价值尺度的功用显得不那么重要。没有货币,也还可以使用粮食,使用绢帛作为价值尺度。唐朝曾经一度以绢帛为主,直接与铜钱挂钩,作为货币的一部分。不但没有引起混乱,还有效地控制了因为发行重宝大钱造成的混乱局面。只有在商品经济条件下,货币的价值尺度作用才不可或缺。
今年之所以棉布大量上市之后从地方到中央有各种不适应,甚至引起了某种程度的混乱,便就是因为棉布从一开始就是商品化生产,市场化交易的。如此大的规模,集中对原来的自然经济进行冲击,能够平安无事才是怪事。
这正是徐平的目的,他就是要用商品经济来冲击自然经济,让商品经济从此摆脱旧的束缚,成为社会的主流。这次冲击越激烈,给全国官员的印象就越深刻,就越能逼迫他们去适应新的事物,想新的办法。只要适应商品经济的新的制度由此建立起来,从此之后便就不可逆转,新的时代必将到来。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吕夷简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种革命性的变化,还固执地坚持着旧有的轨道。按照旧的眼光来看,棉布生意的红火并没有经朝廷带来多少钱粮,增收的钱只是留在账面上,账面上的一切不都是虚的吗?与这虚的钱比,现在的麻烦才是实在的。
这一切麻烦,都是徐平在京西路任性妄为带来的,刚好王曾竟然还给徐平说话,那就一起压制住,对自己有无穷的好处。这两年吕夷简顺风顺水,对朝政的控制能力比徐平在京城的时候不知道强了多少,他最不想的就是改变。照现在发展下去,就连王曾也很快就会边缘化,吕夷简的地位将稳如磐石。
当年徐平在京城任盐铁副使的时候,反对变革的是王曾,因为皇上刚刚新政,政治经验不足,年轻人又冲动,京师重地乱改革容易惹出乱子来。现在徐平是在京西路,变革的危害就不如以前那样大了,王曾的态度也就变得宽容。
而吕夷简刚刚开始掌握朝政,新的变革对他的冲击最大,任何稍大一点的变革都是他不允许的。不管是推广钱庄新政,还是称提绢帛,都要冲击现在官员的考课,也就从而影响了官员的晋升。这是吕夷简所不允许的,人事权在他眼里是重中之重。
见殿中气氛凝重,赵祯轻咳一声:“徐平在京西路所为,算不是孟浪,现在的麻烦,终究还是钱太多了引起的烦恼,算不上什么大事。今年京西路棉布以亿万计,这都是实打实的功绩,也不能说没有见到钱粮吗。因为棉布销售,就连开封府收的,商税也比往年多了不少,这些天下还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天下铜钱有数,一下子多出这么多棉布来换钱,显得钱少了而已。今天所议,单论这一点。”
吕夷简捧笏道:“陛下所言极是,徐平为陛下所知,一心要做出些事情来,意图总是好的。但是终究年轻,做事情有些分不清轻重。棉布是好物,但一下子亿万贯这样卖,天下如何受得了?依臣之见,还是一步一步地来,慢慢增加方为上策。”
赵祯见王曾没有说话,只好对吕夷简道:“不知相公有何良策?”
吕夷简道:“棉布上市,一是压住了绢帛的价格。而绢帛与铜钱一样都是天下根本,一旦价格突然变动,进野无不震动。二是棉布与绢帛和苎布大有不同,绢帛苎布俱是产于民户,朝廷收赋税而入府库,本不用钱。绢帛入府库,存着可以当钱用,放出去则可以收民间铜钱入府库,是两利之举。而棉布所用棉花产于营田务,布纺织于河南府各场务,一切都与百姓无关。这中间处处用钱,哪怕棉布没有天下绢帛数量之十一,需要的钱却远非绢帛可比。今年京西路产了多少棉布?相较于两税自然是多,但对于天下所产绢帛苎布,数目又不值一提。数目不大,却用钱巨万,显然中间有不对的地方。”
宋绶在一边道:“吕相公此言甚是有道理!其实仅从数量来看,棉布还远远不能与绢帛和苎布相比。徐平曾在邕州,邕州的苎布也同样流布天下,可什么时候听说过因为苎布卖出来的数量太多缺钱过?依臣之见,此中必有蹊跷!听说京西路从营田务卖棉花,到纺纱场出纱,织场出布,染场染色,一色全部都用铜钱结算,跟以前大大不同。以前不管是绢帛还是苎布,布匹本身就是钱,没听说要换成铜钱过。正是因为京西路从一开始就不允许棉布当钱使用,才动辄用钱巨万,造成今日之困境。”
这话其实已经开始慢慢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徐平要搞商品经济,从一开始就把棉布当货币的可能性断绝了,这条产业链才需要巨量的铜钱。如果棉布跟布帛一样也当货币,则中间环节需要的铜钱就会大量减少。外路州军贸易的时候,如果允许用布帛交换,保留一部分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也不会造成如此大的铜钱缺口。
但是那样一来,与徐平的初衷就相差甚远,最后又成了一笔说不清楚的煳涂账。棉布的生产链条被原来的自然经济吸收进去,商品经济的链条便就很难建立起来了。
宋绶的话说完,晏殊等人纷纷点头,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棉布产业是慢慢起来的,逐渐形成与原有布帛固定的兑换比例,便不会对原有的经济体系冲击这么剧烈,哪里来现在这么多事?这样讲起来,确实是徐平行事太激进了。
赵祯心里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心里对徐平的信任不由有些动摇。(未完待续。。)
第155章 解套
赵祯转过头,看着王曾,问道:“相公有何见地?”
王曾捧笏,缓缓地道:“陛下,臣曾听说过一个故事,说出来博诸位一笑。有一愚夫用八百文钱买了一匹素绢,,拿到染坊想染成红色。染坊要的工钱是一千二百文,而他的身上只有四百文现钱。此时布染到一半,愚夫没有办法,只好把身上的四百文钱,加上用来染色的那一匹绢,加起来刚好一千二百文,给了染坊做工钱。”
说完,王曾看了看殿里的众人,继续缓缓说道:“诸位为大臣,才智过人,自然不会如愚夫那般愚蠢。但我想说,愚夫所为,在刚才宋大参说的那些官办场务里,却实实在在地不可避免会发生。布钱不分,官府收税或者向外发卖都没有问题。但在京西路,从营田务种出棉花,种织场和染场出布,都是官办的场务,如果也布钱不分,工钱和原料搅到了一起,事情也就没办法做了。徐平不许棉布当铜钱使用,绝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像吕相公和宋大参讲的那样,跟以前一样用棉布当铜钱,或许朝廷的麻烦少了,但是京西路的各场务以及州县就麻烦缠身。臣可以断言,如果京西路真地像收税赋一样布钱通用,绝没有今年棉布生意的红火!徐平能够卖出这么多布来,是有实实在在的物品在那里,绝不是什么虚账!现在天下乏钱,那便就想乏钱的解决办法,而不能对做事的官员横加指责!”
最近几个月的时间,王曾和吕夷简在这种场合针锋相对大家已经司空见惯,此时也不以为意。而且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说的话讲的事都是有道理的,不会强辞夺理,只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把他们用的道理想明白罢了。世间事哪有非黑即白一清二楚的?只要是逻辑通顺,思路清晰,就让人信服,听的人往往就被绕进去。
赵祯就经常被绕进去,他还年轻,而且在深宫里对很多事情不了解,仅仅是听这几个人说,怎么听怎么有道理。以至于到了现在,虽然觉出两位宰相有些不对付,但尚不能肯定他们是争权,还是真地都是一心为公,只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
两位宰相立场对立,杜衍和晏殊两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巴,安静地做一个旁观者。他们两人的权力欲都不重,独立于两个集团之外,不想惹事上身。
殿里沉默了一会,宋绶对王曾道:“依相公之见,徐平所作所为是合情合理了?”
王曾面色和善地道:“自然,转运使管一路钱粮,京西路今年几个州府遭遇了多年不见的大灾,却平安渡过。而且本路州军钱粮充足,比往年不知多了多少,可谓善施政者。”
宋绶又道:“但是现在三司无力兑付河南府的飞票,也不能兑付,哪怕只是付给他们十之一二,天下其他地方就无钱可用了。那又该如何?”
王曾微微笑了笑:“徐平自己不是提出了法子?暂时称提绢帛,稳住绢价,且渡过了眼前难关,而别想办法。寅吃卯粮虽然不是好办法,但总是个办法。”
“即使稳住了绢价,三司还是无钱兑付,那些飞票总还是挂在那里。”
王曾看着宋缓,沉声道:“钱之为钱,只是能够用买使用之物而已。以前徐平任三司盐铁副使的时候,曾经编过《钱法类书》,对于钱是什么,这几年已经说得很透了。三司手里有了值钱的货物,怎么还会缺钱呢?没有铜钱,可以从三司铺子那里印购物券充账,难道徐平还会不收吗?购物券可以从三司铺子买货,铺子可以用绢帛从其他地方换物,如此一来一切通畅。徐平所说称提绢帛,也是这个意思,要着落在三司铺子上的。”
听到这里,坐在上面的赵祯出了口气:“王相公此言大有道理,京西路要钱,无非还是要买货物,三司铺子的购物券一样可以使用,不一定非是铜钱!”
宋绶捧笏:“陛下,臣以为,要三司铺子印购物券充账,那只管印就是,又何必非要稳住绢价呢?铺子里的购物券是钱数,又不是写的几匹绢帛。”
王曾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一些:“宋大参此言不妥!三司铺子的购物券不是虚的,不能够虚印,必然是要本于货物。三司手里的绢帛值多少钱,才可以印多少购物券,如果凭空虚印,则购物券很快就会不值一文。这种讨论《钱法类书》里连篇累牍,宋大参闲来无事可以看一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