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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三百人冲杀两三个来回,高大全见幸存的交趾兵大多已经逃回山谷里,传令掌令兵,带着本部打马回归军阵。
击敌于未成阵的时候,是最佳的开战时机,高大全没有宋襄公那种迂腐的道义,自然是不会放过机会。利用山谷的地形,高大全的这一指挥骑兵就可以把交趾土兵死死封在山谷里。
韩道成在山谷外面,看着不远处仓皇向南逃窜的甲峒军民,眼睛锐利的像鹰一样,分辨着每一个人的身形。
徐平交待的有两点,一是不要急于追杀,要等州城里再也没有大量人涌出的时候才动手,避免把人又逼回城里去。再一个就是一定要抓住甲家的人,最好是一个也不要放走。
最早出城的都是老弱妇嬬,韩道成看得清楚,至今还没有青壮男子出现在人群里,所以稳住队伍,静静等待。
甲承贵父子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宋军围三阙一,必然在空出的一面外围布置得有伏兵,哪里真会好心放人走。所以他们出城前,先派人把城里的平民百姓驱赶出来,时机到了自己才混在人群里逃跑。宋军就是有追兵,也总不能把逃的人杀得一人不留。最好的就是能够等到晚上,浑水摸鱼。
“可恨,太阳刚一升起来破就被攻了,怎么也等不到天黑了!”
甲继荣在衙门口,看着天上的太阳咬牙切齿地诅咒,这见鬼的日头,怎么就不掉下来?越是不想见它的时候,越是这么明晃晃的。
看着门口的两辆牛车,甲继荣皱着眉头对身边的人道:“都什么时候了,母亲怎么还舍不得家财?这牛车一出城,岂不是告诉宋军是我们出来了!”
身旁的亲信哪里敢回话?只是苦着脸不敢开口。
看了一会,见母亲还是在衙门里不出来,甲继荣黑着脸吩咐:“等到了城门那里,你们弄点乱子出来,把重要财物都背在身上,一定把这车丢了!”
他的正妻是当今交趾国王李佛玛的女儿,见谅州风声不对,早早就带着孩子去升龙府了,躲过了这场灾难。
汉人有话,夫到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甲继荣这些蛮人可没有这种话,因为不需要。睡在一起才叫夫妻,如果自己遭了难,那位交趾公主扭头就会再找个人嫁了,说不定离了谅州这边疆之地,她还兴高采烈呢。
对蛮人来说改嫁实在是稀松平常,徐平来的那个世界,侬智高的母亲阿侬,为了联络各方势力,改嫁了好几次。
至于正妻之外的妻妾,都这个时候了,甲继荣哪还有心思敢她们。没有狠起心来取了她们的性命,而只是关在一间屋子里,已经是开恩了。什么夫妻恩情,终归还是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我从升龙府嫁到这里,为你生儿育女,吃了多少劳苦!你们父子,就这这把家说丢就丢了?这么逃出去,我有什么面目回王宫,怎么见做了国王的兄弟?一样是出身王室的金枝玉叶,我怎么这么命苦?”
甲继荣的生母,那位交趾的长公主哭哭啼啼从衙门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数落着身边的甲承贵。她年轻的时候,父亲李公蕴还是黎朝的大臣,那个时候还是御赐的黎姓,后来趁乱夺了黎朝小皇帝的皇位,迁都长龙府,她也水涨船高成了交趾的公主。
越是这种出身,越是迷恋富贵荣华,想起这一逃出去,不但没了现在拥有的财富地位,还要受兄弟姐妹的白眼,越想越是悲伤。
甲承贵这些日子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一路咳嗽着,一路听着身边妻子的念叨,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偏偏他又不敢发作,出了谅州,就全要靠交趾王室照拂了,怎么敢再得罪这位大靠山。
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势力,那是千好万好,王室也求着自己把公主嫁过来。一旦失了谅州这根本之地,到了王城里是个什么样子,那可就是难说得很了。依着交趾的习惯,公主是有用处的,要用来拉拢地方实力派的。要是以后谅州没有夺回来的希望,自己的妻子改嫁其他地方土官都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甲承贵心里就苦笑不已。自家父子两人都娶公主,看起来恩宠无比,但自己却明白,王室李家看重的不是自己和儿子,看重的是谅州这处要害之地。这次逃难出去,如果父子两人的妻子都弃家而去,再去改嫁其他当红的人,这脸真是丢得没地方放了。
到了衙门外,伺候着妻子上了牛车,甲承贵来到儿子身边,低声问道:“都安排妥当了?想想还有什么拉下的没有?”
“该想到的都想到了,没想到的也没必要再留恋了。阿爹,我们还是快趁乱出城去吧,等宋军把城占住,前面的路只怕也会封掉。”
听儿子的话,甲承贵点点头,看了不远处的妻子,又沉声问道:“那两辆牛车怎么办?乘着车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
“我已经安排好了,出城的时候安排点乱子,让阿母从车上下来,自有人扶着走。至于财物,能拿多少是多少吧。”
甲承贵点头,目射寒光,欲言又止。
太阳滑过了中天,城中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整个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甲继荣小心道:“阿爹,我们该走了——”
“走,该走了。”甲承贵点着头,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转头看着儿子,“大郎,记住我一句话,必要的时候,你阿母——该放手时要放手!此一去升龙府是龙谭虎穴,她对我们未必是福!记住了!”
(今天有事,状态也不好,就只有一更了,抱歉。)(未完待续。)
第158章 渌州战事
“天哪,终于从那见鬼的山谷里出来了!”
阮大石看着前面低山起伏的渌州盆地,长出了一口气。
思陵河谷里的这几天真是噩梦一样的日子,沿途的村寨早已被抢的一粒粮食都没有,就连土民也都躲到了深山里,完全成了一片死地。阮大石杀了自己的马,把所有受伤的手下全扔到了河谷里,才算挣扎了出来。
看看身后,仅剩下的一百多人全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着树叶都两眼发绿。自己族里的精壮全都带出来了,这可怎么办?阮大石不怕死人,可死人得换来财富啊,没钱就没人力补充,就得被相邻势力吞并,这可怎么办?
一路哀叹,一路悲伤,阮大石带着族人直奔附近的村子。
这村子也已经没有人了,粮食也被抢光,但挨家挨户搜过去,总能找到点剩米野狗,乱七八糟吃下肚下,一行人总算恢复了点元气。
“峒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渌州这里看起来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峒丁垂着头,闷声问阮大石。
阮大石恶狠狠地道:“其他不管,我们先到渌州城里去。不管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那里总能弄到点吃的!”
“然后呢?”老峒还是不依不饶。
阮大石看着老峒丁,眼中凶光逼人。若是在以前,有手下敢跟自己这样说话,非找机会弄死不可。但现在不行了,人手已经太少。人心浮动。一不小心这些家伙造了自己的反也说不好。
“然后。然后我们就回家去,休养生息几年,什么都能找回来!”
见众人沉默,阮大石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又道:“你们放心,这次跟着我出来没捞到好处,我会补偿你们的!接下来的三年,凡是在坐的人。都免收钱粮,也免了你们的劳役,安心过日子,总会好起来!”
话说出口,阮大石就觉得在割自己的肉一般。这次出来就够倒霉了,再少收三年钱粮,自己的日子可怎么过?唉,只能这样安慰这帮穷鬼,先把眼前的日子熬过去,等回了交趾。总有办法对付他们。
不仅是阮大石,如今整个渌州的交趾人都人心惶惶。去谅州的谷口被高大全死死守住。渌州却已找不吃的了,几千人聚在川谷里,天天都有火并。
范志祥是第一个赶到谷口的势力,好说歹说,才凭着这一资格让众人同意换了下来,赶回渌州来找粮食。
此时从交趾来的土兵几乎全都聚到了从渌州到谷口这一狭小的范围,严酷的事实使他们彻底没了向宋境抢掠的心思,回家已经是最后的愿望。
此时的渌州虽然没有官方的博易场,但由于位置合适,民间的贸易一直很繁盛,州城有五六百户人家。这些日子,被近十股势力,四五千人一遍又一遍地抢来抢去,再坚强的人家也支持不住,土著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成了交趾土兵的驻军之地。
范志祥带着剩下的三百多手下回到渌州,只觉得身心俱疲,找了一间没被人占住的民房,到床上倒头就睡。
刚刚进入梦乡,梦见自己那买来没多少日子的十六岁的小妾,享受着久违的温柔滋味,就听见外面传来“啪!啪!啪!”的打门声。
从梦中惊醒,范志祥从床上一下蹦起来,猛地拽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外满脸惶恐的亲信,怒吼道:“叫什么门?报丧吗?觉也不让睡!”
“峒——峒主,阮峒主的人跟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哪个阮峒主?!”
“阮大石啊,他带着手下进渌州,一来就抢我们的食物。”
“那个野种,这些日子都见不到影子,现在出来抢东西了!”范志祥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加房拿外衣,口中道:“等一等,随我去扒了他的皮!”
身边的亲信一边狼吞虎咽地吞着一块菜饼,一边对阮大石道:“峒主,范峒主的人比我们多,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怕什么,你只管先吃饱了肚子!”抢来的一只鸡宰了,好坏在锅里煮熟,阮大石啃着鸡腿,对手下的警告不以为意。
人都快饿死了,抢到吃的是第一要务,还管范志祥那里人多人少。
手下的人见阮大石把鸡左一块右一块吃得不剩,馋得直咽唾沫,纷纷抢到锅边舀剩下的鸡汤喝,好坏沾点油水。
范志祥带着手下来到阮大石的人霸占的旅店外,对守在外面的峒丁喊道:“去叫你们峒主出来,就说范峒主找他问话!”
阮大石听了禀报,伸着脖子打着饱嗝,走出门外,看着范志祥道:“范峒主,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在哪里发财?”
“发你祖宗的财!直娘贼,这些日子,我们这些人为了打通到谅州去的路,在谷口拼死拼活!你带着人不知道躲到哪里,一来竟敢抢我的人!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来,来,我们且斗上一斗!”
阮大石一伸脖子,仰头又打一个饱嗝,对范志祥道:“峒主,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交趾人,困难时候自当接济,什么抢不抢的。”
范志祥见了阮大石的样子愈发生气,退后两步:“说得轻巧,现在一把米就是一条命!你不给我交待,今天就拼个你死我活!”
阮大石看了看,面色不改,对范志祥道:“范峒主,我且问你,你们在谷口与宋军放对也有些日子了,可有希望冲出谷去?”
“冲不出去又如何?总是要拼一下,总不能坐在这里等着饿死!”
阮大石摇了摇头,笑道:“我这里有一条生路,范峒主,就抵了你手里的这一餐饭如何?”
范志祥没有答话,盯着阮大石看了一会,见他神情自然,心里就有分信了,问道:“你真有生路?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