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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放来的路上,那人已告诉了他案情,粮道转运使身份特殊,这事自然马虎不得,但宋景乐这声提醒,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宋公子这话说的,既然是凶器,府衙一定会妥善保管的。”崔放说着,从身后的年轻人手里拿过了一个箱子。
宋景乐望天,翻了个白眼。
崔放打开箱子,取出银针、白布等物件,整齐的排列在书案上,伸手就要去动刘景秀的尸体。
宋景乐皱眉,“崔仵作,那书案上有血迹,你这样放置东西会擦掉血迹,等于毁掉了线索,另外,验尸,是需要带手套的。”
“呃!”
崔放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面色有些尴尬。
王坚并不知道宋景乐的家族渊源,此刻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遂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崔放神色缓了些,在王坚地注视下,在书房空处的地上扑上白布,这才让人搬动刘景秀的尸体,将他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了白布上。
验尸是仵作的职责所在,虽然刚才有所疏漏,但此刻一接触尸体,他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宋景乐轻轻点头,这人还算靠谱。
刘府众人见崔放准备开始验尸,便想要靠近书房,看个清楚,却被宋景乐狠狠瞪了回去。倒是那戚如意,凭借着自己是女子这一条,挤到了书房门口。
宋景乐微微挑了挑眉,在思索自己要不要动手把她扔远一点。
不等他动手,素兰一伸胳膊,将半只脚踏进书房的戚如意给挡了回来。
书房内,崔放解开刘景秀的衣衫,而后拿出对细长的镊子,一丝不苟地夹起沾在伤口边缘的衣物碎渣,放在一旁干净的铁盒中。
做完这些,便有人递了清水过去。
崔放用白纱沾了些许水,在伤口处轻轻擦拭,拭去边缘的血迹。为了不破坏伤口,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
许久后,他停下了动作。
刘景秀胸口处一道伤痕,可见森森肋骨。伤口与常见利器所为大不相同,伤口呈扁平状,且又宽又长。
崔放起身,让人拿过躺在一侧的长亭剑,和刘景秀身上的伤口比对。
忽然,他抬头向王坚看了过去,两人目光交汇,互相点头。
宋景乐见屋内静悄悄一片,无聊之下吟道:“遇有死者,必根究其所以致死;人命之案,须查获凶器;凶手定罪,须查获尸体;尸体检验,须查验到致命伤,否则不易结案,便为疑案。人证、物证齐全,才可以结案。”
这段话,正是宋慈洗冤集录中的一段,宋景乐对这一段开篇序早已烂熟于心,随口就说了出来。
屋内的王坚神色一顿,倒是崔放听到这话,有些奇怪。
宋景乐拍了拍手,向里面询问道:“崔仵作既已验完尸,不知可有结论?”
崔放气不打一处来,自从自己进入书房,这少年就阴阳怪气的,真是让人恼火。
他指着刘景秀的尸体,咬牙切齿道:“大人,根据小的勘验,刘大人致命伤在胸口,失血过多而亡。而伤他的便是一把宽刃的利器,与这把长剑相吻合,因此,这把长剑便是凶器。”
“哦?你确定?”王坚面露异色。
崔放点头,“小的确定!”
这两人声音不小,崔放是有意提高了音调,因而院中的人都听到了。
戚如意冷笑,大声叱道:“杀人凶手!”
“畜生!”
“杀人凶手!”
刘府众人怒意难平,要不是碍于王坚在此,恐怕早扑上来了。
王坚没有给宋景乐任何辩驳的机会,向屋外的衙役道:“来人,将疑犯拿下!”
宋景乐直呼屋漏偏逢雨,这可算是倒霉到家了。
王坚脸色冷了下来,“你们愣着做什么!当本官的话是放屁么!”
宋景乐直接冲进了书房中,他一脸无奈向王坚说道:“王大人,你这仵作验尸有疏漏。”
崔放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哦,你有高见?”
宋景乐笑着摇头,一字一句道:“高见不敢,我想问问崔仵作,你是如何断定我的佩剑就是凶器的?”
崔放转身,双手提起长亭剑,道:“你自己看,剑尖上有血的部分,刚好和刘大人伤口的深度吻合,而剑刃宽度与伤口长度吻合,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宋景乐指着刘景秀的尸体,“我的佩剑剑刃宽三寸三,剑尖有血的部分深三寸,刘大人身上的伤口长顶多三寸,你是哪只眼睛确定我的长亭剑是凶器的?”
崔放面色一寒,“你敢质疑我?”
宋景乐身形一闪,手搭在崔放的肩上,温声细语道:“我不是质疑,而是你根本不配做仵作,那些经由你验尸的案子,恐怕也多有冤案!”
崔放气的身体发抖,自己做仵作十余年,还从未有人这样说过自己。
他怒冲冲拂去宋景乐的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懂得什么叫验尸吗!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宋景乐鼻间冷哼一声,也不想与他再多费口舌,转身向王坚说道:“王大人,我虽是江湖人,可也听过大人的威名,相信大人绝不会随意冤枉他人。此事,请大人做主。”
宋景乐虽口中这样讲,心里却早把那崔放骂了千遍万遍。
第10章 事有回旋()
王坚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宋景乐和崔放理论,说的有根有据,顿时对宋景乐的好感倍增。这年轻人虽然行事略跳脱了些,但看着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说他杀了人,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我说老王啊,这出了人命案,你让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王爷来做什么。”
远远地有声音传来了过来,话音刚落,那人就已到了院中,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五人。
说话的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着了件牙白色长袍,以银线绣着松竹花样,脚蹬蟠龙出海纹样的皂靴。看他相貌极为秀丽,说话间面颊上隐隐有梨涡。宝石般的眸子打量着院中众人,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宋景乐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王坚一听声音,面露诧异,转身向来人施礼,“下官见过小王爷。”
来的正是小王爷赵钰,他身兼巡检使之职,此次来合州有要事。方才府衙的人到钓鱼城来,说刘景秀遇刺身亡,他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便带了几个人亲自来了刘府。
赵钰和宋景乐许久之前就认识,两人结缘是因之前京城的一件案子。当时京城中发生了窃案,那盗贼来无影去无踪的,作案时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巡检司的人查了一个多月毫无头绪。宋景乐听闻此事,主动约见赵钰,帮忙捉住了凶手,并且拒绝了赏赐的花红。
经此事,两人成了挚友,常常相聚。没想到这次见面,竟是在这里。
宋景乐看到来的是赵钰,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目光掠过赵钰时,落在了他身后的几人身上。
五人中有四人宋景乐先前见过,都是赵钰的护卫,而另一人虽然着了男人的衣衫,可明显看得出来是位女子。
宋景乐略一打量,心中低呼一声,“竟有如此妙人。”
赵钰向王坚摆了摆手,让他起身,自己朝宋景乐走了过来。
他绕着宋景乐转了一圈,笑道:“前些日子听闻你在安岳破了件盗窃案,以为钟家会多留你几日,没想到你竟然也来了合州。你跑得这么快,就不怕你父亲打断你的腿?”说着,眨了眨眼。
在一旁围观的刘府下人,见到赵钰这样子,只觉得呼吸急促。
这小王爷的长相一点都不随赵家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美人,而且是个大美人!
宋景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挪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别对我抛媚眼,我不吃这套。”
赵钰却一把揽住了他的腰,笑地贱兮兮的,“我赵钰这手可不是随便谁的肩都搭的。”
宋景乐望天,这人怎么还是死性不改,先前那次不就是因为他对着街上的姑娘笑,被不少咸猪手给摸了。
王坚见两人似乎很熟,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亲近,实在不雅。
他轻声咳了下,提醒道:“小王爷,这位是此案的嫌疑人。”
赵钰一听这个,满脸地讶异,幽幽地盯着王坚,“你说他是杀害刘景秀的凶手?我说王将军,平日看着你挺精明的,怎么大白天的就说梦话呢?”
王坚就觉得自己胸口被一根箭扎中,赵钰这话明显是在说自己糊涂。
宋景乐本来想好好地跟赵钰说说案子,但见王坚这摸样,觉得十分有趣,便一脸委屈地拽着赵钰的衣角,说道:“我都说了我不是凶手,可他们就是不相信,还被一个女人谩骂,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我嘴巴笨,脑子又迟钝,这要不是你来,我恐怕就要被抓去牢里了。”
说着,他跟个小孩子一样蹭了蹭赵钰的胳膊。
一院子的人看到他这摸样,心里直抽抽。这人是什么变得,刚才也不知是谁出手教训戚氏的。
赵钰眼睛眨了眨,看着宋景乐的神情很是怪异——你嘴巴笨?脑子迟钝?宋景乐你该不是个假货吧。
宋景乐苦着张脸,点了点头,又摇头——我就是嘴巴笨啊,不会哄女人。我脑子迟钝啊,我师父说的。我才不是假的。
众人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的,通通望天。
赵钰身后的女子,眉头微蹙,鼻尖轻轻哼了声。
王坚可算是明白了,这年轻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他要不是凶手还好,要真是凶手,这事儿麻烦了。
“哈哈哈”
赵钰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片刻后,他止住笑声,朝宋景乐丢故去个复杂的眼神,而后转头看向王坚。
“王将军,他决不可能是凶手。”
王坚见赵钰如此肯定,心下疑惑,“小王爷如此确定?可有证据指明他就是凶手。”
那神情,宋景乐瞧得明白。王坚行事果断,如果拿不出明确的证据,就算有赵钰在,也于事无补。
赵钰轻轻“嗯”了声,侧头瞧了眼一旁皱眉的宋景乐,示意他不要慌。
王坚等了半晌,不见两人说话,又一施礼,“小王爷,案发现场只有他一人,且仵作验尸证明凶器就是他的兵刃。”说着指了指躺在书房内的长亭剑。
宋景乐翻了个白眼,仵作水准太差,怪我来的不巧了?
赵钰摇头,“王大人,不知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岭南陈家的灭门案,那件案子官府查了半月毫无头绪,是一位少年破了此案。两年前,长安柴家小公子失踪,同样也是位少年直捣黄龙,救回了他。还有,半年前,南疆作乱”
他顿了顿,回身指着宋景乐,不温不火地说道:“那少年,就是他。建州宋家,你该听过。”
这几起案子,都是轰动当世的大案,王坚岂能不知晓。
他神情一滞,建州宋家怪不得他方才能背出那段话。
宋景乐百般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衣摆,听赵钰说这些,他神色毫无波动,似乎那些事都与自己无关。不过与赵钰目光对上,他翻了个白眼——赵钰,我就知道你守不住秘密!
赵钰尴尬的挠了挠鬓角,努努嘴——人嘛,吃软不吃硬,有背景好办事嘛。
宋景乐别过头去,懒得跟他搭话。
王坚这会脑袋里一团乱麻,他始终不敢相信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