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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忘了他的绝情凉薄。她不服。他是她的郎君,只能是她的郎君,她的良人。她要将他夺回来。
但他漫不经心的敷衍令她锐痛。他竟连门也不愿进来,那样远远地,偶尔答话。她的眼神尖锐起来,唇边溢出疼痛的讥讽。“你还不知道罢。”她执起笔来,细细绘额黄,忽然开口道,“你那好阿妹已与旁人搂抱到一起去了。”
白弈闻声终于抬头正眼看她,却是轻笑。那神情分明只两个字,不信。
“蔺公家的小郎,可辱没你的阿妹?”婉仪挑眉还击。
刹那,白弈眸色厉寒。他的笑容僵下来,渐至严峻,只盯着婉仪。
婉仪顿觉冰凉,莫名回望他,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嗓音由不得紧了。
“你再说一次,是谁。”他又问一次,一字字说得缓慢至极。
婉仪轻笑:“你指望是谁?太子哥哥?总不能是父皇罢。”
“我在问你话。”他眼里隐隐窜上火来。
婉仪不禁一僵,她搁下妆笔,起身来,拖曳衣摆梭梭的响。“是蔺慕卿呗。反正总不是你需要攀附的人。”她又负气起来。
“不可能。”白弈又笑起来,“他俩不可能。”
“我骗你作甚?”婉仪冷笑,“你当我是无聊的妒妇,编派你的檀卿来讨你嫌么?”她走上他面前来,迫视他双眸,道,“若不是父皇召过阿公,要将她嫁我三哥,这样的事,我才不说出来讨没趣呢。我是替你家担这个心。若直接与爷娘说了,你又要疑我捣鬼,不如直接与你说。你信便信,不信便不信,爱怎样怎样去好了。”她转身回了坐榻,闷闷独坐。
白弈闻言,面上神色又冷峻起来,墨瞳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他撩帘走了。
婉仪听见,心里一酸,忽而却从铜镜里瞥见自己。花子朱唇,精雕细琢,却是一派哀色。
呵,多可笑,作这般妆化是为何?也无人要看。
她猛将那铜镜推转一边去,泪却滚落下来。
白弈急急向外走,才要出苑去却被人唤住。
一道人影如燕掠来。
他忽然翻手将那人掀了重重甩在一旁假山上,掐住衣襟,怒道:“你回来做什么?你怎能将她一人丢在那里?”
艮戊静道:“小娘子此时与蔺公子在一处观星,想来无事,我就回来一趟。”
白弈当下胃里一阵抽痛,禁不住皱起眉来,咬牙道:“你为何不拦着他们。你分明知道——”
他话未出口,艮戊忽然出声打断他道:“松手!”
白弈怒色未平,勉强匀整了气息,松开艮戊前襟。
“那只!”艮戊得脱,立刻搭上他另一只手手腕。
白弈猛一惊,顿时觉得左手疼痛,这才发现左手掌心两道血口正汩汩地冒着鲜红。方才他毫无意识,狠狠握在尖利山石上,竟未察觉。
鲜血滚落,染得指尖灼热。他将伤口攥进拳里,无声而立。
艮戊见他安静下来,才道:“你自己拦罢。或者,自有人要去拦。我有什么立场去拦?”
闻言,白弈顿时哑然。
沉寂中,忽然,艮戊问道:“你忘了答应过主公主母什么了?”
白弈眸光一闪,抬眼看艮戊,反问:“他招你回来看着我?”他似是极力克制,但依旧难掩诧异激烈。
不错,他答应过父亲和母亲,不再冷落公主。作为交换,父亲会以阿鸾尚年少幼稚为由,暂且拖延那将承御旨的婚事。
他忽而嘲讽笑道:“朝云,你几时开始听他号令的?你不是认也不认他的么。”
艮戊沉默良久,猛爆起一拳,冲白弈脸上砸去。
白弈迅捷偏头截下。
艮戊却反扣住他脉门。“所以我才见不得你现在这副模样!” 艮戊嗓音里隐隐怒气冲撞,一双眸子在夜色下闪烁,竟也腾起怒火。“你这么做,和他又有什么分别?” 他愤愤地将白弈甩开。
白弈退半步,微握被艮戊掐过的手腕。由那里开始,一寸寸彻骨的疼。“多好,虎父焉有犬子。”他笑出声来,转身又走。
“阿赫!”艮戊忽然厉喝。
白弈浑身一僵,竟再迈不出步去。
多久了?有太久,没听他这么喊自己了。
“阿赫。”艮戊却放柔了嗓音,好似在哄个孩子。
苦涩顿时从心底漫溢上来,白弈颓丧回转,静得不似个活人。偶尔任性,也只能在此一二人前。他呼出一口浊气,又恢复那幅沉敛模样,淡淡道:“我晓得了。你回去罢。”
“你……”艮戊犹豫一瞬,扳住他肩头,道:“别再碰那些伤身子的东西。”
话音未落,白弈竟忽然又像给狠狠蜇了一般,猛甩开他,吼道:“回去!你快回去!走!”
艮戊无言默叹,回身匿入夜色中去。
诺大庭苑,独余白弈一人,鲜血依旧顺落,一滴一滴,竟是如斯刺耳声响。
他折返去找婉仪,步伐微浮不稳。
婉仪正兀自垂泪,见他回来,惊异又恼恨,抽身便走。
他上前拉住她。
她愤怒地别过脸去,冷嗤。
他将她捉还来,圈在怀里。天仙子与曼陀罗的药力渐渐发上来,令他有些迷离,喘息急促。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许碰我!你——”婉仪倔强地想要挣开却被他扼住双腕。那掌心缠绕的棉纱磨疼了她的幼嫩肌肤。“你……你这是怎么弄的?”她惊呼,转瞬又心痛。
他捧起她的脸。那张脸,落在眼中,却全变做了另付模样,这儿的天涯咫尺,那儿的咫尺天涯。“好卿卿,好阿妹,我的好人儿……对不起……对不起……”他眼里激荡起异样的玄色,埋首在她耳鬓喃喃乱唤,沿着玉润颈项一路吮吻,香肩,胸口……罗衫轻褪,一地春华缭乱。
呆愣的侍婢们惊醒过来,羞臊地满面通红,急忙忙退出去,下帘掩门。
他猛将她打横抱起,拥上卧榻。那怀中人儿早已不胜娇羞地深陷,酥软地只得任人摆布。
颠鸾倒凤,谁家鸳鸯,何处美景良乡,奈何窃饮黄粱,浮生方觉,徒添心伤……
**罢了,那女子早已偎依怀中沉沉睡去,他头痛欲裂,摁着太阳穴,在黑暗中兀自大睁着眼,一宿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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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 魏大王
将至入冬,天渐寒,青草茵上也结起一层薄薄霜花,远远望去,透明的白。
魏王府的仆子们正忙着扫霜。不远处,两个披着薄棉纶的侍婢捧两迭新锦缓步走来。
其中一名小些的叫莲子,细声道:“荷姊,你说,大王是将莺歌和燕谣给了伢婆还是……”
荷花面色一变,慌忙看看四下,摇头道:“你好端端的胡说这些做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莲子撇撇嘴,道:“咱府上也从不曾豢养美伎,好容易大王收两个,又给王妃死活撵了。你想她俩还能活么。我听我那作工役的阿兄说,他夜里起来小解,瞧见莺歌和燕谣在府院里飘啦,满嘴里都是血,舌头都没了呢!唬得我阿兄当时尿了一裤子,连滚带爬躲回杂院去……我看呀,她俩多半是没了的。谁家的娘子这么凶蛮,大王都快成怕妇汉了。”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荷花吓得面如土色,忙掩住她的嘴,斥道:“快别胡说了,给娘子听见,你的舌头也要没了!”
莲子扯开荷花手,顽皮地吐吐舌,笑道:“怕什么,娘子不是回娘家去了么。”
“是呀,我不在就不怕了。你不如干脆爬进大王帷帐去。”忽然,一个女声凉凉的在身后响起。
莲子与荷花惊得猛回头,顿时手脚虚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面前那女子瘦高的个子,削肩蜂腰,做一身窄袖胡骑装扮,长发也不戴花做髻,而是用一只描翠长冠束起,很是精神气。她便是魏王妃胡氏。此刻,她脸上已是阴霾得很,更令人瑟缩的,是她不离手的马鞭。
这位魏王妃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出自将门,其父胡广禄原是与殷孝之父一同出疆场打突厥人的将军。皇帝赏其刚猛,委以肃正吏治,平边后,将他召还神都拜任吏部尚书。胡广禄膝下有独女,闺字海澜,乳名叫做阿棠,自幼习武,胡马骑射,便是这位魏王妃。她那一只马鞭,连魏王李裕也敢打得。
之前,李裕忽然招了两个乐伎回府来,她与李裕大吵一架,狠抽了李裕两鞭子,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胡府。眼前她突然回王府来,两个婢女唬得魂不附体,自知有罪,低头俯首缩在一旁不敢动。
但胡海澜却只睥着两个婢子冷笑,既不动手,也不再说话,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她身后跟的仆子奴婢们也各个垂着头,默不作声。
正此时,却有人声响起:“你们两个怎么,又惹娘子生气?”
胡海澜抬眼,见一道人影晃上前来,锦袍深靴,玉冠堂堂,自是魏王李裕。
那小莲子见大王来问话,正想应嘴求援,被荷花一把拽住,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只见李裕上前来,揽住胡海澜,笑道:“我还正准备去接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哦,原来大王是不想我自己回来的。”胡海澜白李裕一眼,冷道,“我再不回来,怕是这府上的婢子们都要不记得主母了。大王既然来了,可好做个评判,有人告我虐杀你的宠姬。大王若也觉得我是个悍妇,不如便即立一纸休书,发放我还家罢了。”
闻言,李裕眼神骤然冷冽。“来啊,”他冷声令道,“将这两个贱婢拿下,各杖五十,教伢婆来领走。”
此话一发,两个侍婢登时魂飞魄散哭喊告饶起来。李裕只不心软。
眼见两个小婢被拖下去,胡海澜一惊非小。“你这是做什么?”她怪道,“这样两个弱不经风的小丫头,杖五十非打死不可。”
李裕忽而一笑,揽着胡海澜的腰将她往堂内拉,边走边柔声道:“阿棠,你莫要再生气了,你若再不开心,我便将这满府的婢子都打发了,一概换成仆子,可好?”
胡海澜本还冷着脸,听他如此说,“噗嗤”笑出声来:“我只怕到时,里坊街头都要传大王有那分桃断袖的癖好。”
李裕不以为意,乐道:“那便将仆子也打发了,我来替娘子匀墨描眉。”
胡海澜大悦,笑道:“洗马、扫院你大王也干么?”
李裕笑道:“满府上就只余你我二人了,还洗马扫院做什么,只呆在屋里不出来罢了。”
二人亲昵说笑,回了内堂。李裕凑近胡海澜耳鬓阖目深吸一口气,“你也狠得下心,这么久不回来。我去找你,胡公连门都不让我进。”他手沿着海澜腰线轻揉,叹道:“你再不回来,我只好乘夜去翻胡公府上的院墙了。”
“哎,你搞得什么,大白日的……”觉着李裕一双手在自己身上乱忙,胡海澜拧眉斥了一声,却是脸先红了。
“这许久了,我可是连手都没摸到一下呢。”李裕横竖摆出一幅耍赖模样就要纠缠。
两人倒在榻上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李裕还嫌不足,又去扯海澜腰带。胡海澜双颊绯红,忙推开他,整了整鬓发,道:“行了,我还有正事儿同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