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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角的肌肉牵动几下,淡淡道:“谢谢你,江哥。没事,让他们查。”
倒也不是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是真的早有准备。五伯和柳兆玉那里,帐目是清清楚楚的。大队办的企业手续也相当齐全。
柳家山八百多口子,不敢说是完全的铁板一块,调查组调查的时候,个别人跟调查组说些别有用心的话也难以避免。然而真正的内情,知道的只有五伯、柳兆玉和大队长阮成胜。阮成胜是老妈嫡亲的表兄弟,制砖厂开工之后,他那份好处自然没拉下。如果一定要说嫡系,这三位乃是老爸嫡系中的嫡系,最是稳当的人。调查组想从他们口里掏出什么东西来,难!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国家干部的身份,大队支书和大队长,本质上还是赚工分的社员。无所求则无所惧,调查组又岂奈他何?
打发走江友信,我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出了县革委,搭上了去柳家山的班车。
五伯听我说了大致情况,气得摔了茶杯。
“他们想干什么?看我们农民能吃上顿饱饭,心里咯得慌?娘卖我知道是谁干的,老子剁下他的狗头做夜壶!”
这位当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阮成胜和柳兆玉却都是沉稳的性子。这个事情,主要是柳兆玉在具体负责,阮成胜就看了看他。柳兆玉点点头,朝五伯说道:也别发那么大火。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五伯依旧气呼呼的。
“调查组的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们。”
“还在县上呆着呢。估计要先和严玉成通过气之后,才能下到公社来调查。”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稳稳地说道。
阮成胜问道:“小俊,这个事情,你爸爸怎么说的?”
我笑了笑,两手一摊:“他什么都没说。这个事情,他根本上就不知道。”
这话说出来,全然没人相信。
五伯疑惑地道:“晋才当真不知道?”
我很无辜地道:“五伯,我什么时候哄过你?实话跟你们说吧,这个事情就是我跟县农机厂的一个朋友捣鼓出来的。我出的设计图纸,他做的制砖机。从头至尾,我爸毫不知情。”
“好啊,小俊,我就一直在怀疑,原来这个资本家真的是你啊。”
柳兆玉指着我的鼻子,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兆玉哥,说得太难听了吧?什么资本家不资本家的?咱们这是互惠互利,合作愉快。柳家山大队公家和私人都赚了工钱,我们辛辛苦苦,又是图纸又是机器又是联系销路,也该有点好处吧?”
阮成胜笑了:“说得是。打我我来,骂我我来,要亏了我再不来。谁做事不图点好处?”
阮成胜这一笑,气氛就没有那么紧张了。关键是他们搞清楚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也没啥大不了的,大队办的企业,只能勉强算是集体企业,又没叫公家掏一分钱,烧出来的砖正儿八经卖给了火电厂,也算是为社会主义建设增砖添瓦,贪污犯罪这条罪名,无论如何是安不上的。而柳家山大队的社员为制砖厂出工,计的都是工分,一切中规中矩,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帽子,怕也不好随意就扣下来。
唯一有点问题的就是体制,这里面夹杂了些私人参股的因素。怪只能怪当时的大环境,对私营经济抓得太严太死了。
五伯眯起眼睛想了一会,说道:“就是这么办。是大队的企业,把帐做清楚一点,给小俊的钱,就当是买制砖机的款子。人家肯赊两台制砖机给大队,那是支援农村生产建设呢。难不成做好人好事还有错了?”
我微笑着掏出三个信封,交到他们手里。
柳兆玉毕竟年轻,心里急了些,拿手捏了捏,有点厚度,顿时就笑眯眯的了。
“五伯,七舅,兆玉哥,拜托你们了。这事情,不能跟我爸说,我怕他担心。”
这额外加的三个信封,就是封口费。一致对外。对调查组是这样,对老爸也是这样。他要是知道我掺和了进去,心里一定有疙瘩,说不定今后对我严加管制,我就惨了。
这样的险,是不能冒的。
谁知这个动作,依旧做迟了些。我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回到县革委,一踏进家门,心里就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客厅里,严玉成和老爸正襟危坐,一副今天非要将事情搞定的神态。要命的是,这两位的眼睛是直勾勾看着我的,料来要搞定的对象正是本衙内。
所幸严主任柳主任虽是向阳县数一数二的狠角色,本衙内再世为人,几十年江湖打滚的阅历也不是白瞎的。当即脸露微笑,礼貌万分地向二位主任问好,不着一丝痕迹。
“小俊,你坐下。”
老爸板着脸,指了指跟前的竹椅。
伯伯,什么事呀,搞得那么严肃?我又没做坏事。”
我笑着坐下,插科打诨的想要搞活一下气氛。
“哼!”
一人重重一声。出乎意料的是,一声的居然是严玉成而非老爸。看来严主任当真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老实交代,柳家山制砖厂的事情,是不是你整出来的?”
“不是。跟我没关系。”
我断然摇头。
“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个事情搞不好你爸爸会很被动。”
严玉成语气严厉。
我淡淡一笑,说道:“严伯伯,你也不用吓唬我。这个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来龙去脉。我看,被动的是调查组,是那些无事生非告刁状的小人。”
严玉成不怒反笑:倒是说说,凭啥被动的是人家调查组?”
“哼哼,凭着一封匿名信,地革委就大动干戈,派出阵容庞大的调查组,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凭什么柳家山搞了个制砖厂,背后就一定是我爸的首尾?那要这个制砖厂开在古镇公社,是不是就是王本清指使的?要开在渡头镇,那你严主任就脱不了干系了?”
王本清老家是古镇公社,而严玉成的老家是渡头镇的。
这一番话言辞锋锐,顿时将严玉成噎住了。
老爸见状,拍了拍桌子:“怎么跟严伯伯说话呢?没大没小!”
我笑道:“对不起啊严伯伯,这个话其实跟你说不着,该跟调查组的钦差大臣去说才对。”
严玉成又一声:“你知道就好。”
“哎呀,严伯伯,这个要紧时候,你不该到我家里来的。要是让调查组知道了,还以为你和我爸订立攻守同盟呢。”
严玉成与老爸大眼瞪大眼,哭笑不得。
几句话搞得两位气势汹汹的主任没了脾气,目的达到,我见好就收,笑着说道:“放心好了,由得他们去查,绝对没问题。”
严玉成眉头一蹙,说道:“你不是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么,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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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王友福的小动作
我毫不迟疑,将今天在柳家山与五伯他们商量好的一套说辞摆将出来玉成和老爸听得十分认真,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末了,严玉成问道:“这个事情,既然与你无关,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嘿嘿,原本是与我无关的,人家告了状,调查组来了,就跟我有关系了。这明摆着就是有人想整我爸,间接整你严伯伯。你们是领导干部,有组织纪律约束着,这种关口要谨言慎行。我是小孩子,可没那么多顾忌。难道人家告了我爸,连我都不许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啊?”
我侃侃而谈,饶是严玉成和老爸已多次见识我的“**思维”,一时之间仍有点难以接受。这个小子,当真只有九岁么?假使老爸真有问题,大约最适合搞小动作串供的就是我了。尤其让他们意外的是,我不但想到了“串供”,而且动作神速。事先不跟他们商量一下,直截了当就跑到柳家山将“口供”统一了。这份应变能力,便是许多官场老油条,也未必就有。
严玉成沉思稍顷,对老爸点点头。老爸也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我暗暗舒了口气。
这个小动作我却是看懂了的。大约在他们心目中,我已经基本洗脱了“嫌疑”。这一点很要紧,惟其如此,他俩才会将我当成“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不然的话,如果他们老是怀疑制砖厂是我的首尾,怕是很难作古正经来与我商议对策。
那个时节的党员干部,党性原则和组织纪律不是一般的强。大义灭亲的事情都常有。若他们知道了真相,说不定立马就将我领到调查组那里“自首”去了。
倘若我真的做错了事,自首也罢,受处罚也罢,老爸被牵连也罢,客观来说,都是应该的。任谁犯了错误都要付出代价。问题是我根本就不认为制砖厂搞错了。硬要指摘,也就是有点不符合眼下的政策。最多到得明年,政策就会调整,我这么做就是完全合理合法的,运气不错的话,说不定还能捞个啥“致富能手”的荣誉称号,戴个大红花领张奖状回家来。
不搞歪门邪道,靠本事赚钱,说破了大天去我也不会认错。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严玉成说道。
老爸笑了笑:“我原本就没担心。龙主任不是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吗?柳家山搞这个制砖厂,我本来就不知道,硬要扯到我身上,怕也有点困难。”
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
老爸当了县革委副主任,怎么考虑问题还是这般“平民化”?官场上整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人家要整你,未必要什么真凭实据,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断送了岳飞岳爷爷的性命呢。搞出些流言蜚语来,没有凭据也能泼你一身屎,还让你找不到泼屎的人。
看来还是缺乏历练。
“柳主任,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一点都不关心家乡的经济建设。”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拿话轻轻刺了老爸一下。
“如今的柳家山,田里有鱼,地里有药,垅里有砖,一派大好形势。这么发展下去,到得明年,就能打一个翻身仗。”
严玉成和老爸都是一怔。他们的心思,都放到“走资本主义路线污犯罪”上头去了,倒没将此事和农村经济建设扯上关系。
严玉成掏出一支大前门点上,慢慢地吐着烟圈,缭绕的烟雾之中,睿智的眼神渐渐发亮。
“晋才,小俊说的有道理呢。说不定坏事还能变成好事。”
老爸官场经验不丰富,脑筋可好使,马上就跟上了严玉成的思路。
“你是说,干脆将柳家山竖立成一个发展大队集体经济的典型?”
要这些事情都是以大队集体的名义搞的,我看这个典型就能竖起来。”
我不由目瞪口呆。
坏事变好事还能这般变法?这招“危机处置”的手段果然了得!
稍顷,我摇了摇头。
“臭小子,又怎么啦?”
严玉成这声“臭小子”一出口,我就知道咱们已经踏进同一条战壕了。
“严伯伯,你也太激进了些。这调查组都还没开始调查呢,谁知道会查出什么结果来?竖立典型的事情还是缓一缓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也有理。”
老爸说道:“其实这个典型要不要竖,我看可以再考虑一下。地区派人来调查柳家山,咱们偏就把柳家山竖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