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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神色紧绷,应道:“侯君和娘子到了。”
她说的简短干脆,顾不得多解释。墨鸾默默抿紧了唇。
那是,白弈的父亲和母亲。也是,她的义父义母。
心尖一颤,瞬间,忽然悲哀。
白弈的母亲姓谢,系出公府,其姊贵为今上德妃,其兄之女又为东宫良娣,自是名门显赫。此番回来凤阳,只为主持三月典礼。
初见时,墨鸾紧张得双手湿冷。但很快,她便发觉,那是个绵柔温婉的高贵女子,并不似想象中严苛。她拉着她同坐,闲谈时目光柔软。
那种温暖,是母亲。
墨鸾由不得眼眶湿热,面颊微酸。她忙低下头去,强忍了,待终于回到后苑闺阁,松了一身戒备,才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出门去许久不归,静姝着急上火本也是浑身紧张,如今心归原位本想叨她几句,忽然却见她哭了,心肠一软,忙又来哄她。
墨鸾赶忙把眼泪抹了,强作笑容,又怕静姝守着自己担心,便推说饿了,打发静姝去备宵夜。
一天里哭了两次,双眼已有些红肿了,微微热痛。她疲乏地匍在案上,不多时,竟有倦寐之态。
迷迷糊糊中,却觉有人将她抱起。
她陡然惊醒,甫一睁眼,瞬间怦然。
白弈正抱着她,人已走到榻边。
此情此景,何其暧昧缱绻。她脸腾得红透了,心头乱撞,却下意识抓紧了他衣袖。
白弈似乎并未料想她忽然醒来,亦呆了一瞬,忙将她放下榻上,细细安置好了。他从一旁案上食盒中取出一碗蛋羹递给她,静看着她吃尽了,又斟茶给她漱过口,才柔声问道:“为什么哭了?”他抚着她微肿的双眼,神色怜惜。
墨鸾面颊滚烫,慌乱颔首,不敢看他。
白弈轻叹:“我明日要同父亲一起上京里去了。”
心中忽然一痛,犹如针刺。是了,他自然是要上京里去的。去陪他的公主,他未来的妻。眼眶又是涨湿,她再不敢给他看见,别过脸去,将头埋得更深了。
“阿鸾,”他却迫她直视他,“我能给你的,注定比你应得的要少太多。但我——”他忽然静下来,再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她也只能看着他,两两相望,任夜色晚风流过。
忽然,腰间陡然一紧,墨鸾一惊,面上却触着温热气息。淡淡甘草芬芳混着男子的阳刚浓烈,撒在身上,将她包裹起来,眉心微跳时,唇齿间湿润温暖,柔软,很轻,很淡。
心潮顿时涨了,怦然涌动,呼吸却似被掠去了般,醉得一片晕沉,面颊滚烫。
他……他这是……
心中又是羞怯又是紧张,浅浅欢喜浸透,她不敢睁眼,唯恐眼底慌乱逃了去被他抓住,泪水却忽然顺颊落入嘴里。
她想,想这样相拥地老天荒。
久久,他放开她,从怀里取出个绛色锦盒,盒面上绣着鸾凤祥云,一看便不是寻常来路。他打开来递给她。
她轻声惊叹。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簪子,形状虽然古朴,但却是七彩色泽,晶莹通透,给灯光一映,竟似一抹雨后虹光落入掌中。
“喜欢么?”他浅笑,“这是西域月宛国使上的贡品,赐在东宫,我特意跟太子殿下要了,待上巳笄礼时,让母亲替你插上。”他轻抚她乌发,眸色深深。
她将那琉璃簪捧在心口,涰泪莞尔。
阳春三月,上巳风华。祠堂宗庙的飞檐拱斗高高扬着,挂铃荡起,空远得,犹似天音降临。
堂上观礼的是白氏家族中各位外命妇,似有紫气香萦。
墨鸾站在门内,深吸一口气,踏上香兰织锦。迈出一步,便是彻底直面,这一番本不属于她的天地。
司礼诵唱之声高亢肃穆。她叩首焚香,顶礼祷颂。谢夫人亲手挽她长发,执一枚楠木笄插入她发髻。她起身,徐徐向众人施礼,在颂礼钟乐声中回东阁褪却采衣,换上素衣襦裙。
再入,便要一拜二加,除笄换簪。白弈送她的七彩琉璃簪。她由不得羞赧忐忑,又忆起那个温柔亲吻,一时失神在镜前。
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发髻如云,再不是幼小的模样。
若他回来瞧见,又会怎么说……?
她愈发面色绯红起来,匆忙低了头,神思缥缈。
冷不防,却听水湄一声惊呼:“小娘子的簪呢?”声音虽细弱,却是犹如惊雷,
墨鸾顿时一震,不由自主猛站起身来,心里陡然一冷,呛得透不过气来。
方茹拧眉片刻,对墨鸾道:“小娘子先去吧,这边自有妾身理会着。”
墨鸾静默一瞬,点头,转身而去。
典礼不可能停下,不可能等她去找那一只簪。纵她有万千执念,也不能够。
堂内,司礼人高声颂起。她跪在阶上,见方姆姆已托着玉盘上来,心也吊上了嗓子眼,忍不住偷眼去看,却见盘中那只静静躺着的簪。
一支鲜翠温润的碧玉簪。
瞬间,她心尖一抖,险些惊呼。
那支簪,碧玉簪,竟是蔺姜赠与!
想必方茹无奈之下,临时要找替代,却也只有这支簪,玲珑剔透品质温良,入得眼去。
可是,内中含义,于她,便全不同了……
谢夫人显是也吃了一惊,迟疑一瞬,但见方茹眼色,便了然地将玉簪执起。
几度张口欲言,却终于还是无望地阖了双眼,苦涩翻涌,墨鸾咬紧下唇,一抹哀意猛然从心深处浮上来。
有缘,还是无分,莫非天意若此。
她由不得轻颤,胸口旧伤处,忽然一阵疼痛。
胸口阵阵绞痛,墨鸾几乎喘不过气来,强撑下来,脸已熬得煞白。
静姝吓坏了,急忙要扶墨鸾回去歇息,不想谢夫人却上前来,轻巧将她支开,亲自扶起墨鸾上车回府。
墨鸾在车上回首去看,却见静姝呆愣愣站在原地,一旁水湄却低着头,全然不见神情。
但那簪子却忽然自己现出形来。
方茹对谢夫人道,怕是内鬼作祟,矛头所向,自然是贴身伺候司管的静姝和水湄。谢夫人不动声色,先将墨鸾安置回房歇息了,转身出来才令方茹将两个婢女带去主屋里阁。
静姝和水湄被带上来时,具是埋着头,水湄抽泣不断,静姝也紧咬着嘴唇,脸色灰白。
谢夫人打量她们一会儿,开口道:“都有什么要说的?”
“娘子明鉴!”水湄仰起头,泪水顺着面庞滚落,“小婢绝没有算计小娘子的心,小婢只是个婢女,怎敢这样大逆不道?”
谢夫人静听她说完,又看向静姝。静姝依旧是低着头,看不出半分表情。谢夫人道:“你呢?”
静姝只垂着眼帘,轻道:“小婢没什么要说的。”
谢夫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入府多久了?”
静姝道:“小婢静姝,入府已九年了。”
“静姝。”谢夫人道,“可是那个从前跟着裴府女公子娘的静姝?”
静姝应道:“正是小婢。但小婢现在是小娘子的婢女了。”
谢夫人点点头道:“你过来罢。”
“娘子……”静姝眸色轻颤,由不得抬起头来。
但谢夫人已发了话:“说吧,人总有个鬼迷心窍的时候。说清楚了,便不怪罪你。”这话,却是对水湄说的。
水湄哭道:“娘子,小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谢夫人只看着她,一言不发。
刹那,水湄面上显出激烈的红润,她忽然站起身,猛向一旁墙壁上扑去。
“水湄!你……你这是做什么?”静姝大惊,扑身一把将她抓住。
可谢夫人却道:“别拦她,让她去死。她若真想以死明志,白氏自当替她做足法事度她升天,再建烈女祠香火永奉!”她冷看着水湄,顿了一顿,又道:“若你嫌这等死法太没体面,我便即着人去取三尺白绫与你,成全你忠烈。或是说,白绫你已用的不稀罕了,那便给你一杯鸩酒,这点子事我这个夫人还是办的到的。”
水湄呆住了,她站在墙根,倚着墙的身子瑟瑟有些发抖。但她忽然却笑起来。起先,她还将脸埋进掌心,到后来,竟仰面大笑,笑得泪水横流。“我受够了。”她眼中透出冰冷锋利的恨来,冷笑,几近癫狂:“她是什么来头?我跟在公子身边时她才在什么地方?凭什么?她有什么好?公子这样待她,连娘子也——”
一个响亮耳光打断了她。
是方茹。
“姆姆!娘子!”静姝扑通跪倒下去,流着泪向谢夫人叩拜,“娘子,她年纪小,是婢子疏于管教把她宠坏了,您责罚我罢,但……但求您原谅水湄……”
“只怕她正是因为早不小了。”谢夫人轻叹。她倚在座榻,看着水湄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这话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讲的。得天下者,只高祖而已,霸王陈涉之流,又有什么好下场?对这天下大多数人而言,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小娘子是什么来头,你用不着管,你只要记住,她是你的小娘子,就够了。世事本就如此,付出归付出,回馈可遇不可求,尤其一个情字,你当真以为是你给了就一定要得的么。做人做事,总有个底限。你自己说,小娘子可亏欠过你?连为人忠义都不懂,以怨报德,你又有什么好了?”
水湄匍在地上,唇角已淌出血来,她捂着红肿脸颊,倔强地盯着谢夫人,眸色凄凉。
分明已是春暖时节,风拂来,偏偏冷得人心寒胆战。
忽然,窗外轻微一阵响动。
方茹一惊,忙推窗去看。
窗外,回廊,庭院,平静如常。
方茹轻呼出一口气,掩紧了窗,对谢夫人摇摇头。
然而,她们却全未看见,窗外栀子丛后,墨鸾蜷在地上,捂着嘴,落泪无声。
她只是放心不下,全没想到会听见这些。
她更没想到,原来水湄竟有这样的心事。她反复地回想,与水湄相处点滴。水湄的泪与笑刀子一样在她心上刮着,一下一下,疼痛异常。她不愿相信,水湄竟这样厌恶她、痛恨她。
更令她恐惧的是,她懂,她分明懂得水湄,那样顺理成章的强烈嫉恨。
就好似,如今的她多想要白弈能陪在身边,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怀抱,也能驱走全部寒意。可他却不在。如今他该在遥远的京城,陪着他的公主,他的温柔,他的微笑,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于是,嫉妒的触手便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爬出来,结出怨恨的果实。这些丑陋的情绪逼得她几乎窒息疯狂。
或许,心本就是两面,一面为人,一面为兽。成人成兽,端看两面阴阳。
所以,她不敢承认,她宁愿固执地埋头否决,不愿相信水湄的作为就如同不愿相信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魔孽。她怎能?怎能让它苏醒来将她吞噬?
几乎在那扇窗关闭的第一刻,她飞快地逃了,再不敢多停留一刻。
她回到自己屋里,抱着双臂,瑟瑟地发抖。她躲在床帐被褥里,将自己埋起来,仿佛这样便可以将什么都忘了。
她知道,其实无关水湄,她无法接受的,分明是这样的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熟悉嗓音。“傻丫头。你近来掉了这样多眼泪。”身上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