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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人少,事务就少,原知峒李襄安虽然也跟人合伙开了酒楼,全家还是搬到了太平县,只留个主管在这里替他照生意。凭祥这里现在真不是生活的好地方,除了有生意走不开的,有钱人都已经搬走了,要么去太平。要么去宁明。
整个凭祥峒现在就是个大工地,大军营。到处忙忙碌碌。
下面的人都忙起来了,徐平就没那么忙了,他也不是个喜欢生事的人,没事就在后衙里与桑怿谈谈局势,下下象棋。这个年代的象棋与后世的还是稍有区别,徐平觉得别扭,改成了后世的模样,玩起来也挺有意思。不过宋人普遍地赌性重,这种游戏也就他和桑怿玩,其队都不怎么感兴趣。
这天,徐平正与桑怿在凉亭里守着棋盘厮杀,一个兵士进来禀报,说是外面来了一个少年人,要见徐平。
报完,递了名帖过来。
徐平接过,看名帖是一个叫陈天明的人,祖上来自福建泉州,如今却是生活在交趾,汤州人士。
只有名帖,并没有附带书状,徐平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见自己,想了一会,念他祖上是汉人,沦落异域,还是让兵士把他带到花厅。
与桑怿封了棋盘,徐平转到花厅,一进门,就见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那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兵士高声通报一声,少年见到徐平,急忙上前行礼:“学生陈天明,见过提举官人。来得冒昧,万望恕罪!”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说完,徐平当先在主座坐下。陈天明见徐平坐好,这才坐下。
徐平吩咐兵士上茶,这才问道:“你祖上因何事到交趾?多少年了?”
陈天明恭声道:“学生祖上原是泉州士人,参加过礼部试,进士落第。后来同乡有人到交趾为官,招他做了个幕僚,就此流落异乡,有两百多年了。”
“哦,那说起来你也是土生土长的交趾人了,怎么到凭祥来?”
“学生自小读诗书,一向仰慕故国圣贤故里。这几年来,常听人说起自提举官人到邕州,兴学刻书,人文昌盛,学生心慕不已。交趾化外小邦,想求学也没处求去,去年家父仙去,没了牵挂,学生变卖家产,决意归国求学。”
陈天明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徐平。
徐平一时沉默不语。
收下陈天明,他就是归正人,现在朝廷虽无成例,但也大致有迹可寻。一系列的优惠政策,无非是让他入学,赐给闲田耕种,免赋税之类。归正人有这么多优惠政策,自然也不是没有限制,主要是不许随意搬家,婚嫁官府也要过问,主要是怕他们有异心,闹出事来。
中原为天下之主,天下虽大,莫非王民,其来如归。宋朝对外国投奔过来的人都加一个归字,主要分为归正人和归明人,其他如忠义、忠勇等诸多名号也只是旌表,还是归在这两类之下。
归正人,元是中原人,后陷于蕃而复归中原,盖自邪而归于正也。其实就是沦落异域的汉人,由于种种原因,选择归国。唐朝疆域广大,虽然并没有像汉朝那样大规模地向外移民,但为官经商等种种原因,还是有不少人流落在周围的小国,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少。
归明人,元不是中原人,是猺洞之人来归中原,盖自暗归于明也。就是本身是少数民族,选择内附的,主要有纳土归明、举族归明、降人归明等一些名目。典型的如黄天彪,就是纳土归明,举族内附,所以才享受诸多优惠。
宋朝官方政策虽然对归正人和归明人都欢迎,但还是有细微差别。最主要的是归正人主要在北方,而徐平邕州这里西南沿边,以及荆湖两路,招纳的都是归明人。这少年身份没问题,地方却有些尴尬。
邕州这里管治不严,以前也不是没有从外邦回国的人,但都是悄悄落下脚来,委托小吏纳入编户而已。这少年是徐平碰到的第一个正经顶着归正人名头来的,难免要谨慎一些。
想了一会,徐平还是决定按照常例的政策办。虽然在异乡两百多年,时间确实久了些,但愿回来也不能拒之门外。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住些日子,等有可靠之人回太平县,你随着一起回去。太平县有蔗糖务的学堂,你便先在那里附籍读书,其他一应生活所需,我自会命人难你安排好。”
陈天明听徐平应口,大喜过望,忙道:“官人深恩,学生没齿难忘!不过日常所需就不劳官人费心了,学生这里薄有储蓄,足够日常所用。听闻官人是天圣五年的一等进士,能闻教诲,就感恩不尽!”
徐平知道自己这个进士水分颇大,虽然这也几年也努力读书,总是心里没底,所以一般不与干人谈学问的事。听了陈天明的话,便道:“我这里事务繁忙,想与你谈谈学问,也没有时间。你还是到太平县去,那里新来了一个教书先生,是江南人,名叫李觏,学问极好。江南诗书之乡,他的见识也非寻常,你还是到他那里求学。”
陈天明心里微有些失望,不过不好表现出来,还是谢了徐平好意。
至于该给的优惠政策还是会给,怎么处理就是陈天明自己的事了。
说过正事,便闲聊几句,徐平问道:“交趾为中原郡县之地,也有千年了,想来那里中原去的人也不少。”
“与土人比起来,我们中原人还是太少,常受他们欺负。不过积年下来,再少也形成了几个聚落,我住的地方便全是中原人后裔,也有几千人。”
徐平吃了一惊:“这么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岭南,哪怕就是交趾那里有大片平原,几千人的聚落都是不小的势力了,没想到汉人还有这种规模。汉朝开拓边疆,伴随着中原人的大量外迁,徐平这个时候西南还有大量那时留下的汉蛮。唐朝时则与之相反,大多是把边疆人口迁往内地,倒没想到还能在交趾留这么多人。
陈天明道:“几百年累积下来,几千人也不多了。再者中原人与土人通婚的很多,也攒下不少人口。”
徐平点头,心里记住了这事。再聊几句,便让吏人带了陈天明下去。
回到后衙,见桑怿还眼巴巴地在那里等着自己,徐平笑着过去,与他把残棋下完了,便停住不下,推说休息一会。
兵士上了茶,徐平一边喝着,一边对桑怿说起陈天明的事。
最后,徐平摇头感叹道:“却没想到交趾那里有这么多汉人,你说,他们要是像北方汉人一样,几百几千地来归正内附,会怎么样?”
“劝你可别动这个记头!在邕州这里,朝廷只想着边疆宁静,从真宗年间起,内附的归正归明人往往不留,还是遣送回去,就是怕交趾借口生事。你要是一下招来几千人,怕是朝里一顶擅起边衅的帽子就扣到你头上来!”
“也是。”徐平点头,心里却总是有点不甘心。(未完待续。)
第126章 不是盗贼的盗贼
天刚晴了两天,又阴了下来,随着阵阵微风,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如浓雾一般在天地间飘洒,带走了让人无处躲藏的湿热。
路边的柳树下,陈天明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老仆,口中道:“平伯,这一路上真是多亏了你,送我平安到了这里,小小心意,您老收下。”
平伯接过银两,笑嘻嘻地塞到怀里:“三郎客气,老夫贪财了。你与我好歹也是同乡人,路上辛苦点不算什么,我本就是个走南闯北的辛苦命。还好这里官人心善,收留了你,凭你满肚才学,将来必定有出头的日子。等你真有金榜高中的那一天,风风光光回乡里,也代我到祖坟前望上一望,烧化些纸钱。”
陈天明急忙满口答应。他们这些离乡几百年的人,能祖坟拜上一拜是很隆重的事,也是谢平伯这一路上的照料。
平伯挑起担子,与陈天明作别,口中说道:“这一路上却是我赚你便宜,回去的时候到宁明镇那里贩些货物,也是一笔进项。”
汤州离大宋隔州过府,那里数千中原人后裔,随便是什么,只要是来自大宋的都会有人哄抢,送陈天明归宋这一趟,平伯倒是能赚不少。
正在两人依依惜别的时候,街角转出韦大郎和丁小牛来,两人手里一人牵一根绳子,分别拴着一老一少。老的头发花白,背已微驼,少的却只有四五岁,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着周围的人有些畏缩。又有些好奇。
看见路边站着的陈天明和平伯。韦大郎眼睛一亮:“你们两个脚好快。竟然早来了凭祥!相见便是有缘,等一会我领了赏钱,还你们一顿酒肉!”
陈天明见这两个不似善人,行个礼道:“哥哥有心了,我们两个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两位了。”
“可惜,是你们没福,可不是我小气不请你们!”
韦大郎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深深叹了口气。
平伯看他们牵着两个人,好奇地问道:“这两位是什么?怎么被你们拴着?”
韦大郎眼睛一挑:“这两个是天上落到我们两个头上的富贵,都是交趾来的盗贼,巡检司那里悬赏五贯足钱一个!”
平伯吃了一惊,指着一老一少:“他们两个,盗贼?”
丁小牛得意地举了举手中的布袋:“拿贼拿赃,我们可不是胡说,还有赃物在这里,怎么赖得了?不说这个,他们还砍了我们大宋的柴。可惜没背在身上!”
平伯见老者神色木然,小的则缩了缩身子。一副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这里对平伯来说是异国他乡,也不好说什么,与陈天明道别,顺着路走了。
丁小牛看着平伯的背影,啐了一口:“这老狗也是交趾人,怪不得与盗贼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再敢乱说,一起拿了!”
陈天明见这两人粗陋不堪,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的住处去。
丁小牛得意洋洋,随在韦大郎的身后,一路摇摇摆摆走向巡检司衙门。
桑怿的左江道巡检衙门本来也是在太平县,这里本是凭祥峒巡检的办公场所,现在被他占住,平常日子在里面坐衙。
这一天处理完了日常事务,正要回去,就听见外面咚咚咚地鼓响,急忙叫了个随身军士出门去看。
不一会军士回来,报道:“巡检,是两个土人,说是捉了交趾的盗贼,到巡检司来领赏钱!”
桑怿听了吃一惊,急忙道:“速带他们进来!”
自布告贴出去,这还是第一次真有人来领赏,桑怿不能不重视。对布告土人反应不热烈,一是五贯的赏钱实话说起来并不多,真要是盗贼,那可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抓的。再一个这种事情大家早已经是见怪不怪,而且土人中间识字的人很少,靠着提举司的人去宣讲几次,没形成热门话题大多数人还是不知道。
看着韦大郎和丁小牛两人进来,一个趾高气扬,一个得意洋洋,看样子就知道都是乡间的无赖。再看两个拴住的所谓交趾盗贼,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尚是稚龄童子,桑怿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就皱了起来。
“来者何人?”
韦大郎忙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巡检官人,小的韦大郎,这边是丁小牛,都是官人治下宁明镇丁峒人氏,土生土长的良民。”
宋时人口中的良民与徐平前世的意义不同,那个时代是从战乱年代沿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