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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前几日又严重了些。”
“我今日不小心撞了一下。往后我会记得医嘱悉心调养。”墨鸾应了一声,见钟秉烛并无多说的意思,便主动问道,“听说中宫抱恙,有关皇后这病症,不知御医可有所闻?”
钟秉烛并不抬头,淡淡应道:“略有耳闻。”
墨鸾问:“依御医之见……可有不妥?”
钟秉烛仍不抬头,反问:“臣不曾替中宫诊病,怎么能断?”
墨鸾微笑轻道:“御医可有想法前去诊看皇后的病情?”
她此言一出,钟秉烛笔尖才一顿,“臣替妃主医病也有将近十年了吧。妃主很了解我的脾性。”他看墨鸾一眼,缓声道,“替皇后问诊的御医私下里也曾向臣询问,说皇后的脉象奇特,确实像极了喜脉,若当真不是喜脉,恐怕就是病变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向陛下直言?”墨鸾不禁惊问。
钟秉烛冷冷一笑,“拿不准的主意,未必能治的病,有几人敢向陛下直言?何况,直言就可以取信了么?只怕更是天颜扫地。”
不错,若真不是喜脉,陛下这小肚鸡肠错冤皇后的名声可就坐实了,这样一来,天子颜面何存?与其冒险,不如沉默,推在皇后身上,恐怕还没等到验明真情,事已先了了。倒真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墨鸾了然暗叹,“那钟御医的想法呢?”
“臣的想法暂且不必问。”钟秉烛收起药箱,反问,“倒是妃主可否告知臣下,为何忽然要相助中宫?当日小皇子没在中宫殿上,妃主请臣替小皇子检验时说过的话,臣还记得。”
闻此一问,墨鸾不由得肩头微颤,视线瞬息恍惚,“皇后的病,若我不与御医说起,御医可会知道?”
钟秉烛应道:“会。”
“若我不与御医说起,御医可还会想详查皇后的病因?”
“会。”
“所以……”墨鸾起身缓步踱上玄关,伸手将门轻轻推开些许。秋日夜风立时灌入阁来,浮动她的衣袖披帛,双颊两侧明珠摇摇,光辉浅浅映着眼眸,其华清冷,“我没有帮她。”她回身向钟秉烛道,“御医可以去找韩大常侍,诸事一应会有大常侍安排。”
“如此说来,妃主原来是帮微臣。”钟秉烛一笑,起身向墨鸾行了一礼,却道,“但臣想得寸进尺,再请妃主允诺一件事。”他也不待墨鸾置可否,已径自说道,“当年臣答应替妃主医病时,太皇太后曾应承臣,若能医好妃主的痼疾,便让臣回归乡野。如今臣想将这个限期再提前一些——臣想走的时候,妃主就放臣走。不知妃主可愿答应?”
他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莫非,他已窥出端倪,知道她这病症恐怕是难以根除了,未免受困,故而事先留下退路?墨鸾闻之怔忡,良久,缓缓叹息,点头应允。
“既然如此,臣告退。按时用药,静心调养,再不可多劳心动气,妃主还需切记。”钟秉烛见此也不多留,起身行礼退去。
这一段对话也不过片刻,李飏躲在屏风后头听着,不禁两手冷汗。他听着钟秉烛走了,本以为墨鸾会喊他出去,等了多时,又不见半点动静。他悄悄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只见阁中空无一人,只有玄关处门户大开着,“姨姨……”他小心地唤了一声,不闻应答。
他这才有些慌了,忙从屏风后钻了出来,奔出玄关,沿着回廊往来路去,待返回起初那间小阁,才一眼看见墨鸾正给小皇子的灵牌扫香。他心中一酸,呆站在门口,想喊,却堵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来了就进来吧,不要在外面吹冷风。”正踟蹰不定,却听墨鸾唤他。
“姨姨……”他低头垂手入得阁中,小心翼翼地关起门,又将门前屏风查看一番,仿佛要确信不会有风钻进来,而后才忽然在墨鸾面前重重跪了下去,“姨姨,阿宝错了。阿宝不知道——”他埋着头,半点也不敢抬起。
“你没错。”墨鸾放下手中珠串,“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这些是非,与你本就没有关系。你过来。”她说着,唤来宫婢。
宫人们奉上菜肴果酒。
“耽搁了这么久,索性留下用膳吧。一会儿我叫人送你出去。”墨鸾将李飏拉至案前坐下。
面前案上两碟小菜,另有一份蒸蟹,早已剔干净了甲壳,粉肉晶莹,清香飘溢。宫人们又呈上葱姜醋碟。墨鸾笑道:“你自己多吃吧。我身子弱,一向简单,就更不能多吃这个了。”她说着替李飏斟了一杯酒。
“姨姨……”李飏坐如针毡,“小阿弟的事——”
“不说这个,吃饭吧。”墨鸾截口不许他再问。她命宫人又将门窗打开。月已上梢,皎洁练华如水,淡淡洒入阁中,流淌在玄关前,犹似银川。这月亮望着越来越圆了……有些人,想要团圆,却不知身在何处;有些人,想要团圆,却已再也不能……她仿佛想要接住这一抹天霜般,伸出手去。
见她那神伤模样,李飏愈发难安,他膝行上前去,向墨鸾拜道:“姨姨,夜里风凉……”
墨鸾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只是轻声道:“阿宝,待到仲秋节时,我会向陛下承情,让你与你父王相聚一面。但,在那之前,你再不可行差踏错半步,更不可做下傻事,触怒陛下。你记住了?”
一问至此,李飏再忍不住,头未抬起,泪已流了满脸。
淑妃闭门灵华殿,消息不胫而走,迅速流传开去,一变再变于口耳之间,却成了“冒犯天威,受罚禁足思过”。李晗本还硬撑着面子,隔了三日,到底来了灵华殿,放下身段与墨鸾委屈道歉,又央墨鸾与他同往中宫,让御医钟秉烛替皇后诊病。想来定是钟秉烛找到韩全后,韩全又想尽办法苦劝,李晗毕竟是个有情之人,终于应允。
然而,谁也不曾料到,皇后谢妍竟执意拒诊。
“既然陛下心里存了那样的念头,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再与我好过了。与其再三这般受屈受辱,就算拼死争一口气又如何?”她喝令宁和殿上宫人全数退下,独自手持裁刀于病榻,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全然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
李晗自认已是纡尊降贵,见她如此强硬不识抬举,不禁又是勃然怒起,拂袖而去,敕令皇后不得踏出宁和殿半步,任何人等亦不可踏入,一时,堂堂中宫,竟成了无人再敢靠近的空殿。
如今的谢妍,周身激荡的刚烈之气,已愈来愈像当年的宋后,甚至令人怀疑,若此时给她一把火,她也能毫不犹豫将自己连同这一场竭力搏来的瞬间繁华一起付之一炬。
但墨鸾知道,她一定不会。
谢皇后是何其狠绝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长皇子是李晗唯一的子嗣,她算准李晗再如何恼,如何恨,也绝不会过分迁怒于她;她也知道,李晗揭不下这张面子,绝不愿将事情大公于天下,辱及天家声誉。所以,她了无牵挂。
既然终有一死,她不会像宋后那般独自沉默着死去,她要用自己的死去嘲笑那个辱没了她的尊严的男人。她宁愿忍受病痛的煎熬,只为等看个天理昭彰。他疑心她与人珠胎暗结,她便要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待足十月,究竟能结出什么果来。那时,是非自明,她就留着最后一口气,看他要如何羞惭愧疚,颜面扫地。
她足够了解这个充斥着诡斗杀伐的地方,尤其了解那个处在混沌旋涡中心的男人。
有人要她死,死不足惧,她就是要用这一条命把他犯下的错刻在他心里,叫他这一辈子再不敢抬头看她的灵位一眼,更是再不敢亏待她的儿子一星半点。
对此,墨鸾唯有感叹。后宫权争,杀人不留痕迹,徐婕妤暗中陷害皇后,一时之间,纵然各自心知肚明,若要求个真凭实据,却也是拿不住捏不着,一如当初,谢皇后杀了吉儿。
她知道一定是谢妍害死了她的吉儿,她只是拿不出证据,不能堂堂正正报仇雪恨。
然而,即便有这似海血仇,她依旧得说,眼看着这样的谢妍,令她不得不佩服三分。
拼得玉碎,不折傲骨。愈是在浑浊中处处委曲求全之人,此时此刻如此,才愈是震人心魄。
但事态并没有就此渐趋缓和。
李晗气急败坏,又于次日早朝当殿“准了”任修告病挂官,“特赐”他即刻离开京城,想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永世不用再还京来。朝臣虽多有非议,毕竟是任修请辞在先,也不便多言。
然而,很快,神都市井却有小儿歌谣遍传,童言无忌,当街拍手传唱,嘲笑皇帝嫉妒小气,替皇后与任博士喊冤。
本是秘而不宣不予明言之事,如今却成了街头笑柄。李晗闻讯暴跳如雷,怒令京兆尹清剿刁民逆党,被右仆射蔺谦等众臣苦苦哀劝,方才罢了。
仲秋佳节临近,内廷外朝却全是低压浓重,李晗整日阴沉着脸,无心政事,喜怒不定,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大常侍韩全与几位内外要员商议,欲要借仲秋节宴替李晗排遣一二,而后再行劝解。然而,仲秋当夜,李晗却拒绝出席朝臣宴饮,兀自躲在内廷,与后宫女眷们一处,喝得酩酊大醉。
帝后双双不出,玄武门下纵是千里华筵,亦是沉闷,在座朝臣,皆是战战兢兢。
含章殿上内宴,太后亦未出席,歌舞升平之下掩着胆怯寒意,那些平日里光鲜娇妍的后宫女子,如今不见半点欢喜,一双双美目各怀心思,满是惶恐不安。唯独那偎在君侧的小婕妤却是如鱼得水,将个早已烂醉如泥的皇帝灌得几乎软倒。区区婕妤,本连正殿入席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占据帝主身侧,僭越至此,怎不叫诸妃嫔怨怒?然而,纵是怨怒,却敢怒不敢言。那徐婕妤仰仗陛下宠溺,才敢如此放肆,偏偏陛下现今又是这副模样,万一触怒,谁又吃罪得起?
“就算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好歹,总也要敬着三位妃主吧……”
墨鸾本不欲多事,隐隐听见这些切切之语,寻声看去,瞧不出是谁多话,再看阶上,却见对面身旁,德贤二妃俱是脸色青白,一时怒视着徐画,一时又看着她,显然是想让她去出这个头。
“陛下,”墨鸾暗暗叹息,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向李晗拜下,“妾身体不适,请陛下垂怜,准妾先退。”
不待李晗有所回应,徐画已先开口道:“既然淑妃姊姊贵体违和,就先回去休息吧。”
“徐婕妤未免太放肆了!妃主与陛下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婕妤当殿造次吗?”一旁德妃再也按捺不住,愤而拍案怒喝。
瞬间,大殿之上皆为之一震,诸女愈发诺诺不敢出声。
“德妃这话就不对了。”徐画冷冷一笑,“既然陛下在此,轮得到你大呼小叫么?到底是谁更放肆?”她说着拽住李晗便娇声央告。
李晗醉得不省人事,哪还辨得清是非,只一味顺着她的意。
德妃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自恃身份,不愿再与这小婕妤当殿相争,愤恨难消,便要拂袖而去。
那徐婕妤却仍不罢手,高声冷道:“陛下赐宴,德妃想要扫兴么?淑妃姊姊身子弱这是尽人皆知的,却不知德妃主又是哪儿热哪儿痛了?”
眼见那小女子已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刁蛮之意,墨鸾忙将德妃拉住,“仲秋佳节,陛下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