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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咳嗽一声:“云行,宝臣也是一番好意,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朝政都是公事,吕相公纵然有什么得罪你的,也是无意,不要在朝堂之外使气。知道你身体不适,吕相公再三让宝臣前来看你,已经能看出他的心意。大家同朝为官,要和和气气。”(未完待续。)
第116章 走马为谁雄?
河阴县三皇庙里,范仲淹在大银杏树下摇着蒲扇,听着远处蝉虫的鸣叫,看着走出门去的孙丰年父子,对身边的司马池道:“和中,事情到了今天,也该定了吧?”
桌前的司马池直起腰,皱着眉头道:“该问的人都已经问过,事情也明白,是该定了。只是,我们回去如此回报,这一趟差事可是做得不好。”
“我们如实回报,便就是做好了差事。难道还要虚编故事?”
看范仲淹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司马池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份不一样,范仲淹当然可以认为这样就是把事情做好了,司马池却不能。
御史台出来查人,结果什么情弊都没查出来,这差不好交啊!换个普普通通上进无路的官员,如此回报还能搏个直名,徐平这种近臣,别人要怎么看?
既然是没事,如此大动干戈地出来查,谁来负这个责任?王沿已经被吕夷简一下子贬到春州去了,你还能把他怎么样?找不出个人来顶头,司马池回去无话可说。
司马池也不是非要给徐平安个什么罪名,但最少应该有些小把柄,回去报上去只是说王沿夸大其词,徐平也不会受处罚,事情就过去了。现在查来查去,结果徐平在这里近一个月,对地方秋毫无犯,就连平常吃饭,也是自己人出去买肉菜自己做。其他时候与地方完全没有接触,惟一的一次,就是鲁芳带人去买那两只孟州猪。
至于抓赌,让当地的百姓成立会社填补两个大户被抓的空白,这都是具体的施政措施,有错也不是御史台管,不然地方官员就没法做事了。
喝了口茶,司马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回去对中丞韩亿怎么说。韩家因为韩综还跟徐平有关系,韩亿也不想有这种结果,以免给自己招惹嫌疑。
看庙的一个老道士来到两人身前,施礼道:“两位官人,刚才县里有人来,说是通判在县衙里设了宴,问两位官人什么时候过去。”
司马池看了看范仲淹,对老道回道:“你去回话,等日落时分我们自会前去。”
老道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且慢!”司马池把老道叫住,“前些日子朝里有一位徐副使住在这里,不知道你觉得他为人如何?有没有给庙里添什么麻烦?”
老道摇了摇头:“不瞒官人,那位徐官人到了小庙里,便就占住了后院,让小道等几人住到前殿去,日常并没有什么来往。那些人住在这里,香火钱是给足了的,庙里的日子靠此也好过了一些。而且,徐官人离开之后,我这小庙里香火也旺了不少。”
范仲淹挥挥手,让老道离开。
看着老道出去,范仲淹摇了一会扇子,对司马池道:“和中,有些话可能我不适合说,但不得不说。台谏做事,职责所在,自然是发掘指摘官员的短处。但所为的不是让人受惩罚,更加不是送人入牢狱,还是要让官员心里醒警,有所畏惧。所以一向不掩人过,不赞人美,这是应有之意。但首先,还是要如实奏报,切不可为了自己一时快意而所言不实,那便失了为官之本。徐待制在岭外六年,虽有大功,但还朝之后升迁太快,这是事实。他又跟李刺史有通家之谊,有依附外戚之嫌,这也是事实。但这次在河阴县,他的差使办得无可指摘,这更是事实。我们回朝,只管把这里听到的看到的如实禀报上去,如何处置,宰执大臣心里自然有数。”
“待制说的有理,那便如此吧。”司马池苦笑,“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身在台省,同僚之间,总会有闲话传出来。”
范仲淹点头,表示明白司马池的意思。
年前徐平与御史台和谏院闹得很不愉快,那时候司马池不在,现在他是御史台的第二号人物,跟徐平闹过矛盾的官员眼巴巴地看着呢。这就是找人麻烦的职务,结果你回去帮着被查的人说好话,同僚自然会另眼看司马池。
他们这次到河阴,重中之重是查徐平在这里日常的生活,因为王沿说的是徐平荼毒地方。结果查来查去,连像王沿那样吃只鸡的事情都没有,还在偶然间破获了一桩聚赌的大案。
最重要的,被叫来问话的普通百姓都说徐平的好话,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且不说那些蒋家的佃户,从此以后有了长久安身立命的本钱,烧窖的那些人更是得了天大的好处。虽然童七郎被查了漏税,补交的税款摊在了现在这些人身上,但是从此之后窖里的利润是他们自己分,减去每月扣的税款之后收入还是多了很多。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官员最大的功绩了。徐平在这里一个月,却给这个偏僻小县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什么好让人指摘的呢?
正在这时,司马光从房里出来,向范仲淹行过了礼,转身对司马池道:“父亲大人,孩儿已经完成了今日的课业,还请过目。”
范仲淹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小小年纪,出门远行也不忘功课,和中你有子如此,将来必成大器!好了,天时不早,我们准备一下去县衙赴宴吧。河阴县里的县令主簿都顶不得事,京西路转运使司报了上去,却还没人来接任,李通判事务繁忙。”
司马池答应,拉着司马光的手,进了房里,也不知道检查他什么课业。
太阳恹恹地落到广武山的顶上,洒下万丈金光,涂抹着天地万物。黄河上吹来的风终于有了凉意,吹在身上,轻轻拂去一天令人烦躁不安的炎热。
范仲淹和司马池带着司马光出了三皇庙的门,随从牵了马来。
官员出京一向带的人不多,需要人手都是从地方抽调。河阴县这里人口稀少,县衙那里本来就缺人手,两人也就没有麻烦李参。
到了上马石前,范仲淹和司马池翻身上马,司马光在一边服侍。
一抖马缰,范仲淹转身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立着的白壁,上面有徐平离开的时候题的一首诗,三皇庙里的老道特意用纱罩盖了起来。
“城外草庐闲卖酒,传胪忽报大明宫。一婢一骑八千里,横渡江湖似转蓬。治下山林多虎豹,闲时弹剑夜引弓。无言夜对黄河水,走马当年为谁雄?”
徐平离开的时候,正是李用和出任群牧副使到原武监来,接着便发生了在汜水县与王沿的诸多纷争。当时王沿上奏指责徐平的奏章是被封锁的,结合这首诗看,当时李用和跟徐平说了什么非常明显。
但李用和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说,还是转述赵祯的意思,范仲淹和司马池两人都不敢乱猜。徐平最大的把柄,其实是在知道了王沿说自己的坏话之后,采取了跟他不合作的态度,最终把王沿一步一步逼到了绝路。
但是司马池把徐平在河阴县的一举一动都查遍,却只能当作不知道这一点。有的事情,在朝廷当官的,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碰的。(未完待续。)
第117章 门外来了青罗伞
徐平看看满脸尴尬的吕公弼,对王素道:“吕相公怎么会得罪我?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现在我用的药,都是御药院调好了送来,自然是什么都不缺。”
见徐平装傻,王素对吕公弼微微摇了摇头。吕夷简本来以为自己表示一下态度变行了,儿子来走一趟,徐平就该把这一页揭过去,却没想到徐平还真记恨上了。
在徐平来说,如果真是为了公事,没有私心,那怎样都好。这一次吕夷简显然不是这样,明显是存了敲打的心思。这种事情吕夷简或许是以前做习惯了,只是顺手而为,徐平要是没个态度,以后会没完没了。现在朝里多少人跟吕夷简对着干,自己这还惹他呢,他就用出这种手段。
吕公弼还要再说,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对徐平道:“郡侯,外面不知道来了哪位宰执,不带仪仗,远远看见过来了。”
徐平一愣,怎么还会有宰执来?自己跟枢密院和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一向都没有私下的交情,不应该给这么大面子啊。
王素在一边小声提醒:“云行,还不快快出迎!”
徐平忙让下人带路,整了整公服,向外赶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前边有人道:“薛侍郎和王侍郎到,主人家在哪里?”
赶上前去,才发现来的并不是现任的宰执,而是致仕的王曙和养病的薛奎两人。
他们两人都曾经做过宰执,现在退下来,都是资政殿学士,带注角。即有“恩数视宰执”这几个字,享受着宰执待遇。两人轻车简从,不但没有仪仗,就连随从也只带了几个人,不过那一柄表示身份的青罗伞,还是被徐平家里看门的远远看见。
徐平上前,见过了礼,口中道:“不想两位相公联袂而来,实是惶恐!”
王曙看了看不远处的众人,淡淡地道:“今日天气晴好,我和薛侍郎本想到城外寻个山水好的地方闲走一走。正好听说你这里招待同僚,便过来看看。”
“近日我家里种的西瓜正熟,请同僚来品尝一番。两位相公这边请。”
两人随着徐平,向池塘边缓缓走去。薛奎道:“你家里的西瓜确是好物。前两天宫里送到我那里几只,说是能治喘疾,吃了果然有点用。”
徐平听了,忙道:“若是有用,以后隔几天便给相公府上送上一些。”
薛奎点点头:“有心了。自年后我这喘疾愈发厉害,倒不是贪嘴。”
徐平连道明白,西瓜倒确实是有这个作用,前世不还有什么西瓜霜吗,只是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让个宰执级的人物到自己家里来要,多不好意思。
王素和吕公弼两人最早得到消息,迎上来拜见。薛奎和王曙跟吕夷简都不是一路的,矛盾不少,不过对吕公弼倒是没有成见。
吕家是从吕蒙正中状元光大门楣,但学术上自成一派还是从吕公弼起。两宋学派众多,吕氏之学也是其中一支,虽然比不上新学洛学,地位也不算低了。吕公弼作为宰相之子,潜心学术而有所成,士大夫中的口碑还是相当不错。
这个时候池塘边茅草亭下的众人也都看见来了大人物,纷纷迎上来。
一般的百姓可能不注意,但在官场上,那顶不起眼的青罗伞代表的意义可是人人皆知。很多官员的心中,一辈子能混上这样一把伞,那就是无上的荣耀了。
晏殊政绩平平,官场上安身立命的本钱,一是文章,再一个就是人缘。不管是哪一派,他都不得罪,说得上话。当然走得也不近,自己置身在派系之外。
见过了礼,众人落座。
欧阳修默默地离得柳三变几个远人了一点,不着痕迹。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丈人,一个是他从地方进京的举主,偏偏这两个人都是方正严肃,出了名的难缠。
薛奎在益州的时候喜欢春游,写了不少春游诗,自号“薛春游”。后来任知开封府,因为治下严厉,被改成“薛出油”,眼里不揉沙子。王曙是寇准的女婿,有鉴于寇准纵情声色,不拘小节,数次得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