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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被瞧出端倪惹人起疑。
但蔺谦却并未说什么,只与她议定,待过了此夜,明日一早护驾还都。
或许事态已然控制住了,并不似想象中那样严重。然而,墨鸾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如此残暴的李晗,她至今只见过两回。上一回,是谢妍的死。
这样没来由地狂躁,叫人怎能安心以对。
乳娘告诉她,陛下原本还抱着阿恕逗哄,忽然之间便沉了脸。莫非……这人是起了疑心?
墨鸾由不得心中颤抖,愈发湿冷。她其实很害怕,怕李晗醒来依旧是那副模样,不愿放过她、阿显,甚至……还有阿恕……这些年来风风雨雨,她本以为她已经泰然生死,然而,临到这悬崖之地,她才发现,她依然害怕。
若她真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可她还有阿恕,他还那么小,她怎能丢下他不管……?
她必须好好活着。
夜晚的大殿万籁沉寂,烛火纱帷影动。
韩全一直守在殿上,整夜得不合眼。乳娘抱着阿恕坐在一旁,轻细拍哄,声音若有若无。只有懵懂无知的孩子已经睡得沉了,偶尔咂着嘴。
她从乳娘手中接过阿恕的新肚兜,亲手执针女红,扭过头去,看着榻上那男人眉心的川痕,指尖猛然刺痛。
血珠儿涌出来,浸在红棉的肚兜上,转瞬无踪。
皇帝深夜私自离京,右仆射领人追迎,官面儿上,也只推说作圣体违和。事实真相如何,除却些自有门道知晓的,却是揣测诸多。
吴王李宏近来几次躬亲拜望靖国公殷孝,这是有目共睹,然而李宏此举出自皇帝陛下密旨,却再无几人知晓。外人看在眼中,疑心吴王大有不臣之心故而招募党僚者,也不在少数。
而今陛下、右仆射忽然双双称病,情势诡秘,自然愈发人心不定。
以吴王的人才与声望,再加上兵权、良将,若要有所动作,当真是大有可为。
然而,到底有人比吴王先声一步。
李晗前往汝州当夜,白弈已有所意料:皇帝只带这么几个护卫私自离京,如此良机若是让人有心乘了,足够一剑封喉。若要万无一失,必须先发制人。他一刻也不多耽搁,连夜部署,替换了附苑守卫,待次日早晨下朝,便没让李宏自己迈出太极殿,而是以“探视长沙郡王之名”将之挟往了附苑。多余事一件也不需再做,擒贼擒王,足够了。
“陛下还朝前,难得父子相聚良机,还请大王多多珍惜。”
附苑殿中,两人对面而立,白弈拱手一揖到地,唇畔微笑温和,仿佛仍带着至诚暖意。
李宏由不得也笑起来。
无需多言。
他没必要义正词严地指责此人何以还能做得仿佛施舍了他天大的恩德一般,就好像他清楚地明白着他自己,说什么不愿伤害皇祖母、不愿伤害父皇、不愿伤害大哥与四郎,到头来,却还是伤了个通透。
这就是伪善。
说到底,他也从来都是有私心的。
一场兄弟阋墙的震动,叫他蛰伏六载。那时候四郎想利用他做个出头椽子,再来一招黄雀在后,他终于为图自保,临阵倒向父皇,却搭上了四郎一家阖府多少条性命。
事到临头,他依然还是选择了先保全阿宝和他自己。
这许多年来,四郎一腔热血喷在他面上时那种灼痛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他,挥之不去。
这是他理应承担的愧疚。如果他今番动了手,一旦得逞,阿宝便不用再被软禁,但他却也会再多一桩愧疚。
而面前这个又一次棋高一着的人呢?可是也有愧疚暗藏心中?
“我是否应该多谢你助我良心得安?”他微微一笑,盯死白弈双眼。
“大王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不过了。”白弈依旧笑容和煦,又向他与李飏施一礼,退去地仿佛足有十二分恭敬。
“为什么墨姨姨人那么好,偏有这样的一个兄长呢?”
思绪惆怅间,忽然却听盘膝坐在一旁的李飏如是嘟囔了一句。
李宏看一眼儿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愤愤不满得一眼便可看穿。他由不得苦笑。
他毫不怀疑,总有一日,他定会不可避免地与白弈兵戈相向,当然,包括那个名叫墨鸾的女子。那时候,阿宝呢?这孩子,真能如他所愿么……
返回神都的车队不敢急纵快行,唯恐重伤的皇帝再受到颠簸。由于不便泄露,并未再多安排车障,只将陛下安置在淑妃车内,由淑妃亲自看护。金障掩蔽,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马蹄杂踏与辕轮辙轧之声交叠,在耳畔交织成奇特的呼唤。
须臾神失,恍惚回到童年,陪着阿娘在湖边洗衣,布衣在粗粝青石上磨搓的声响,棒槌敲打的声响,水花声,过路车马声……
那时候,她曾指着镇上谁家娘子的紫帘香车问:“阿娘阿娘,我将来也能坐这样漂亮的车么?”
阿娘抚着她的头发,温柔轻笑:“如果你想,你就一定能。可是,你就很难再回到这样清澈的山水之间了……你真的想么?”阿娘的手湿润而温暖,带着皂角的清香,那感觉,此生难忘。
到如今,她终于明白阿娘当日所言含义,她也已经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眼眶有些湿涨,她看了看安静躺在身旁的男人。此刻的李晗,仍是昏睡一般,不知何时会醒。她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从发髻里拔出一根银针来。
“陛下……”她俯身轻唤他,托起他头颅抱在怀里。
十年云烟仿佛不过一夕变幻,哪怕是恩寡情薄,总也因缘一场。何况,他也只是个可怜又可悲之人……
原来世间这许多的际会无常,真是半点也不由人。
拈针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冷汗湿滑,几乎要捏不住。
忽然,那本还沉眠的男人似有所感应一般,猛睁开眼来。
她惊得身子一颤,顿住了手。
一时两两相顾,谁也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喉管里血腥翻涌,如有炽烈毒浆,要将她的心也蚀穿了。
但李晗的目光却意外的澄澈。
颅内的血块似乎压迫了他的神经,连抬手也困难。他只能望住她,嘴唇嗡动,声如鼓气,几不可闻。
他似在问她:
如果我能从开始便能明白,专心待你一人,你可会爱我?
刹那泪涌。
泪珠从她眼里落下,坠在他面颊上,冰冷着滚烫。
她以手擦拭他濡湿的面庞,细细拂过那双眉眼,含泪扬起唇角:“是的,陛下,我会爱你,我会忘记一切来爱你……”她拥住他,贴面在他颊侧,软语时,手中针狠狠刺入他百会穴。
她感觉到他猛得一阵战栗,却见他脸上显出奇异的笑容来。他望住她笑了,一瞬间的纯真烂漫,仿佛终归本初,看见了元始时最美的花朵。他缓缓闭了眼,双眉满足地舒展开来,终于凝止。
猝不及防的刺痛,她将那渐渐开始冰冷的身子拥在最贴心的位置,潸然不止,却无半点声响……
嘉佑元年仲春,帝崩于还都途中,太子承继位,尊养母为皇太后。以新君尚年幼,请太后垂帘,任左右仆射、中书令、御史大夫及吴王宏为辅政之臣,建内阁,摄理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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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〇 华夏王
众臣与李晗议定庙号为仁宗,谥大明圣睿皇帝。
这样的说法,叫墨鸾每每忆起李晗那压抑至极的癫狂时,都冷笑得要流出泪来。
圣睿皇帝崩逝不久,太皇太后便也薨没了,就在阿恕周岁将至的时候。
消息传来时,墨鸾正看着宫人给阿恕试量周岁礼时的新衣,忽然便痛得眼前一黑,跌撞在屏风上。
“太后!”
“太后殿下恕罪!”
宫人们以为折衣的银针刺伤了她,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见,俯身请罪的有之,拥上前来查看的有之。
她撑着屏风,眼前仿佛有黑雾弥涨弥消,渐缓过来,看着这些连连将她呼作“太后”的宫人,忽然想笑,两颊酸麻,眼眶湿热。
阿婆终于也走了。而她如今,竟也成了太后……
侍官们询问何时将太皇太后遗体迎还发丧。
她怔了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阖目叹息:“我要亲自去迎。”
她领着新承帝位的小皇帝前往德恩寺。这幽秘的皇家寺院此刻竟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洞,万籁俱寂,她的阿婆盘膝端坐在禅房蒲团上,手中的象牙念珠仍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寺中女尼说道,太皇太后遗愿:不举丧礼,不入皇陵,将尸身火化成灰,从德恩寺的佛塔顶端洒在空中,随风散去便是了。
墨鸾呆呆地看着她的外祖母。十年不相见,阿婆仿佛变了太多,却又分明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叫她哀恸难名。
她亲手替阿婆最后一次梳理头发,一下一下慢慢地梳,仿佛害怕梳完了便再不能相见。
当那张脸在烨烨火光里融化般逝去时,她终于忍不住闷声痛哭,随侍宫人上前来扶她,她执拗地不许人近身,忽然又大声喊人去拿剪刀,剪下自己一段青丝,投入火中。
她是一个不孝的女儿,也是一个不孝的外孙女。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多的无法弥补只能终身抱憾,唯有以此减轻些许愧疚,乞求一丝奢侈的心安。
抛撒骨灰时,她将一捧粉末托在李承掌心,轻声叹息:“陛下,这是你的曾祖母。你也送她老人家一程。”
十二岁的小皇帝认真地看着掌心苍白的虚无,轻声的问:“太后,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她的手猛顿了一下,缓缓将眼望住那个孩子,终于,唯有苦笑:“因为……你那时候,还太小了。”
多少年的贪、嗔、痴、恨、爱、恶、欲,清风拂过,总逃不出湮灭,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扬手时,她看着自己的墨黑衣袖,看金红织绣的鸾纹与青灰色的骨灰一齐在冷风中交叠出诡谲幻像,蓦然孤寒。
仿佛真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与白弈之间渐渐缓和下来,不再剑拔弩张。她似乎终于能够坦然以对,那些已发生的、已失去的,然后,礼敬以待那一息尚存的当下,还有将来。她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去面对与接受,如今她必须走出去。为了阿恕,她不能再在那些过往中沉湎纠缠。她要让这个孩子一生无虞,她所听过、见过、受过的那些苦与痛,一样也不许他重蹈覆辙,绝不允许!
白弈也十分平静,便似兑现他的诺言一般。
如今他们每日都会见面,她会陪着小皇帝会同内阁五臣听政、议政,那一道垂落珠帘阻不断视线的追逐。
然而,那些激烈与炽热仿佛已在逝水流光中化作和风,柔柔地吹拂,温暖又恬淡。两个人都好像已渐至明澈,学着如何相对、相扶、相持,学着经营这样一份游走于痴慕以上的感情,既疏离,又贴心。
但,仍然有太多双眼在紧盯着他们。
似是而非的流言总为闲人津津乐道,为有心人记挂心头。许多细小的碎片粘连一处,便好像一个暧昧的故事,一半迎这阳光,一半溺着黑暗。
阿恕一天天的长大,不再是个没长开的小肉团,一天比一天看得出些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