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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相公,小的在五台山,是要给陈阿爹做一场法事,让他来世不要再像这一生如此辛苦,投生到个好人家去。不想五台山的和尚们势利,眼皮子浅,见我身上带的钱财不多,一再推托,事情便就耽误下来。”
李咨问道:“你说的陈阿爹,又是什么人?”
“陈阿爹也是河东路并州人,跟我阿爹一起做禁军的,一起征伐交趾,兵败之后一起留在邕州啦。我阿爹去得早,是陈阿爹把我一手养大。本来我们两个在邕州做个厢军看官酒务,泥土一样的人,没人在意。通判官人到了邕州之后,知道我们两个是征交趾大军回来的,便加意照拂。后来通判官人带大军与交趾作战,陈阿爹带着我也参军去,在军里做个向导,一起进了升龙府。陈阿爹因为年纪大了,又战阵劳顿,了了自己心愿之后,撒手不起,就此故去了。我把他烧化了,带着骨殖要回家乡去。”
李咨转头看看徐平,徐平点了点头,示意乔大头说的无误。
乔大头又道:“因为五台山的和尚一直不肯给陈阿爹做法事,我心有不甘,便就在那里待了下来。一天我到山上砍柴去,见到几个番邦蛮子。他们那衣服跟我们中原人不一样,头发又稀奇古怪,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看着稀奇,便就悄悄凑前去看。那些鸟番人叽哩咕噜说的番语,我也听不懂,只是看着热闹。后来他们里面一个叫什么狗狗的,拿了几卷纸出来,写写划划,我可就认识了,不正是当地的山川地理?”
李咨听到这里,身子向前一凑,问道:“可是康狗狗?你如何认识地图?”
乔大头刚才说的急,咳嗽了两声,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番话哪里能够听得真切?只是狗狗这名字好笑,我才记住了。至于地图,相公莫非忘了,在邕州的时候我和陈阿爹是做过向导的,一直在征交趾大军的前面,那图还看得来。”
听到这里,李咨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让乔大头编,他也编不出康狗狗这么奇怪的名字来,必然是真的有接触。李咨在枢密院,管着跟党项的往来,这几个使节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尤其是康狗狗,名字太过奇异,一直记在心里。
见乔大头平静下来,李咨又道:“你发现了之后呢?可有报官?”
“唉,相公一提起来报官,我就有一肚子的气!我见了有番邦细作,大宋境内岂能容得了他们?上去就要捉拿。不成想那几个番人都是练过的,我一时竟然敌他们不过,还差点被他们坏了性命。好在我在那一带住得久了,地理熟悉,瞅个空子跑入山林才侥幸脱身。脱身之后,我便就到当地县衙报官。不成想那个狗官,先信了番邦细作的话,无论如何不相信番邦使节是细作,还把我打了一顿板子。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便就一路到京城来,要敲登闻鼓告那个狗官!”
听到这里,李咨转身看着徐平,点了点头。乔大头说的,已经有九分可信了。虽然一些细节,这个人说不清楚,但大的脉络却无差错,这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168章 大新闻
天边已经射出了金光,太阳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看看就要天亮了。
宋庠挤进人群,探头探脑地里面看。旁边一个员外模样的人看了宋庠一眼,对他道:“你既是穿着官袍,只管进去就是,跟我们这些百姓挤什么!”
宋庠拱手行个礼:“老丈莫恼,我只是刚好路过,过来看两眼,还有要紧事情要做。好坏挤一挤,马上就走。”
那员外看宋庠有礼貌,但就转过了头,不再理会他。
看了两眼,宋庠又问道:“老丈,借问一声,大清早这里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那员外上下打量了宋庠一番,觉得他面相和善,便道:“我来得也晚,只听了个大概。我姑且一说,你也就姑且一听。”
“请老丈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员外点点头:“听人说,昨天有一个五台山来的莽汉,说是发现了党项使节查探边疆地理,还画了图形。这不就是细作了?那莽汉在当地报官,不想当地的县令只信党项使节的话,把他当作刁民,打了一顿板子。那莽汉不服,一路讨饭到京城来,说是要敲登闻鼓告那个知县。不想走到酸枣门,被监门官拦了下来。”
宋庠见那个员外住口不说,急忙捧场道:“那监门官好生无礼!百姓来京敲登闻鼓,他怎么能够阻拦?祖宗法制,可没有这个规矩!”
员外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还是这位官人明白事理!要不说呢,官官相护,那个监门官只怕是存了要包庇那知县的心思,才把人拦了下来。刚好皇城司有位提辖在酸枣门,监门官便就把人交给了皇城司,带到这里来了。”
宋庠问道:“为何带到这里来?不是带到皇城司衙门去?”
“因为那个刘提辖,是皇城司杨太尉的伴当,而杨太尉在这里有处外宅……”
那员外见宋庠知情识趣,唾沫横飞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还不忘了加油添醋。杨景宗如何如何无赖跋扈,乔大头倒是英雄了得,关键时刻,枢密院李相公和永宁侯如同神兵天降,把人命从危急关头拉了回来。
宋庠连连点头,把话听完,向员外拱手:“多谢老丈为在下分说,我还有急事在身,这便告辞。以后若是有缘,请老丈饮酒。”
说完,转身走出了人群。
宋庠昨天有事出了城,今天请假没有上早朝,刚刚从城外回来。
平时的早朝管得并不严,只有五日大起居,才要求大小匣务的朝官都到。平时一般的小官,并不要求天天去站班,只有徐平那些有重要职事的,才要每天必到。宋庠虽然同知谏院,此时的谏院没有常班奏事,请朝假还是很容易。
他从城外回来,刚进城没多久就听见路上有人议论甜水巷的事情。谏院是干什么的?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风闻奏事。现在有第一手的情报就在自己面前,宋庠怎么能够放过?一路问着,一路找到了这里。
谏院不是御史台,没有纠察官员的权责,他没有资格去问现场的官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有自己的办法,刚才已经问了好多个人,把事情基本搞得清楚。当下不再在这里耽搁,急匆匆地赶回谏院,要回去酝酿一场大风暴。
看看天色,李咨道:“徐待制,你先带着这位乔大头去找御医看看伤势,稍后到枢密院来,还有话要问他。”
徐平应诺,招呼鲁芳,带两个人扶着乔大头,由李璋领着去找御医。
杨景宗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一众人都要离去,不由问道:“事情这就完了?”
“完了?当然没完!”李咨本待要走,听见这话又转过身来。“这一次事情你做得极其荒唐,先回本衙门,等候处置!”
说完,李咨带着自己的随从扬长而去。
杨景宗要想分辨,刚张了张嘴,李咨就已经出了门去了。心中暗骂自己多嘴,这老头眼看又走了,自己又何苦叫回来?皇城司不归枢密院管,但杨景宗怎么敢不听李咨的话?在宰执相公面前,勾当皇城司公事只是个芝麻小官,怎么敢去作死?
鲁芳带人扶着乔大头,问徐平:“郡侯,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
徐平瞪了他一眼:“大头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当然就算了!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以后记住,不管事情多紧急,再不可以如此鲁莽了!”
鲁芳心领神会:“谨记郡侯吩咐,再也不敢了!”
到了这个地步,今天的事情铁定会引起一场风波,徐平的意思,是让邕州自己的旧部咬死是为了乔大头被打来的,是为了边疆军情,跟任何个人恩怨都没有关系。作为打过仗的军人,对军情格外敏感理所应当。对杨景宗也不再去追究,因为追究也追究不出个结果来,军人在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
反正,追着杨景宗打的有御史台和谏院,何苦去趟这一滩浑水?
乔大头嘴里不断有血渗出来,却觉得心情舒畅,对鲁芳道:“你带着人来为我出头,我就感激不尽,怎么好再让你们为难?那个鸟太尉,已经恶了李相公,想来也讨不好去,我们等着看就是!”
徐平对乔大头道:“你不要说话,好好跟着我们去看太医。”
却说宋庠回到谏院,正赶上一众同僚下朝,吩咐公吏把人全都招呼到知谏院孙祖德的官厅。自己先到官厅外,见孙祖德还没有回来,便在门口转来转去等着。
要不了多大一会,孙祖德下朝回来,一眼看见宋庠没头蚂蚁一样在自己官厅前乱转,还不住地搓手,不由问道:“宋司谏,你为何在这里?”
宋庠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孙祖德,上前一把拉住,就向官厅里面拽:“谏院,今天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刚好被我赶上了,正是来了我们的买卖,我们进去说!”
孙祖德一头雾水,随着宋庠进了官厅。
不等落座,宋庠就劈头问道:“谏院,你觉得勾当皇城司的杨太尉如何?”
孙祖德道:“看杨太后的面子,圣上给他个皇城司的差事,不过是贪那俸钱罢了。”
“哈哈,他今天闯祸了,被我看个正着,只怕是俸钱也没得领了!”
太宗和真宗喜欢安插自己的亲信掌握各重要的军事力量,是因为对其他人的不信任,只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才信得过。赵祯不是这样,他经常任命外戚为高级武官,是因为这些职位的俸禄高,他是给自己的身边人和亲戚捞好处。
同样的品级,一般来说武官的俸禄都要比文官高上一截。以三衙来说,地位最高的三位管军大将,殿前司和侍卫亲军马军、步军司的都指挥使,向来带节度使,俸禄比宰相还要高上一些,副都指挥使也高过执政。
杨景宗是因为太没出息,当官这些年,犯错无数,经常被贬,只能去皇城司。像李用和,如果没有人工授精的技术出来,赵祯让他到群牧司去镀金,本来就想安排进殿前司做管军大将的。权不权的不说,拿到手里的钱才是真金白银。
所以宋庠一说起杨景宗要倒霉,不是说他贬官,而是减俸,这对他才是最要命的。
李咨回到枢密院,见到当值的王德用正坐在那里喝茶,打了声招呼,便就默默地坐到一边想心事,等其他几位下朝回来。
王德用是武将,朝廷大事能躲就躲,基本不参与,其他人也不跟他商量。
造成这种局面,王德用武将的身份是一方面,他的出身又是一方面。王德用的父亲王超,太宗在潜邸时便随在他的身边,由此被重用。太宗登基之后,王超成为他的心腹大将,经常领兵作战。但问题是,王超几乎没有打过胜仗,每战必败,还连连升迁。王继忠被契丹俘虏,就有王超不救先退的原因。后来真宗登基的时候,太宗任王超为殿前都指挥使,稳定局面,由此对真宗又有翊戴之功,保全富贵。
王超是太宗之后重用庸懦无能大将的代表人物之一,王德用虽然为人谨慎,但也没有什么战功,纯靠父荫和资历升上来,被排挤是必然的事。
王德用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见李咨从徐平庄里提前回来,并不与自己说原因,便也不问,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喝茶。
等了一会,张士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