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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着,说道:“五伯,确实不是我爸和严主任叫我来的……大坪火力发电厂的事情,你听说过了吧?”
“这么大动静的事情,五伯我能没听说过?怎么跟火力发电厂扯上关系了?”
“当然有关系了。那么大一个工厂,得用多少红砖啊?我们柳家山大队,不是年年都有人出去搞副业,给人家打砖坯?”
五伯有点明白了。
“有倒是有,都是小打小闹的。人家那么大工厂建设,听说是中央直接拨款的,能用咱们的红砖?”
我笑起来:“五伯,是中央拨款没错,难不成红砖也从中央运过来?”
五伯不禁也笑了。
“是这么个理呢。”
“五伯,不瞒你老人家说,我有个朋友,买了台制砖机,想到咱们柳家山大队搞个小制砖厂,你看行不?”
五伯问道:“你的朋友?”
“怎么啦,五伯。我年纪是小,可也没谁规定我的朋友都是小孩啊?他买的制砖机,每天可以出五千块砖坯呢。只不过他在街上有工作,没时间来搞制砖厂,这才要你老人家出面帮忙。”
“有这种好事?”
我一听心中大喜,趁热打铁:“是啊,我那朋友原本要将制砖厂搞到大坪去,离电厂近嘛,运费便宜。是江友信跟他说了,要搞到咱们柳家山来。”
“江友信是谁?”
我淡淡一笑:“我爸的秘书。”
这个时候将江友信抛出来,也有个说法。让五伯以为这中间有老爸的影子。这个就叫作扯起虎皮当大旗。
果然五伯的神情就有变化。
“这样啊,那怎么搞这个制砖厂,你那朋友有什么章程?”
呵呵,绕了半天弯子,总算是点到正题了。我嗓子眼都快讲干了,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这才说道:“五伯,这又两个方案可供选择。第一个就是合伙干,我那朋友出制砖机,算是他入伙的,小四千块钱。其余的由柳家山大队出,包括社员出工的费用,都由大队负责,分红对半开。”
五伯皱起眉头:“小四千块钱呢,这要对半开的话,咱们也要掏这么多,就算出工的费用可以先欠着,等赚了钱再支付,其他买煤的钱,雇车的钱,也不是小数目……你说说第二个办法……”
“来了来了,小俊,饿了吧,先吃个鸡蛋。”
我正要说话,五伯母煮好鸡蛋拿过来,剥好一颗递到我手里。
“谢谢五娘。”
折腾了这许多时候,我还真是有点饿了。
“五伯,第二个方案是所有资金都由我那朋友出,大队只管组织社员出工,烧窑,装车,赚个工钱…钱一个月一结,现金……你看怎么样?当然,为头负责的人,另外开一份工钱,我那朋友的意思,每个月给一百块。”
我边吃鸡蛋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多少?”
五伯站了起来,满脸不信。五伯母刚巧听到,也惊呆了。
每月一百块!
我爸这个县革委副主任,每月工资满打满算也就五十块出头。而五伯做大队支书,每年的补助还不到一百块。
“小俊,你说的是真的?”
我装出很委屈的样子:“五伯,我会哄你吗?”
五伯母帮腔道:“是啊,人家小俊小孩子家,哪会撒谎哄人?”
“小俊,你那个朋友,做什么的?这么有钱?制砖机都能买得起?”
“嘿嘿,这个你老人家就别问了,总之人家是有门路的人。要不我也不会来帮他说这事了。”
五伯就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在他看来,街上的能人多了去了。眼前这个九岁的侄儿,不也是一位小能人么?年纪小小,懂得事情可多。
“那敢情好。农闲时节,大队的壮劳力都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呢。要能赚个工钱,确实是好事情。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政策不允许呢。这可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我笑道:“五伯,您的政治觉悟还挺高的。可是你也想想,咱们烧砖是卖给谁?卖给火力发电厂啊,那可正经是国家支持的大型项目。咱们啊,这叫给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又不是卖给外国人,怎么就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其实我知道五伯的担忧很有道理,一九七八年搞这个,确实是违反现行政策的。不过火力发电厂的建设可不等人,咱们不卖砖给他,自有别人卖。
我是想钻个空子,利用一下时间差。只要遮掩着扛过这几个月,等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中央政策自有新的变化。到那时就算仍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搞私营经济,环境也必定比现在要宽松得多,断然不至于动不动就给上纲上线。
关键是怎么遮掩。这才是我要找五伯的主要原因。
“就你能说。”
五伯展颜一笑,随即又微微蹙眉。看来他心里头的疙瘩一时半会还解不开。这也难怪,毕竟搞了二十多年的集体经济,总不能让我一个小屁孩几句话就给忽悠住。
五伯母倒是极聪慧的,说道:“老倌,这可是大好事。你不好出面,就叫兆玉出面好了。”
兆玉乃是五伯的长子,大约三十岁出头,是个能干人。由他挑头,确实比五伯赤膊上阵更合适。
我一拍巴掌,笑道:“五娘说得再对也没有了。五伯您是支书,怕人家说闲话,兆玉哥可没这个顾虑。”
“就是,他一个农民,连生产队长都不是,怕啥闲话?”
五伯母继续怂恿。
“每个月一百块呢,到哪找这种好事去?”
饶是五伯政治觉悟再高,涉及到亲生儿子的前程,也不禁怦然心动。
去把兆玉叫回来,咱们再合计合计。”
我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喝了两口,往椅背上一靠,极其惬意地舒了口气。
我什么事俊来了?”
柳兆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人还没进堂屋,大嗓门就嚷嚷起来了。
我忙站起来:“兆玉哥,你好。”
“好呢。哈哈,小俊,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十二叔还好吧?”
“我爸很好。他也时常跟我说起兆玉哥你呢。”
我顺手给他吃了颗糖。
“兆玉,你坐。”
五伯指了指我身旁的椅子。
柳兆玉依言坐了,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么事?”
“是这样,小俊有个朋友,要在咱们大队搞个制砖厂,制砖机都已经买好了……”
五伯望望我,将事情简单复述一遍。
“有这种好事?那太好了看能行。”
柳兆玉喜形于色。
“好是好,就怕不合政策!”
怕什么?咱们对外就说是大队的制砖厂不就行了,谁吃饱了撑的来管这闲事?就算上头有意见,不还有我十二叔在县里吗?”
柳兆玉毕竟年轻气盛,没那么多顾虑。再说每月一百块的工资也确实诱人得很。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再和那朋友说说,除了社员的工钱,也给大队交些管理费,多少五伯您说个尺码。”
柳兆玉一拍大腿:“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只要公家不吃亏,任谁也没话说。”
五伯也被儿子的态度激得心痒痒的,说道:这样的话,我看能行。就是这个……这个管理费,我倒是不大好说呢……”
“每个月也是一百块,您看够不?”
我试探着说了一个数,心里打算五伯要嫌少的话,再给加两百也成。
柳兆玉忙道:“够了够了,什么事不做,每个月干得一百,还有什么讲的?”
五伯不乐意了,瞪他一眼,骂道:“怎么叫什么事不做?咱大队的人你能叫得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是是,要论这个,咱大队还真没人能比得上你老人家。”
眼见得有大笔进项,柳兆玉挨了训一点都不在意,笑嘻嘻地拍起了老爹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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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火电厂推销
九月,所有学校如期开学然和谢老师有秘密协定,新学期才开始没多久,总不能一个照面都不打。这个小学三年级,对我而言上不上毫无区别。但老爸的面子多少要遮掩一下。要让人家背后指着说,这个一天学都不肯上的小纨绔就是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总归不太好。
开学之前,老爸倒是正经八百和我商量过一次,问我要不要跳级,直接上四年级,明年上初中。我想了想没应承。什么时候上初中,什么时候上高中无所谓,也就是个学籍问题。当时没有社会青年考大学这一说。等年纪再大得几岁,瞧着差不多了,高中混个一年,直接考大学得了。我考虑的是制砖厂这个摊子刚铺开,利民维修部也还不能完全甩手,继续呆在谢老师班上比较自由。换一个班主任的话,难不成再来一次《陈情表》?这种装B的事情做多了,味道不咋样。再说谢老师是老爸的同学,可以无所顾忌地上我家和老爸商量让我跷课的事情,其他班主任未必有这个胆子。说不定为了不辜负柳主任的“重托”,对我严加看管,可就惨了。
老爸见我自己不同意,也就不勉强。
严玉成都正经拿我当盘菜,他是我老子,自然要比外人更信赖我一些才合道理。
因此上我偶尔也会在民主小学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露个面。只是包括谢老师在内,谁都不知道这个在课堂上猛看《战争与和平》的小家伙,实则已经是向阳县一等一的“大阔佬”。
事实证明,挑选柳兆玉来负责制砖厂是非常明智的作法。和我说好的次日,就迫不及待将制砖机拉回了柳家山。一村人都来看热闹。听柳兆玉说那方头方脑的铁疙瘩能将粘土吃进去,直接吐出砖坯来,还不用和泥,都摇头不信。自古以来,做砖坯都要和泥,牵一头大水牛来,将泥巴踩做出来的砖坯才结实,不至于放到窑里一烧就散架。
这铁疙瘩真能有那本事?
柳兆玉此前没用过制砖机,心中也不托底。当即接好电源,启动机器,铲几铲粘土试验了一下。结果让大家吃惊,当真吐出四四方方的砖坯来了。
大伙用手捏了捏,平整结实,并不散架子。
“不知道进窑里烧过之后会怎么样?”
大伙还是将信将疑。
七伯是柳家山老资格的制砖师傅,拿起一块砖坯掰开来仔细看,点了点头,说道:“粘得结实呢,可以进窑烧,应该没问题。”
有七伯这句话,柳兆玉信心大增。七伯不但制砖技术好,而且轻易不乱说话。他说行,那就**不离十。
接下来事情就多了,要安排几个人挖土,几个人码坯,几个人买碳拍成碳饼(砖窑里通常是砖坯和碳饼插花般排列,如同三明治),还要安排人箍窑。
箍窑这活,自然要交给七伯,交给别人也不能放心。这是红砖烧制最紧要的一步。火候把握不好的话,烧出来的全都是废品。
柳兆玉分派人手的时候,五伯来到了现场,一声不吭,就这么杵在那里,然而就是管用。一些青皮后生本还有点不服柳兆玉指使,看见板着脸的五伯,一个个都老实了。
在柳家山,五伯就是权力的化身!
大伙也放心,既然柳支书到了场,说明这事他同意搞。就不必担心拿不到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