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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但不精深,往往在不经意间就犯了忌讳,与别人相比应举分外艰难。只有中了进士,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才有发扬自己学问的机会。
见徐平今天的心情不错,李觏道:“难得今天先生有闲,来京城之前,我曾作了几篇《礼论》的文章,不知能否一起看了指点于我?”
徐平道:“拿来我看。中了进士之后,这些学问就可以做起来,不必像以前一样汲汲于科举文章。进士是个门槛,过了之后只管按自己的意思做学问。”
李觏转身回房,不多时拿了几张纸稿过,恭恭敬敬地交到徐平手里。
徐平就着灯光,一页一页看下去。他看得很粗,所谓观其大意而已,并没有仔仔细细地去抠字眼。他受的是不寻章摘句的教育,已经习惯了。
李觏受荀子的影响很深,把礼视为一切的根本,仕、义、智、信都由礼生发开来。也一样认为礼的来源是人的**,人生下来要活着,要吃饭,要娶妻生子繁衍后代,这些都是人生来就有的本能**,是客观存在。
礼就是从这些**中升华出来,不过荀子认为是要对这些**加以限制,以礼来制约不及于乱。从这个角度来说,荀子讲礼天然包含了法的内容,同时也包含了仪制的内容。
李觏更进一步,荀子还是认为人的本来**是乱的根源,有恶的意味,而李觏则认为这些**是正面的,虽然需要礼来制约,但**本身并没有错。
徐平早就知道李觏在学术上尊荀子抑孟子的一派,甚至到了视孟子为仇敌的地步,看了他的这些文章也不觉得奇怪。
不过李觏由这种对礼的认识,进而引发出了“义利并重”的思想,还是让徐平觉得有些新奇。讲实话,虽然李觏在徐平面前以学生自居,但两人从来没谈论过学术问题。都说言传身教,徐平这里是只有身教而没有言传。
所谓学问,往往不过是一句话,但学问不在这一句话上,而在怎么掰开来讲清楚了让人理解并接受上。所以李觏的“义利并重”是学问,徐平不管说是劳动创造价值,还是讲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都不是学问,而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
把文章放在桌子上,徐平想了一会,问李觏:“今天在金明池,我与范待制等馆阁人员钓鱼赏景,说起了一件事。范待制讲,天下之财有定数,在官则不在民。这话常常听听人讲起,但我想来想去,却觉得未必是这个道理。”
听徐平质疑这个观点,李觏很想张嘴反驳,不过没说出口,生生把话压在了心里。与徐平的师生关系虽然不正规,基本的礼仪他也不会违反。
看着李觏的样子,徐平笑了笑,问道:“你文章里讲了人之欲自然是礼,这个是有道理的,暂且不谈。只说由人欲而生的财,比如说,一个人走在路上,口渴了,看见前面有棵梨树,上面梨子大而肥美,便摘了一个吃了解渴。那么我问你,这梨子到了这个人的手上,算不算是他的财呢?”
“恕学生愚昧,当先看这梨树有没有主人,有主人便是偷窃了,又何谈人财呢?”
听了这话,徐平笑道:“我既然如此说,这树自然是无主之物,不然何必问你?我是在认真跟你谈事情,又不是瓦子里的说书人,跟你打这种哑谜!”
“先生恕罪,是学生想得差了。既然是无主之物,这梨子自然是这人的财产。”
“那我问你,这人得了一个梨子,或者多摘几个有了几个梨子,作为他的财产。那这财产是从哪里来的呢?”
“自然是从梨树上来,梨子要从梨树上长出来。这道理简单明白,先生因何发问?”
“到底这人有了这些梨子,是因为梨树呢,还是因为他动手摘了呢?梨树在那里,如果他不去摘,梨子怎么也不会是他的。他花摘一个梨子的力气,便得一个梨子,花摘两个梨子的力气,便得两个梨子。那这几个梨子的财产,为何不说是他花力气得来的?”
“先生,总得先有梨子,他花力气才能得到,根本还是在梨子上。”
徐平点了点头:“那我问你,圣人收门生,必纳束脩。这束脩自然也成了圣人的财产,对不对?那圣人的这些财产从哪里来?”
李觏有些迟疑:“自然是门生交来——”
“为什么不说是圣人教导学生劳心劳力赚来的呢?”
见李觏欲言又止,徐平道:“今天我跟你讲这些,不是讲来玩笑,实在是白天范待制的那一句天下之财有定数,让我不能苟同。这财到底从哪里来?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人花力气赚出来的?如果是花力气赚出来的,那么花更大的力气是不是就会有更多财富?那天下之财还有没有定数?像邕州并没有甘蔗长在那里,是蔗糖务的人花了无数力气开田种了甘蔗榨粮出来才了白糖的财富,这财富从哪里来的?依我说,天下之财并没有定数,只要人肯花力气,会花力气,就可以生出更多的财富来。”
说到这里,徐平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口中道:“所以,说天下之财有定数是不对的,在官则在民更不对。这还不仅仅是花力气,还要会花力气。比如我庄子里先前一个人只能种十亩地,有了那些新式农具,便能够轻松种三五十亩。这不是平空多出财富来了吗?这财富从哪里来的?因为会使力气了!”
见李觏有些迷惑,徐平又道:“李觏啊,讲清楚了财富从哪里来,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我们理财官员,一旦岁入增多,因为风调雨顺还好,如果不是,则难免就会受到朝臣搜刮民财的弹劾。但实际是这样吗?有的时候,只是让百姓能够用同样的力气创造出更多的财富来,水涨则船高,朝廷岁入自然也就增多了。这个道理并不算难懂,比如官贷耕牛给百姓,他们就能种更多的地,朝廷自然也就可以收更多的税。但是一到三司理财的时候,就有人说与民争利,捆住三司的手脚。于国于民,这都是大害。”
李觏道:“先生的意思是——”
“刚才看你的《礼论》,讲到‘义利并重’,我也是有感而发。仅仅讲‘义利并重’还是远远不够的,你应该讲清楚利从何来,要让所有的人都明白,官方收到的利不是搜刮百姓而来,而是给了他们更好的条件,创造出了更多的财富收来的。这种利,自然是越多越好,官府的岁入高了,百姓得利也多了。仅仅多收赋税自然不行,但官府帮助百姓创造更多的财富,岁入年年升高是好事!”
说到这里,徐平转过身来,看着李觏道:“人的双手,是能够创造财富的!我们所有财富,自然是要借助天地所赐物产,但根本上还是靠人的双手创造出来的。朝廷理财,这才是根本,也只有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多收钱粮。学问学问,李觏,你如果能够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了,才是真学问,必将成为流传后世的一代宗师!”(未完待续。)
第200章 营田务
三月二十四,殿试唱名,徐平侍立两侧,听到李觏位列一等二十八名,出了口气。
这是皇上赵祯亲政之后的第一次科举,极为重视。对这些新进士的期望也高,授官之优厚算是达到了一个高峰,高于天圣进士,也高于之后的历届进士。
今年进士与天圣八年一样,共分五等,与徐平当年的六等略有差别。
状元张唐卿,榜眼杨察,第三名徐绶,都为将作监丞,通判大州。
四五名苗振和何中立,授大理评事,节度签判。
第一等的六名及六名以下,皆授秘书省校书郞,知县。李觏刚好在这个层次,一出仕就任亲民官,而且本官是京官,虽然是最低级的京官,也算是很不错的起点。
其后的二等为两使职官,三等初等职官,四、五等为试衔、判司簿尉,都是选人。
与当年徐平的天圣五年进士相比,多了四五名的节度签判,但后边的一等进士本官比当年文彦博等人的大理评事低。因为天圣二年的时候赵祯在孝期,未进行殿试,是以省试名次定等第,所以天圣五年他第一次殿试的进士授官也优厚。
但以徐平前世那不多的历史知识,看遍这届进士的名字,竟然没有一个有印象。这与天圣年间三届进士人才济济的情况形成了极大反差,徐平都有些不太敢相信。或许这才是历史的常态吧,大部分进士其实都默默无闻,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本就是极少数。
被徐平很看好的张方平没有参加这届科举,而是全力准备四月的制科考试。制科与进士科的考试要求有很多不同,像富弼那样可以在两者之间随意切换的人物,多少年都出不来一个,不能作为正常现象。
唱名结束,新进士还有授袍笏和伏閤谢恩的仪式,徐平这些人便提前出了崇政殿。此后一个月内新科进士的好多仪式都要徐平这些人参加,壮壮朝廷声势,也给新科进士们做个榜样。这些庆祝仪式都是庆祝的人很尽兴,围观的人很无奈。
今天徐平就感觉出来了,这种时候站班真不是个好差使,看着新科进士们激动万分的样子,围观的官员却早已没有了这份激情。想起自己当年还算是个冷静的,唱名的时候还是激动得心怦怦直跳,现在却早已没有了那份感受。
李觏家穷,来京城的时候只是向亲戚朋友们借了路费,接下来的谢恩银和期集的费用他是掏不起的,全部都着落在徐平的身上。出门的时候,徐平给了他一百多两银子带在身上,算作今天的花销。没有徐平的支持,李觏得到处去借贷了。
除了李觏,这届进士还有两个人,徐平受别人所托加以照拂。
一个是状元张唐卿,韩琦托过徐平。张唐卿是青州人,在韩琦中进士之后通判淄州的时候曾去拜访,深得韩琦赏识。如今天圣五年的进士,徐平的官位已经高高在上,有足够的能力提携别人了,同年们有这种事情,基本都托到徐平这里来。
另一个是文彦若,文彦博的同父异母弟弟,中的是第三等,当初授初等职官。虽然文彦博的父亲文洎此时任三门白波发运使,也是中等官员,但比徐平这样的侍从近臣还是差得太远,在朝里并不能说上什么话。
此时的文彦博以太常博士通判兖州,是徐平多少年前任的官职了,还没有得到召试学士院的机会,比带着馆职任开封府推官的韩琦都还有些差距。而另一个同年包拯,此时还在家里奉养老母,没有出仕。状元王尧臣守丧,赵概知洪州,赵諴知汝州,吴育通判苏州,这就是天圣五年进士中的佼佼者如今的现状。
徐平以右司郎中,龙图阁待制任盐铁副使,远超出众人之上,是当然的核心。
范仲淹与徐平并肩走在一起,出了东华门,对徐平道:“云行前天上了在开封府新设营田务的札子,隶三司属下。事情虽然可行,但营田务向来都隶州县,现在转隶三司,是否有些不妥当?”
徐平道:“范待制这话说得有些差了,地方的营田务虽然归州县管,但账籍考课一向都在三司。无非是三司不管地方,委托州县管理罢了。开封府属县都离京城不远,三司可以直接管辖,委托地方反而不便。再说开封府事务繁杂,不管是开封府衙,还是诸县镇公事提举司,都没有那个精力办这件事,还是不麻要烦他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