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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榻步上他面前去,只穿着薄袜。早春寒气从地面升起,刺得脚心酸麻。她将手贴在他腰上,缓缓游移,一言不发地寻找那个伤口。
指尖相触时,明显察觉了他的退缩。
她抬起头,目光瞬间凌厉,刹那,竟令人感到无处可逃的狼狈。
但她却忽然将脸帖在他胸口上。
心跳声。
鲜活。真实。触手可及。
她情不自禁地沉沉叹息,闭着双眼,忽然觉得不想动,什么也不想说。
原来,她想要的,只是这样么?
她忽然又很想嘲笑自己这没出息的嘴脸。
但她却听见他开口:“别这么站在地上。天凉。”
他的嗓音还是那样,仿佛深情流淌,却又平静沉缓得叫人愤恨。
只是仿佛罢。水深火热,疼痛挣扎,都是她一个人的。他却从头到尾自持旁观。凭什么?这分明满身罪孽的男人,竟还要扮作无辜纯良么?为何只有她活该卑微?
她陡然便恼怒起来,甩手推开他。“那你就抱我回榻上去呀。凉着的是我,与你何干?”她侧身挑起眉梢,扬唇挑衅的毫不掩饰。
她讨厌看他这般模样。这虚伪的行骗者!他不坦诚,他装模作样,她便偏要将他扒得通透精光,叫他无所遁形。
她弯腰俯身,褪去一双雪袜,跣足踩在地上。那冰冷的触觉,激得她只想蜷缩起脚趾。但她却飞扬跋扈地笑起来,靥上花子或是在辗转睡卧中残落了,斜红晕染,仿佛桃面。
“阿鸾……”
她看见他眼底饱涨的玄色,听见他低沉的吟唤。她知道,知道这一双莹润玉足落在他眼中是怎样甘冽的诱惑,这些贪心的男人,全都是一个模样,她知道。但还不够,不足够。
“你躲着我干什么?”她笑睨着他,纤手一抹,抽去封腰。对襟衣袍脱去束缚,轻盈滑落足下。香肩**,抹胸长裙下,软玉圆润,绣着莲花的锦袴隐约可见。“这身子,不就是你换权牟利的一枚棋子么?不过是送上床笫的莺燕,大王还见得少了?”她冷冷哂笑,摘下髻上凤钗,启齿轻咬,却用钗尾去挑身侧丝结。
“阿鸾……!”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听见他嗓音开始颤抖。他一把将她揽起,塞进被褥里,努力裹得严严实实。那失手掉落的凤钗,坠在地上,状若羽落。
“你——”他将她摁在被褥里,盯着她,双眉紧锁,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疼痛,嗓音却见了沙哑。
她却快意起来,不待他话出口,一脚狠狠踹在他心口,将他踹在地上。
她听见他痛苦的低吟,看见他摁住伤处时略微发白的面色。
伤还没好利索罢?是呵,天寒地冻里,谁又好得了呢。
她将一条腿从被下伸出来,向他探过去。莹润足尖甚至可以触到他的面颊,戏耍一般轻轻的摩挲,勾勒着那叫她爱恨难名的轮廓。
“很疼么?”她颔首望着他,唇角泛起的笑容,闪烁着凄然的魅惑,那是和着剧毒的蜜糖。“有我心里疼么?”她忽然咬了牙,又要向他脸上踹去。
但他却一把将她捧在掌心里。
男人的手掌,坚硬,厚实,暖得像火炉一般,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些又温柔又粗糙的茧。
他将她一只玉足握在掌心,轻轻地搓揉,俯身,落下绵密的亲吻。
他亲吻她,从足心到脚趾,浅尝轻啄,虔诚犹如朝奉。
如雪羊脂称着锦绣莲华,媚态横陈,妍色无双。
酥麻的触感从那肌肤相亲的一点蔓延开去,血液里烧起了炽热的火,渐渐燎原。她抑不住轻吟一声,软了腰肢。
但他却忽然肩头一震,呆楞一刻,似想逃离。
他竟然,又要逃了?
她秀眉拧起,忽然,却扑身将他揽住。
不许逃!
你还想逃去哪里?
唇舌相接。她毫不犹豫地缠住他,放肆地抬腿厮磨他腰身,将所有的羞涩廉耻全抛在脑后。怀抱里暖如烈火,眉弯、眼角、指尖、发梢、鼻息、齿间……全是他的味道。贪恋至忘乎所以。
这才是她想要的么?是么?
不。不够。仍然不够。
她的双眼水润起来,狂乱神色间泛起强悍,将唇瓣咬得嫣红见血,就去撕扯他的衣衫。
还不足够。她要彼此**的坦诚以对,没有间隔,没有阻碍,相拥的再无罅隙!
“阿鸾!”
“阿鸾!”
她听见他颤抖而低哑地唤她,“不行……不能这么做……会出事的……”他挣起身来似想躲开,却又似醉酒了一般,连步子也走不稳,晕晕沉沉地跌在榻旁,衣襟凌乱,气喘得粗重。
“还能出什么事?”她闻之竟笑出妖色来。她将他的手拽来,紧贴在小腹,“挨了一刀,整日的吃药,御医说我今后恐怕都不能了……”她向他探身过去,散落青丝垂顺,双唇鲜红欲滴,妩媚得令人目眩。
她看见他无助地垂下头去。“阿鸾……你……你别这样……”她终于看见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低头,看见他流露出那样痛苦的神情,却是如此的令她刺痛,愈发不甘。“口是心非的懦夫!”她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在他面颊烙下一道红痕,“你这样的人,你一只手也能掐死我罢?你可以推开我,甚至可以杀了我,对你而言不是很简单么?”她说着又是一巴掌。
但这一巴掌却被他截了下来。“阿鸾!”他扼住她皓腕。这般尖锐的诘问,逼得他无地自容。然而,不习惯解释,不知该如何解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从何时起,面前这个女子成了他唯一的软肋,是他背负不起却也不能放下的原罪。可是,他答应过,立过誓,他要对她解释。“我……”他望着她的眼,深深吐息,却终于还是颓然败下阵来,“抱歉……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说……”
“做得出,为何说不出?”她却讥笑他的无能,“既没这个担当,何必要做?你连个交代也舍不得给我,还想要我受你摆布?你当我还是那个傻丫头,被骗也要感恩戴德么?!”她挥手拂开他,傲然盯着他。
他默然凝视着她,良久,低声问她:“……你要我怎么给你交代?”
她闻之嗤笑出声来。“你问我?你该怎么交代你却要问我?”她一把拽住他衣襟,紧紧盯着他的眼,“我连怎么给自己交代都不知道……”她忽然涌出泪来。她恶狠狠地撕扯他的衣襟。
男子的胸膛好宽厚,微微带着咸味。这么多年了,他身上依然是那熟悉的薄荷与兰草香,刺得她愈发忍不住流泪。“我恨你!我明明恨死你了!为什么还想见你,还要替你担心,还是那么害怕你会出事?”她忽然俯身,捂着脸大哭起来。
“阿鸾……”他终于再不能自已,一把将她揉入怀中。
还有何好交代?还有何不能交代?都不过是一场至极奢靡的渴求。
要如何交代?要何种交代?是彼此心知肚明却踟蹰难越的雷池。
火热灼着火热,可是心贴着心了?
他吻她,吮吸那浸了毒的寸寸柔香,似个贪想了千年的痴儿,死也不怕。
她却像只讨债的妖,索命的冤鬼,媚色张扬地掐进他血肉里去。
阿鸾。
阿鸾。
声声炽烈昵语,落一身放纵,旖旎厮磨。
肩胛上滚烫,那鸾仿佛烧起来一般。
她在浪头上挺起半个身子,眼前那龛中菩萨摇晃得一片斑斓,慈悲竟似染坊打翻,一塌糊涂。
这是怎样的罪孽深重呵。
“滚开!别盯着我!”她掩着脸尖声哀泣,折身在这诱来的坦诚之前。
他将她拉回怀中,细细密密吮吻那双濡湿的眼。
她却一口狠狠咬在他颈侧。
血润咽喉,苦涩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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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九 判官斗
檀香缭绕,浸染一丝**初晴时特有的芬芳,似有似无。一身香汗淋漓,余热未消,半点不觉得冷。墨鸾抿唇懒懒倒在榻上,只觉再也不想将眼睁开了。
亲昵细吻仍就轻落,面颊,颈项,脊背,那双大手似一尾狡鲤,来回游走身上,滑而有鳞,一半烈火,一半寒冰。
墨鸾察觉他将手抚在自己后腰轻揉,立刻一把将他拿住。“这等手法你大王也会?”她嗤一声,翻身将他推开去。
宫中女子受幸后,若是不想或“不能”留这龙精,便会由宫人将之推出来。他趁着欢好余韵行这等事,女子若是沉溺间不设防备,只当是爱抚,很难察觉。
“难怪公主要诵经求子。你也晓得自己积恶太甚,只好断子绝孙了么。”墨鸾思及冷笑。她心中怨恨的太久,一时之间难以平复,只想拿话刻薄这人才痛快。
白弈眸中一瞬掠过丝丝黯然痛意。“她生阿寐伤了身子,若再怀孕生子,恐怕不妥。”他轻叹,牵来衣衫替她披上,吻着她乌发,束腰时,又将手揉摁下去。
不料墨鸾却一巴掌将他拍开。“真是体贴的好郎君呀。”她睨他一眼,语声见凉,毫不掩饰心中暴涨得尖刻。她再不是从前那事事替旁人着想的小姑娘了,他这般悉心照顾另一个女人,她心底的不悦便像阴暗里潮湿的苔藓一般疯长。
“阿鸾。”白弈的目光却渐渐沉了下来,“她是我的妻子,是阿寐的娘亲,这辈子都是了。”
心尖儿上陡然一刺,便仿佛是无影的针扎了进去,想拔也拔不出。男人果然是男人,这种时候也依然能够分得清楚明白。她痛得几乎要掐断自己的指甲。“我知道。她是你的妻,御赐良缘,天经地义,合该受你这千般好的。”她回身望着他,用一种不疾不徐不冷不暖的语调说着,衣衫半掩,垂落青丝衬着如雪玉颜,愈发显得苍白,“只不知大王你可否赐教一二:我是个什么东西?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总之是下贱龌龊见不得人的就对了,是罢。”
那般平静的嗓音,带着些许稀薄哂意,已不再是疑问,而只是自嘲。
白弈拧眉看着她,沉默不语。
她眼中却流淌出倔强的快意来,赌气使性儿一般。“你怕了么?后悔了?唯恐变成第二个任修,也给捅得筛子一般死无全尸?”她又嘲笑他,一面嘲笑自己,“你怕什么?反正我也是不能了。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可就喊了,这会儿夫人在,公主在,估摸着该来的怕是也都来了,我总是个不要脸的,就不知你舍不舍得跟我一起死!”
白弈静静盯着她。“死就死罢。”他忽然长叹,将她搂回怀中,将脸埋在她花香浅浅的长发里,“你要我死几回,才肯待自己好一些?我只怕你伤了自己……”
墨鸾怔怔地偎在那怀抱中,还神,竟不觉已泪流了满面。“说梦话别给人听见。”她猛推开他,整好内衫下榻去。
那一支坠落凤钗,仍躺在衣袍褶皱之间,寂寥又孤单。
她俯身将之拾起,长发委地,一水儿的乌绸。“你告诉我……”她忽然轻声问道,“若那时候我求你,你会不会舍了这皇亲,娶我为妻?”
白弈微微一颤,默然没有应她。
若当真时光倒回,若此世间确能有这样的假设,他究竟会如何做,真说得清么?心景俱变,人物皆非,说这般空言,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