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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义面容一整。正色道:“现在我说的,不是圣上的话,是我自己的意思。你我两人,虽然平时多有龃龉,但都是小事,对于国事,说起来都算得上是以心奉公了。如今面对谅州坚城,进是难进,但如果就此撤退。王城里的人会怎么说且不讲,升龙府以外的藩镇土官只怕就会打起算盘。”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黎奉晓虽然没有李仁义分析得透彻,心里也大致有个数。自丁部领一统交趾,说是形成了统一王国,但实际上藩镇未削,地方势力强大。李公蕴自孤儿寡妇手中夺得王位,表面上看基本是宋太祖夺周历史的重演。但他却没有宋太祖的本事,整合地方势力靠的是拉拢联合。最喜欢用联姻的方式拉拢地方实力派,这也是为什么甲家连娶两代公主。
这种局面需要王室拥有压倒性的实力,一旦交趾精锐在谅州如此灰头土脸地退回去,就给了地方实力派胆子,重演十二使君的乱世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些,黎奉晓问李仁义:“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当行不当行,我自会斟酌!”
“好,那我就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供将军参考。”
李仁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以为,撤军之前,将军还是要组织一次进攻。如果能攻破当面宋军阵地最好,就是攻不破,也要做出样子来。但不管怎样,一定要保住我们的精兵,万不能重演上次陈常吉的惨事。”
黎奉晓面无表情,只是道:“接着讲。”
“将军做出声势来,如果局面不对,便迅速撤军。撤出谷来之后,不要再在谅州留恋,直回升龙府去,安排兵马剿灭宋军骑兵。”
听到为里,黎奉晓有些不耐烦:“这样做样子有什么用?平白牺牲我手下兵士!谷里宋军防守严密异常,进去一次就得留下一两千兵士的性命!”
李仁义道:“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样做了之后,将军再撤军,我就会向外散布消息,说是我军本来正占上风,只是升龙府突发意外,不得不在大好形势下后撤。这样即使撤回去,地方土官摸不着头脑,也不敢乱动。”
黎奉晓将信将疑,看着李仁义道:“你会如此好心?”
李仁义苦笑:“我在将军眼里如此不堪吗?说起来我们都是交趾臣子,荣华富贵系于国运。自宋军攻占谅州,就动摇了交趾国本,如果不能小心应付过去这场危机,国家尚且困难,我们又有什么好果子?这一次,我便替你背了撤军的黑锅,你日后记得我的好处就好。”
黎奉晓沉吟良久,沉声道:“好,我便信你一次!明天一早,我便组织进攻,午后撤军。先说好了,我会在谷外留下足够的军队接应,你可不能对这些人指手划脚,上次就是李明信带兵先逃,才引得全军崩溃!”
“放心,明天我一言不发就是!”
李仁义当然不会替黎奉晓背锅,事后他自然有其他话说。但让黎奉晓先打一仗再撤确实也没有私心,如今的交趾形势动荡不安,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回去,各地土官藩镇自然离心离德,隐藏的野心家也会乘时而动。短短时间换了几个朝代,交趾从来不缺这种人。
南谅州城里,徐平正数着指头过日子。
三月已经过去了大半,不是四月就是五月,他就会卸任,新的官员会来到这里与他交接。也不知道林素娘在京城里关系走得怎么样,还有石全彬这次回去能不能起上作用,汴梁城里的朝堂里有没有自己的一个合适职位。
至于对面的交趾军队,已经不是徐平头痛的问题了。需要的人员都已经到位,如今兵足将广,交趾的倾国之兵也奈何不了谅州。而一过三月,桃花开过,雨水就开始多起来,四五月间河水就会暴涨,六七月有了山洪,交趾人无论如何也呆不到那个时候,不然可就是人不收他天收他了。
蔗务里的农活在大笔金钱的刺激下,终于没出什么大乱子。虽然今年的白糖产量不如预期,但终究还是完成了三司的任务,徐平的考核勉强过关。
徐平所不知道的是,由于枢密院的坚持,刘太后忍无可忍,就在石全彬向小皇帝展示谅州兵威的那一天,撤除他所有职务的诏令已经发出。如今接替他的官员和诏令都在路上,正向邕州行来。
自年后以来,刘太后的就疾病缠身,进入三月愈发严重,已经不能正常处理政务。而小皇帝素以仁孝著称,虽然心里有不同意见,还是同意了刘太后的处置,惟一所能做的,是没给徐平处罚,只是以一个待旨了事。
徐平一心想走,万万没想到的,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邕州。(未完待续。)
第195章 反攻
“交趾人在搞什么鬼?”
山顶上,桑怿皱着眉头看着山下,口中喃喃自语。
自清早太阳还没升起来,黎奉晓就开始了第二次进攻。虽然按照安排这次是虚张声势,以进为退,黎奉晓还是亲自带队,没有半点马虎。
这是他作为一名将军的骄傲,以主帅的身份他必须做出合理的安排,但一上战场就要全力争胜。
黎奉晓带八千人入谷,三千人守住谷口的通道,其作人马留在后方,防止出现意外,并接应进攻的人。
此时已日到半空,谷中打得激烈异常,谷外却显得分外平静。自土墙被炸掉,黎奉晓知道不可能再建起来,便改变主意,用大木搭建鹅车洞子,代替土墙掩护进攻将士。
此时这些攻城器具并没有跟着进谷,而是立在谷口,代替土墙,在谷口和交趾军营之间挡出一条通道来。大木再是结实,也无法与土墙比,在宋军猛烈的石砲攻击下,不时有鹅车洞子被打散。防守的交趾兵士及时修补,这通道竟是一直存在,看着格外显眼。
徐平一样看着皱眉头,对桑怿道:“两军交锋,绝不可以心存侥幸,一旦出击,就当如猛虎扑羊,倾尽全力。如果首鼠两端,则攻守全失。黎奉晓作为交趾宿将,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既然明白,还这样做,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交趾人想退兵了。”
桑怿点点头:“我也这样想,不存这样的心思,就作不出这样的布置。这些鹅车洞子明显有的还没有完工。如果用来代替土墙掩护。那就应该再花些力气。里而用些土囊石块之类填充起来,便没有这样容易被石砲打烂。——这些我们都能想出来,讨论过,黎奉晓没可能想不到,只能说他现在急就章。”
徐平看看天空,沉默了一会说:“退就退吧,仗打到现在,已经成了鸡肋。交趾人攻不进谅州,我们也没力量打出去,耗在这里干什么?再过一两个月雨季一来,谷口外面根本就呆不住,他们想那时退就晚了。”
回头看看已经绿色满野的谅州,徐平道:“趁早收兵,我们的人回去老老实实种稻子。去年的白糖产量已经不如预期,今年的稻米补回来。”
桑怿是纯粹的武将,虽然当年也种过地,但对左江道这里的农事可不感兴趣。没有接话。
看着外面的交趾军营,过了好一会桑怿对徐平道:“这样就让交趾人安然退走。总是有些不甘心。说起来,自战事起来,我们一直死守,除了高大全带两千骑兵骚扰交趾粮道,再没主动进攻过。今天的局势,我以为,不如就出其不意地进攻一次,让交趾人长点记性!”
“攻出去?”徐平沉吟良久。
“不错!如今谷里交趾不过数千兵丁,还畏首畏脚,谷中将士压力并不大。就是为防意外,有韩道成的五千骑兵足矣。我手下五千厢军,再抽五六千乡兵步军出来,着得力人士率领,也可以冲一冲交趾军营了!”
徐平看了看身后谷里的情况,又看看前方的交趾军营,虽然看起来一切如常,但仔细看却军旗不展,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军需正在收拾。
看看天太阳刚到半空,离着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徐平猛一点头:“好,就攻出去!你回去准备,带厢军五千,从对面山头下去,一会我传军令,命张荣带六千乡兵步军,从这边山头下去,两面夹击。记住,调兵走谷中土墙后面,瞒过交趾人的耳目,避免黎奉晓提前退兵!”
桑怿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徐平叫住:“等等,我们一起回去,人手和进攻路线再商量一下。既然要打,那就认真准备!”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快要到头顶上了,徐平重回山顶观战。
此时每个山头后面都聚集了六千左右的宋军步兵,等待最后的军令准备出击。由于朝南的山坡修整得太陡,固然可以防止敌军轻易攻上来,但也导致自己的军队从这里下山困难。步军还能勉强下去,骑兵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黎奉晓正在硬着头皮带兵向土墙猛攻的时候,突然听到山顶上传来一声深沉的号角声,把震天的喊杀声都压了下去。
猛一抬头,就见到旁边的山顶上,大队的宋军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向山下冲去,连绵不绝,不知有多少人。
“撤!全军撤回去!”
黎奉晓朝着身后的掌令兵大喊,只恨不得纵身一跃,说跳出山谷去。
谷外的李仁义在中军帐里,好整以暇地喝着兵士搜刮来的对面蔗糖务产的好酒,安心等待黎奉晓回来,一起撤回升龙府。
一个兵士从外面跑进帐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下山了,对面的宋军下山了!”
李仁义猛地站起来,不悦地道:“什么宋军下山了?”
“大官,对面的宋军从山上冲下来,已经接近军营了!”
李仁义终于明白过来,大步走出帐外,抬头看去,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的宋军兵士正向山下冲来。
交趾军营里,突然就沸腾起来,惊慌失措的交趾兵士跑来跑去,口中大声喊着:“下山了!对面的宋军众山上冲下来了!”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当头挂着,酷热的阳光烤干了春天的温情,大地已经迎来了难熬的盛夏时光。
桑怿手提钢刀,背着铁锏,一刀砍翻了迎上来的交趾兵士,带人绕过鹅车洞子旁边守护着的交趾兵士,直向不远处的交趾军营冲去。
两三里地的距离,宋军大多都是轻装,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冲到地头,交趾军队连列阵的时间都没有,乱哄哄地从军营里迎出来,与宋军接战。
谷口外面,守护谷口通道的交趾兵士眼睁睁地看着大队宋军从自己身边绕过去,直接冲向兵营,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
此时天上宋军的石砲还在满天飞,进谷的交趾军队正在缓缓撤退,一旦鹅车洞子组成的防守通道被宋军毁掉,后果不堪设想。
黎奉晓带着兵士后撤,土墙后面宋军的进攻却愈发猛烈。
就在这个时候,北边南谅州城,韩道成带领的宋军四千骑兵渐渐露出了身形,向交趾军队缓缓压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196章 机遇
军队扎营,必然会选择合适的地形,布置望楼巡哨,营地外只要可能就掘壕沟布拒马,防止敌军敌人可能的偷袭。
黎奉晓多年宿将,这些该做的事都做了,但万万没想到宋军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冲击自己军营。距离太近,又在战时,望楼巡哨全都没了作用。因为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就后撤,营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