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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什么踩在你的脚下,善缘冤孽,也都只有你自己承受。这世上确实有无数出人头地的法门,但摔下来的结局只有一个。你好自为之吧。”
被人拖下时,徐画仍旧奋力挣扎,那锋利的笑声像是焦灼的电火,将龟裂的天空撕扯得愈发血腥浓烈,“你要么现在杀了我,否则你定会后悔!”
后悔?
墨鸾闻声,在那冷风萧索的繁华间回首一望,却是轻声浅笑。
悔之一字何重,未必人人有此分量担当。
此生至今,可有人叫她刻骨铭心地悔过?
她深吸一口气,仰面,唯见秋水长天,苍穹云烟随风变幻,聚散无踪。
皇后忽然薨逝,太子新立,消息传至边陲,牵动几多人心。
白弈将那一纸读罢的信笺送在烛台上烧了,凝神盯着那一卷雪白在火光蚕食之下灰黑蔓延,剑眉紧锁。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越过肩头就去夺那烧了一半的信。
白弈看也不看来人,闪手避开去,握拳,那一团火已熄灭在掌心,再开掌,灰烬全撒在地上。
“动作真快。看一眼割你肉了?”那来人笑着哼哼一声,翻身在侧旁坐了,这才大剌剌去了一双护腕,扔在一旁,再蹬蹬脚,便连靴子也甩了。原来是蔺姜。
那东倒西歪的模样,哪里像是坐镇边关的大将军,分明是个落魄泼皮。白弈无奈,“我的家信你也要看。”他笑着唤来婢女,“把这泥猴儿揪下去,拾掇干净了,再回来说话。”
婢女们掩面笑着上来,将丢在地上的靴子和护腕拾走,又来请蔺大将军入汤。
“就你这么多讲究。你还当你在神都王府呢。”蔺姜嘿嘿笑着。
“没人叫你讲究。你也别黑汗水流的就滚来滚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泥坑里给人捞出来。”白弈挥手一面将蔺姜往外轰,一面意味深长地道,“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吧,回头,泥里睡、沙里爬的日子有得你过。”
听他此言,蔺姜惊了一瞬,略略将白弈的神色打量一番,继而一笑而去,不再多言,不一会儿,便神清气爽回来,深秋里上身只穿了件半臂,身上、脸上还带着水汽湿润。
“说吧。大王想必都已考虑好了。”他见白弈已将巨大的行军舆图在地面上铺开来,便走上前去,在那舆图一旁坐下。
这蔺姜倒也算是颇知己的一个人。白弈微微一笑,依旧细看着面前的舆图。不错,他方才执意叫蔺姜去刷洗干净回来,并非是真要不合时宜地讲究这个,而是有些事情有待独自考虑,“我打算——”他看着舆图,缓缓开口。
“等等。”不待他说完,蔺姜却先一步将他打断,伸手摁在面前那舆图上,“我知道你打算把我发配出去。不过说这事儿前,你得先告诉我,你方才烧掉的那封信都说的什么?”
白弈眸色一沉。那信是傅朝云飞鸽传来的。谢皇后为人所害,内廷权变,这倒不是最紧要的。他担心的是下一步,她会做什么。
“我说了,是家信。”他摆出拒不答话的架势,扒拉开蔺姜那只爪。
“家信你烧什么。”蔺姜哼了一声,又将巴掌挪回原处,“皇后的事,不可能和阿妹有关系。如果连你也要起这种疑心——”
“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就什么事都没了。”白弈苦笑,又把蔺姜甩开。
蔺姜眸光一烁,静了片刻,问:“你想冬天打完这一仗?”
秋守,春决,这本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战略。
天朝地大物博,国力丰厚,这是绝佳的优势,相比之下,西突厥资源短缺,一旦入冬,便会兵困粮缺。故而,突厥人一心速战速决。这般情势之下,若是立刻与之硬碰硬,便是舍长取短了。只要坚守这一个秋冬,不需多费兵卒,老天便能助他们叫突厥人战力大衰,待来年开春时,突厥人经过一个冬天的煎熬,我军正好以逸待劳,一举大破之。
然而,如今,白弈却想要在今冬决战。
“你想清楚了?这个险……冒得有些大了吧?”蔺姜盯着白弈的眼睛问。
“那就要看蔺大将军能不能出奇兵以制胜了。”白弈一笑,在舆图上圈出一大块来,指道,“凉州并不是离西突厥牙庭最近的我朝边防,胡贼为什么选择凉州做突破口?”
“凉州地处要道,往东是西京,往南长驱神都;这一块地势多丘陵草场,相对西州、沙州、瓜州的山壁千仞,易守难攻,可算是一马平川,利于马军攻掠;又及,还有吐谷浑临近,可做补给支援。换了我,也先打这儿啊。”蔺姜答得理所当然。
“对。西突厥牙庭落帐何在?”白弈又问。
“这儿,背靠三弥山。”蔺姜在舆图上划出一个框来,反问,“你想干什么?”
白弈沉吟片刻,“久战相持最是消耗,拖不住了,大雪之前胡人必定回撤。你若能赶在封山之前翻过三弥山奇袭西突厥汗庭,抢先将之拿下,趁胡人回军未稳,我率凉州军追击之,两面合围,攻其不备,则一举可破。”
“但是你想走哪条道?”蔺姜拧眉挠了挠头,“玉门关一定不行,易守难攻也是相对的,双方都死死盯着,但有动静,立时就被发现了。”
白弈不由一笑,“所以不走玉门关。”他将灯掌在手中,沿路移上去,照亮了西州大片土地,“从西州走,借道高昌,翻过三弥山去。”
听得此策,蔺姜呆了半晌,一下子蹦出三尺高,“好大王,走西州,借道高昌,要过沙漠的!”他满脸难以置信,瞪着白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知民生疾苦的怪物。
“你不是有个熟门熟路的高昌王女可以做向导么?”白弈却是早已料定的坦然神色,笑容不退。
“行!算你厉害!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蔺姜闻言又怔了一怔,举手告饶地一下坐回地面,“你说吧,什么时候走?”
“不忙,你先在心里挑选着可靠精锐待命,时机合适了随时出发。只是不要走漏了消息,我要你把人马带出凉州城之后才和他们明说。”白弈一双眸子在火光映耀下赫赫生辉,“还有一件事,”他又思虑一瞬,静道,“你把阿显带去。”
“不行!”但听提及姬显,蔺姜想也未想便一口回绝,“这一趟又是沙海又是雪山的,能活着回来几个都不晓得。”
“留在凉州一样是上阵血杀。你要是怕他死在这儿了,趁早给他踢回家去!”白弈皱眉道,“他也是个军人。我想要你把他带出来。将来你我都再不能照应他了,他至少能够自立。他若是个有出息的,最好还能照应着他阿姊。”
他说得直白明朗,蔺姜不禁一默。这是建功立身的长久道理,无可辩驳。然而,到底是以命相搏。眼前恍惚有旧日倩影闪现,蔺姜心中一瑟,忍不住喃喃:“万一——”
“若有万一,自有我来担待。反正她心里恨我,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官司。”白弈截口道,“这是军令,不必再多言了。”他断然喝令得不容辩驳,起身拂袖时,一点落寞却随着烛火灯光,洒在了眼底。那一瞬间的自哂,既是决绝,却也软弱。但只是一瞬。
“你应承我的事呢。好了伤疤忘了疼了?”蔺姜不由拧眉。
他是答应过。若还能再活着回去见她,便要与她把话说个通透明白。但那也只是后话。又何况,即便他说,她就一定会听、会信么?“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白弈淡然一应,唇角不自觉上扬,犹带苦涩。
这诸般情形,蔺姜看在眼里,不禁又叹又恼起来,正想揪了他来骂上两句,忽有军卒来报:敌军又在城下叫阵,刚上了胡弩。
“眼看三更半夜了,又搞什么!”蔺姜愤愤骂了一句,跳起来就要出去看。
“三更半夜了,睡去吧。爱喊的,叫他们扯破嗓子喊一宿去,白给送箭来的,有什么不好。”白弈忙笑着将之拦住。他便即传了当值将官来,命城上守军,照旧密密地竖了三层草人藤盾,严密注意挑衅突厥军的动态,只是不要理他们,将那些射上城头的箭矢都扒下来,充归军用就是了。
蔺姜原本着恼,听了这话,便又笑起来。连日来,胡人为求速战,常来挑衅叫骂,却也习惯了,“这些胡儿,看他们能闹腾多久。”他笑骂一声,便当真准备回去歇着了。
未曾想,人尚未走出几步,却又有军卒疾步奔来呼报:“左将军领了几个人出城应战去了!”
闻此报,主副帅二人皆不由得一惊。
章六四 影憧憧
闻听赵灵竟抗令带人出城迎敌去了,蔺姜一怒,已箭步就向外去,“小兔崽子们又皮痒了!”他愤愤然骂了一嗓子,忽然想起自己只披了件半臂,情急懒怠再仔细去穿衣袍,索性连那半臂也扯了甩在一边,赤着上身大步流星地奔出去,策马就往北城去了。
“去了就去了,你别跟着乱来!”白弈在后头喊了两声没喊住,忙也牵了匹马追上去。
两人先后到了北城头,当值守将已上了弓箭手援护。虽是深秋寒夜,烨烨火把却烧得绯红,熏得人浑身发汗。城下,左将军赵灵领了区区十余个马军与二千突厥军两相对持,居高一望,那态势竟如波涛倒悬,随时便是倾覆。
蔺姜一眼瞧见姬显就在赵灵左侧,又恼又恨,心里窝火得只想骂人,只是碍于此时已在两军阵前,须得为将持重,不可浮躁自乱。臭小子不给人省心,回头捉回来扒了裤子吊起来抽!他正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却听白弈冷冷喝了一声:“关闭城门,收起吊桥。”
蔺姜心头大震,险些惊斥出声来。但白弈是主帅,将令已出,要维护军令如山将帅威严,他不能为了姬显一个,在这对垒阵前当众与白弈纷争。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下怒意,却还是掩不了眸中不满,狠狠瞪了白弈一眼。
白弈毫不动摇,拧眉沉声道:“既然敢抗令出城,就要有担当。有能耐退敌,迎他们回来;没能耐,凉州城不能为这几个人大开个缺口。”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响亮堂堂,城上城下听得清楚明白。
护城河畔,那赵灵闻声仰面看了白弈一眼,长枪一摆,竟颇有些匪气地笑了。他催马上前去,枪尖比着为首胡人将领,喝问:“何人胆敢叫战?”
突厥军见出城来的竟是这么个年轻小将,又不见多少人马声援,不免气焰大涨,“爷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速叫白弈恭送我们长王子出城来!”那胡将颇为嚣张,跃马一步,用尚不熟练的汉话振臂高喝。
刹那,西突厥军中呼应之声便是如潮雷动。
不想赵灵却大笑起来,“阿史那斛射罗的头在此,胡狗敢来取否?!”他厉声大喝时,一手举起只镶着绿玉的狼皮帽,正是从被俘的西突厥长王子阿史那斛射罗脑袋上扒下来的。
众胡人见了王子的帽子,立时群情激奋。那胡人大将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挥刀便要扑上前来夺。当此时,却有一名胡将斜刺里策马杀出,口中“呜里哇啦”不知用胡语嚷着什么。那胡将见状立刻勒了缰绳,也用胡语呼应了一句。顿时,突厥人威武战呼几可惊天。
看这般情势,显然是那名突厥军自告奋勇来打头阵。
眼见胡将甩着大刀杀上前来,赵灵反而愈发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