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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沿说运河不能修,也不是完全地信口胡说,好歹他也把汜水县到巩县引水口的地形大致看了一遍。这一带光听地名就知道地形多么复杂,什么樱桃沟核桃沟,刘家沟李家沟,安乐沟茅草沟,来来去去几乎全是在岭和沟之间打转。
在这种地方修运河,比从一座石山中间挖过去还难。挖穿一座岭,就遇到了一道巨大无比的沟,必须把这沟的下游堵起来,不然引来的水顺着沟就流到黄河里去了。
把沟堵起来倒还罢了,无非是多用一点人工,挖岭的土正好用来填了。但沟的上游总不能也堵了,那雨季的山洪无处排泄,整个这一带的水系就全乱套了,对于地方无异于一场灾难。
新挖的运河必须接纳雨季上游来的山洪,实际上是代替了以前黄河的作用。问题是运河是人工挖的河道,水量是有限制的,来水越稳定越好,山洪一冲,这运河还怎么跑船?就更加不要说由此引起的防洪问题了。
人工开挖的运河轻易不过山,不仅仅是工程量大的问题,山地的地形容易聚集洪水,处理起来极为棘手,才是最难解决的。往南一点的襄汉漕渠动议了一千多年,太宗时候两次动手,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最后失败也不是因为工程浩大,恰恰就是到了雨季山洪爆发,什么围堰也一冲就垮了。
从洛河引水,一是要避过荥泽一带沼泽汇聚之地,因为那里就是接纳周围山上洪手的地方。再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过这里的嵩山余脉和广武山的难题了。
又喝一巡酒,徐平对张大有道:“损之刚才所言,确实是现在开挖水渠最大的难题。广武山那里我已经勘查过,因为今年大旱,黄河水道北去,在山脚下形成了一片宽近十里的沙滩,河道可以从沙滩上走,另外筑题,把黄河水道逼离广武山。现在看起来,那里的难处不大,开挖的土石也不多。如今就只剩下这里到巩县引水口,是这工程最难的地方,不知损之有什么可以教我?”
张大有又看了一眼王沿,见他在那里低着头目光闪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虽然徐平来之前,王沿暗暗点醒张大有,说是如今朝廷里两位宰相都不支持徐平开河,让他认清时务,不要帮了徐平误了自己。但不管怎么说,徐平是自己的同年,怎么可能不帮同年去帮着着别人?说来说去,官场上靠着同年提携比其他人可靠得多。
想到这里,张大有向徐平拱手说道:“待制太过客气了,这些本就是下官份内的事。这里到洛河引水口虽然河道难修,但不管怎么说,只有几里路,用手挖也能够挖通了。至于山洪难泄,尽可以把经过的沟里的河堰巩高一点,把雨季的洪水逼到汜水河里来,从汜水河排到黄河里去。”(未完待续。)
第68章 别跟着我
听到这里,徐平拊掌笑道:“损之所说,正合我意!若是没有这条汜水河,出了山之后也要挖一条河出来,把多余的水泄到河里去。有引有出,这河才能修得成!”
王沿正喝了一口酒,听到这里一下呛住,差点喷出来。强自忍住,把酒使劲咽下肚里,脸被憋得通红,冷冷地道:“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山洪若是能够这么容易泄走,那也就不是山里的第一大灾了!”
徐平转头看着王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突然笑了笑,没有理他,继续对张大有道:“汜水河道弯曲,到了县城附近更是一马平川,周围池沼不少。若是处理得得当,洪水还可以储存起来,以补干旱的时候运河里的水量不足。”
王沿听了“噗嗤”笑了出来:“异想天开!又不是山里面下雨,这周围便就不下雨了!山里发山洪,汜水河里不一样也是水量暴涨?两边洪水聚在一块,我看一不小心这汜水县城便就被冲了!”
张大有见两位副使在自己面前争吵起来,面露难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徐平也不理王沿,只是对张大有道:“损之,你明天给我找几个本地熟悉地理的乡民来,与我一起带着河道厢军进山里查看一番。到底如何开河,河道走向,要用多少人工,实际看了才能清楚。”
张大有拱手道:“下官谨遵待制吩咐!”
王沿不冷不淡地道:“徐待制,这一路上我已经查看过了,并不适宜开河!”
徐平转头看着王沿,面上带着笑意:“哦,差点忘了,王副使已经查过这一带的地形。对了,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怎么不见你写信给我,说一说查探得结果呢?”
不等王沿回话,徐平又道:“你看,从我们在八角镇分手,你这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快忘了是两人做这件事。不过无妨,现在离着月底还有些时日,尽够我再把这一带的地形查探一番。王副使如果无事,也可以从这里沿着黄河下去,一路到河阴县的汴口,把我查探过的路线再看一遍,说不定有另外的发现呢?”
听了这话,王沿涨红了脸:“徐待制说得好轻巧!从这里到河阴县,一路下去有几十里远,剩下的这几天我如何查探得完?反倒是你查的汜水县到汴口,只不过几里路而已,这不是寻我开心吗?”
“怎么会?王副使这话可是说得过了啊!自我们从八角镇分别,到今天用的时日都是一样,我一种不得闲,仿天才到汜水县来。据此想来,王副使在这一带想必也是花了无数精力,我要再查探一番,也不是轻松差使啊!”
听了徐平的这番话,王沿不由睁大了眼睛,涨红了脸,但又不能反驳。他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没花什么精力,大多时间就是在巩县游山玩水吧。但让他离开汜水县顺着徐平的路再走一遍,他也不可能去干。一是那样没有意义,也看不出什么来,再一个自己不在汜水县看着,谁又知道徐平会干出什么来?看他张大有关系不错,科举同年又是官场上最牢固的关系之一,张大有必然配合,更加是不能让他如意了。
徐平故意不提知道了王沿向朝廷上了奏章的事,跟他撕破脸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他放下包袱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就这样吊着他。
按说这次查探河道又不是什么军情大事,王沿也没有权利上实封密奏,但徐平偏偏就没有在邸报上见到。想来想去,也只能是政事堂或者都进奏院做了手脚,这道奏章没有抄录,显然是故意不让自己看到。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朝廷里的态度,主事的大臣只怕都是站在王沿一边的,连消息都对徐平封锁了。
这样也好,徐平干脆放开手脚,把王沿查过的地方再查探一遍,反正自己这里人手足够。甚至逆洛水而上,把洛水的水量再测一遍也来得及。
徐平不是个只会凭嘴说话的人,最习惯的就是手里掌握足够的数据,用自己惯用的方法说服别人。说到底皇上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宰相并不能一手遮天。
见王沿不说话,徐平道:“怎么,王副使不愿意离开汜水县?那到时候回京,下游的河道可只能依着我说的办了,王副使可不要有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有什么不该说的话!此次出京,我是徐待制的副手,事情自然是以你说的话为准!不管我说什么,都做不得数的!”
见王沿又涨红了脸,徐平笑道:“王副使怎么能够这样说?虽然说是此次出京你为副手,但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你看从八角镇我们就分开做事吗!而且,我那里有什么结果都写信给你,你却从来没有向我报过你这里的事情,我说什么了吗?”
王沿眉头一皱,就要说话,徐平一抬手止住他,又道:“你看,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吗!王副使,你尽可以按自己的心思做事,回京之后,怎么说也是由着你!”
王沿道:“徐待制怎么能够这样说?让人听起来,好似我这里独断专行,不把你这个正使放在眼里一样!实话说,我这里查探下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一带根本就不适合挖河!你要是不信,明天我与你一起,再去查探个清楚!”
听了这话,徐平的脸色一板道:“王副使,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次出京是游山玩水来了,没事情干?”
王沿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意思?!”
“你已经查探过一遍了,哪个敢不信你?已经做过的事情,又何必再去重复做一遍呢?我们这次出来,身上背着多少大事,岂能把时间这样浪费!”
王沿看着徐平,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道:“那按徐待制的意思,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手上没有事情做了吗?”
“没了!”
“怎么会没有!那这些日子,你沿着汜水上去,把汜水的水情查探一番,这不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运河一路汇入的河流,我们都要一一查探清楚!”(未完待续。)
第69章 做做样子
汜水是黄河南岸最后一条稍大一点的支流,从这里开始直到入海口,黄河下游的南岸地区便开始属于淮河和济水流域。
黄河作为中国第二大河,下游水系细究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实际上是从淮河和海河两者之间硬生生地插过去,再加上两河中间的济水,这一带实际上已经没有黄河这样一条大河加入的空间。
所以历史上,黄河要么夺淮入海,要么夺海河入海,十年九灾是常态。而到了徐平前世更是最终夺济河入海,连济河的流域都萎缩掉。黄河下游,流域是以黄河大堤为界,堤北是海河流域,堤南是淮河流域,黄河流域被限制在大堤之内。
这种情形之下,治理黄河实际上必须把海河、淮河和济水连在一起通盘考虑,不然一切都只能是临时措施。而这个年代又是历史上罕见的极端天气频发的时期,洪涝不均,几乎年年成灾。往往前一年热得离奇,第二年又冷得离奇,前一年还是到处抗洪救灾,下一年就天下大旱,多灾多难的年月。
从这个意义上说,汜水这条不大的小河,对黄河来说却有重大的意义。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过了这里,自离此不远的汴口算起,黄河就真正进入下游了。
不过这个年代对这些还没有清晰的认识,王沿就更加不知道这些,他的心思也不放在这上面。在河北治水数年寂寂无名,也并不全是京城里的官员无知和嫉妒,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出在王沿自己身上。在河北路开渠,他并没有通盘规划,基本上别人提到哪里,他一想大约不错,事情就做下去了。报到京城就是,我在哪里哪里来了一条渠,至于这条渠为什么开,要达到什么效果,实际应用如何,王沿一概不知。
现在把他作为治水专才调来与徐平一起查探河道,实在是难为了他。在河北路开了那么多渠,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详细地勘查过,更加不知道怎么做。
天上的太阳毒辣辣的,田野里已经有知了扯开嗓子没命地叫,没有一丝风,整个天地就像凝固了一样。热浪在天地间翻腾,无处躲藏。
这种天气王沿如何走得了路?让汜水县里找了几个壮汉,架着步辇抬着他,一路流了汜水县城向着汜水上游而去。
王沿在步辇上擦着汗,一边看着周围高低起伏的山林,心里不停地咒骂徐平。
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一定要修什么引洛入汴的水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