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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没有自己,这个大家族或许很快就作鸟兽散,这处宅院将转卖他人,甚至卖不出去成为荒宅也有可能。当年崇政殿里张知白的一句“恭喜陛下得人”,成就了现在的徐平,现在到了徐平报答的时候了。
看看厅里的人老的老小的小,等妇人停下话语,徐平道:“夫人,不知府里有没有得力能干又信得过的族人?这样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要置办些产业才好维持。”
张夫人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不瞒都漕,这几年家里没有多余闲钱,比不得翁翁在的时候,族里的人也照看不过来了。如今住在宅里的人虽多,但大多并不熟识,我一个妇人家,又哪里去知道谁得力能干?”
徐平道:“实话对夫人说,张相公有大恩于我,往常心里一直想着如何报答,只是一直无缘。现在我到洛阳主持一路漕宪,帮着照看一下你家里还是做得到的。洛阳如许大的地方,虽然现在荒凉些,但高门大户不少,或是卖酒,或是种花,都是获利不菲。还请夫人在族里选几个能干会经纪的,到转运司衙门找我,寻些门路。只要府里有活钱收入,这宅子才能支撑下去,否则,夫人应该心里有数,这家也支撑不了多久。”
张夫人忙起身行了一礼:“这都是翁翁遗泽,都漕如此说了,我怎能不识抬举?只是贱妾实在是管不了族里的事务,且宽限些日子,我这里选了人出来,再去拜访。”
徐平点头:“如此最好。最近我在洛阳城里有些闲暇日子,再过两个月,便就要出外巡视,不常在城里。夫人最好是在这一个月内选好人,再商量作何营生。”
张夫人谢过,满口答应。
张知白虽然无子,但族人众多,在他生前为养这些族人花了他俸禄中的大部分。现在家道中落,到了族人们出力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除了很少的一些崇古的士大夫,大部分家族管理都没有一定之规,基本就是一代里谁当的官大谁说了算。张夫人的丈夫现在的官还是最大的,名义上是一族之长,但张夫人一介女流,又如里管得了众族人?
更何况那官,还是靠着张知白的恩荫所得,在族里并不能服众,也没人听张夫人的。
别看宅里还住着一大家子人,但根本与街坊邻居相差不多,连每家有多少人口张夫人都说不上来,哪个能干哪个不能干她又哪里知道?
只有遇到了徐平这种贵人,这一大家或许才会再次团结起来。(未完待续。)
第6章 拦路的强盗
张立平把最后一筐货物搬进店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店来,对一边站着的喜庆道:“小兄弟,都已经搬完了,你是不是过去查看一下?”
“不必了,你是个老实人,我信得过。”喜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放到张立平的手里。“今天的工钱三十六文,你数一数,出了门我可不管了啊!”
张立平连连点头道谢,把铜钱收到怀里,口中道:“庆哥儿什么时候错过?”
喜庆见张立平拿了钱站在那里不走,抬头看了看天,对他道:“怎么,又想在我们这里混饭吃?你回去得晚了,小心浑家孩子挨饿!”
张立平不说话,只是在那里陪着笑搓手。
过不多久,里面响起一声钟响,张立平猛地招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喜庆。
喜庆看着张立平,笑了笑,脆声道:“你在这里等着啊,我去去就来!”
说完,“噔、噔、噔”地跑进了店里面,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张立平伸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店内,不由吞了口口水。
喜庆小心翼翼地端了一个大碗,上面横了一双筷子,筷子上面放了两个大馒头。出了店门,张立平喜滋滋地上来接着,对喜庆道:“庆哥儿心善,将来必有大出息!”
喜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常听主管说,似你这样嘴甜,将来才有贵人赏识,是有出息的。心善顶得什么用?这年月心脾肺又不能拿出来卖!”
张立平满脸堆笑,一手取了馒头,张大嘴咬了一口,另一只手端了大碗,就在门边蹲了下来,吸溜吸溜喝碗里的羊骨汤。
徐平以前在庄园的习惯,带进了三司的场务和铺子里,但凡有条件,便就让做饭的给工人准备大骨熬汤。羊骨是最不值钱的,平常人家即使知道羊骨煮了汤有些滋味,也无法买回家去煮,不然那汤还不够费的柴钱。只有场务铺子这些地方,才能动这个心思。平常大户人家虽然奴仆众多,也不会费这个力气,更加也没有这个心思。
张立平三口两口就着骨汤把馒头吃进肚里,碗递给喜庆,连连作揖:“庆哥儿恩德,我一定记在心里。以后铺子里有活计,万要喊我一声!”
“你只要做活卖力,我自然喊你。若是像那偷奸耍滑的,我才不理他们呢!不过我跟你说,这两天你可仔细着点,听说不远处的菜园里几个闲汉,要揽我们铺子里的杂活。来找过我,我不理他们,他们还向我狠话呢!好笑,这是三司的铺子,几个闲汉哪来的胆气敢动三司的人?不过他们未必就死了心,你这常在铺子里做活的,不定就会被他们盯上。”
听了喜庆的话,张立平拱手:“多谢庆哥儿提醒!我是个卖苦力的人,怎么会怕街头的闲汉?再者说了,我们张家到底几年前出过朝廷里的相公,他们真敢惹上来?”
“唉,张相公是个好人!只是人走茶凉,只怕那些闲汉不放过你!”
张立平摸了摸怀里的铜钱,昂然道:“不所他们!我凭力气吃饭,非偷非抢,真出了事情便到官府告他们!洛阳到底是王城,由得他们胡来!”
喜庆叹口气,摇摇头,看着张立平大踏步地远去。
王城,有洛阳这样的王城?三司的铺子开在定鼎门大街上,正对着天津桥,对应着的可是开封城里州桥边的位置,最是繁华所在。可是四周一看,不是树林就是菜园花田,哪里有京城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景象?这王城,也着实落魄了些。
洛阳物价比京城要低一些,若只是买米买柴,二十文尽可以填饱一家人的肚子。自己又在三司铺子里混了个肚圆,省下了晚上的米,今天的三十六文钱可以存住一半。若是这样的日子多一些,攒下几个铜钱,便就可以到周围店里赊酒卖,有个正经营生。
张立平大踏步地走在路上,不时摸一摸怀里的铜钱,憧憬着未来。
突然,从路边的大树后转出两个人来。两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极是壮硕,在这秋风渐起的日子里,依然敞着胸怀,露出铁打一搬的胸膛来。
一个汉子当先一步,跨到张立平的面前,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口中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打此过,留下买路财!识相的,把身上的钱财都留下!”
张立平左右看看,这里虽然还是大路,却并没有一个行人,路两旁的树又高大,大白天竟然显得有些阴森森的。不由缩了缩脖子,浑身的兴奋劲不觉就去了大半。
想起刚才喜庆的话,张立平仔细看前边的人,不正是旁边种菜的闲汉?这几个人占住了一片菜园,也不好好营生,平常只是坑蒙拐骗,是这一带的一大祸害。
见张立平不说话,站在他面前的汉子不耐烦地道:“你这厮只管东张西望干什么?把身上的钱财留下来,地上磕一个头,便就放你过去!”
张立平鼓起勇气,朗声道:“你这厮说得好无道理,这里是洛阳王城,谁不知道是隋朝时候皇帝命大臣宇文恺所建?我认得你,是旁边种菜的没毛虫许二,怎么说敢说开了这路栽了这树?你们当街拦住我,莫不是要做抢人钱财的强盗?”
“蠢货,你自己把钱财送给我们,怎么就是强盗了?还敢嘴硬,讨打吗?”
“我凭力气赚来的钱,如何会给你们?”
“直娘贼,那我们凭力气打你,你又有何话说?!”
许二话音未落,一个大步跨上来,朝着张立平的脸上就是全力一拳。
对方的人多,张立平不敢被纠缠住,身子一矮,躲过了许二的一拳,转身就向来路跑去。三司铺子那里的人多,不信这些人还敢到那里闹事。
许二一拳落空,也不去追张立平,只是站在原地叉腰冷笑。
张立平跑了不过三五十步,突然听见一声暴喝:“倒!”
随着声音,一根长棒从路边大树后扫了出来,直砸向自己的双腿。
张立平吃了一惊,忙向路的另一边躲。这一会的功夫,加上许二两人,就有四个人围了上来。扫出来的长棒在地上“啪”地一打,一个黄脸汉子提着棒从树后显出身形。
看着来人,张立平张大了嘴巴,好一会才喊道:“你不就是管着旁边园子的病尉迟?”
病尉迟一声冷笑:“知道爷爷是谁,还敢跑来跑去!今天我的心情好,把你身上的钱财都留下来,我们兄弟们去吃杯酒!要是不识眼色,打断你的狗腿!”
张立平想了一下,试着问道:“你们拦路抢人钱财,就不怕我去报官?”
病尉迟只是冷笑:“官府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尽管去告,看里面主事的是信你还是信我!”
听了这话,张立平一时踌躇。不是张知白活着的时候,河南府上下都要卖自己家里的人一个面子。人走茶凉,谁会在意一个张家的普通族人?自己一张嘴,对方却五个人十张嘴,怎么说得过他们?就是找起证人保人,也是自己吃亏。
想到这里,不由东张西望,只盼着路上有个人来,好替自己解围。
病尉迟叹了口气:“你这厮眼光飘忽,看来心里还存侥幸,是要讨打了!”
见对方手里的长棒一提,张立平心里一跳,忙道:“且慢,你们在这里堵我,是不是不许我到三司铺子里做杂活,要揽住那里的活计?”
“你心里明白,怎么还敢去做死?其他几个做活的,得到了风声早就躲得远远的,谁敢跟我们兄弟作对?只有你,不知死活,一直赖在那里!”
张立平挠了挠头:“我在那里做一次,也不过得几十文钱。这几个钱,好汉们怎么会放在眼里?你们随便从洛河里捞条鱼出来,到天津桥头买扑,一天也能得上百文。”
病尉迟冷冷地道:“我们的手段,凭什么告诉你一个闲人?你只要老老实实把身上的钱留下来,以后再不要到铺子里去了,自然会长命百岁!不然,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好汉们到三司的铺子里怎么会安心干活?工钱才有几个钱?劳累一天,所得的还不够出来一顿酒肉。病尉迟这些人到铺子里干活,为的是有人做眼,找准了机会从里面偷东西出来。工钱他们不放在眼里,但干活的时候随便顺手牵羊拿点东西出来,便就够好多天挥霍的了。三司铺子里可是有不少新奇东西,价钱不菲。
张立平是个老实人,可想不到这些,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做苦力搬货而已,怎么也会被这些街头闲汉看上了眼?洛阳民生凋弊,这么大一个城,商税只有开封城的几十分之一,还比不上同是京西路的襄州,经济只是第二等。一般平民,如果不种地,想找点零活可是不容易。自己费了不少心力,才搭上三司铺子这条线,岂能说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