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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成为黛侯时,改革已经开始了。从军队开始!”
姒儿立即懂了:“你是——”
“我本为贱民,法度规定了我一生不得入仕为官。即便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可以得到丰厚的财物赏赐,但荣誉和地位永远不可能加诸于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战友们用血与命换来的胜利,反被我们的上级军官拿着去主君面前绶领封赏。贵族不学无术仍然可以是贵族,贱民则倾尽所有也得不来一个军阶。我们同奴隶的区别仅仅是劳有所得,以及来去自由。而我,现在的我,是四品都尉。”
姒儿目光有些发怔,仿佛自语:“所以你们的士兵勇不可当。论功行赏,杀敌封爵,所以,你们赢了!”
韩继言眉目冷然,唇边勾勒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有了目标,对胜利才有渴望。机会主义,谁又不想试着去抓住一下命运呢?”
说完,大步往帐外走去。
“黛侯——”姒儿向着韩继言的背影大声道,“预备如何处置我?”
韩继言一手撩开帐帘,冷酷地回答:“不知道!”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时看见袁恕躺在边上,吴是非叫他,掐他,抱他,一遍遍确认,终于彻底相信那些浑浑噩噩的梦境全都是真实的。分别近两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奴隶,兴奋得忘了身上的伤痛,几乎要跳起来。
“是一年十个月又二十五天。”袁恕稳稳托着她,认真地纠正。
吴是非眨眨眼,蓦地笑了,也哭了。
她抱着袁恕怎么也不愿撒手,先是哭着说想念,后来又骂着娘说争战辛苦,说赤部,说洪徵,说这些日子的悲欢离合。最后她才恍然意识到:“嗳,恕儿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投入玄部了?”
袁恕点点头。
“住大帐,使唤人,你当官儿啦?”
袁恕抿着嘴皱起眉略略纠结了一番,迟疑地承认:“嗯——算是官儿吧!”
“抬籍了?”
“唔!”
“啥籍?仕?”
袁恕摇下头。
“天呐,你是贵族!”
袁恕又纠结一下,还是说:“算——是吧!”
吴是非嘟起嘴:“你怎么什么都算是吧算是吧?!噗——”她没来由喷笑,“我想起咱俩头一回见,我问你多大啦,你说大约十九;又问你是啥属别,你说大约是额济纳。你说你这人哈,怎么到哪儿都没个准呐?”
说着话两手就去扯袁恕的脸颊,还当他小孩儿一样的欺负。
袁恕由得她高兴,玩儿够了,便将她手握下,认认真真说:“非姐,你信我!不管我官大官小,总之,没事儿了,我管你。”
吴是非觉得自己受次伤变脆弱了,袁恕跟她说什么都能让她感动到眼热,赶紧再抱抱。
才想也要回两句肉麻话,猛地想起:“等等,这里是玄部,那,姒儿呢?不对,不是,啊啊啊——”
吴是非尖叫着从榻上翻下来,后背疼得她一步三跌,仍连滚带爬要出帐。
袁恕轻轻松松一只手就把她拦腰抱起来拖回榻边,按她躺下,好声道:“别急别急,非姐你听我说呀!”
吴是非果然安静听他说。
袁恕微感困惑,还接着道:“姒儿是焰侯之女,身份特殊,保她不像保你这般容易。但我会尽力。她现在也很好,有人照顾,有吃有喝,没在囚帐里。你放心!”
吴是非不敢放心:“你们这儿对待俘虏是啥政策呀?”
袁恕歪着头,满脸问号:“政、策?”
“就是规定,章程,法度,对对,法度。就是,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姒儿?”
吴是非问完,袁恕就沉默了。
不说话准没好事儿,吴是非打量袁恕表情,慢慢地,十分小幅度地挪了挪双脚,随即猝不及防从床尾滚了下去,手脚并用往外跑。
遗憾她还是没跑掉!袁恕两步赶上揪起她往肩头一扛,走回来放到榻里。
吴是非躺着,不等袁恕说话先自讨饶:“好汉求放过!”
“……”
“好汉介意我欣赏一下你的胳膊么?”
袁恕一脸蒙圈状,任由吴是非捋他袖管,直给推到肘上,露出结实的上臂。
“哇啊——”吴是非捏着袁恕的肱二头肌啧啧赞叹,“完美,漂亮,酷!”
袁恕哭笑不得:“非姐想干嘛?”
吴是非张大眼:“恕儿你老实说,文官还是武将?”
袁恕想了想,回答:“算武将!”
吴是非打他肩头一下:“怎么又算啊?”
“靠军功混上来的,如今坐帐时间比练兵时间还长,可不就是个算么?”
“喔喔,懂了!部队政工,政工。”
“你这又是什么新鲜词儿啊?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吴是非手一挥,满不在乎,“反正我们恕儿出息了,姐姐我也是打不过你了。唉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代后浪推前浪,前浪阵亡沙滩上。姐姐这就成了小美人鱼,变泡沫啦!”
袁恕叫她丰富的表情逗得直笑,问她:“什么鱼?”
吴是非又一挥手:“这个也不去管他。恕儿,姐求你呗!”
袁恕愣了下,心里明白:“非姐想说姒儿的事吧?”
吴是非拍拍他肩:“这小伙儿,真聪明!”
可这样的称赞并不令袁恕感到高兴,相反,他还低下头去,闷声不响了。
吴是非撇撇嘴,不是不知他的为难。
“恕儿,我没别的要求,只求留她一命,哪怕关一辈子,行吗?”
袁恕抬起头,微微笑一下:“我尽力!一定!”
吴是非倾身过去抱他。醒来这半天里,他们相拥了无数次,唯有这回,吴是非只想掩藏。
她想信,可又不敢信。
不是不信袁恕,而是不信这里的法则,还有人心善恶!
十一、非我离殇
人逢喜事精神爽,而吴是非更是只要睡饱了就全程智商在线,甚至偶尔还爆表超水平发挥一下。于是她敏感地察觉到袁恕似乎刻意回避让自己知道他的官职头衔。非但张萌总刻意只称呼袁恕作“大人”,每回那名叫韩继言的都尉有事来寻袁恕禀报都只在门边站一下,什么话都不说,各种抛眼神。吴是非自我赞美:“亏得姐心术正,不然早想歪了。”
但其实,吴是非心术正没有把袁恕和韩继言凑了西皮,纯粹是她看见韩继言给她身边的女侍张萌也飞眼儿。并且那眼神飞得绝对颗颗红心状,真叫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纯情荡漾。看得吴是非当场就把张萌给逼供了,张萌也当场红了脸,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结果吴是非当着袁恕和韩继言的面得出一个结论:“多好的妹子啊,被猪拱啦!”
袁恕登时哈哈大笑,窘得韩继言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敬了个军礼索性便出去了。
也就是这次之后,吴是非对每个人的举止与态度产生了莫大的质疑。
另外,关于见姒儿的事,袁恕的一再阻止并哄劝也加重了吴是非的焦虑。
每天吃药睡觉逗张萌,或者袁恕回来就一起插科打诨,吴是非留在袁恕的帐内看似舒服安逸,但其实她哪儿都不能去。经常人还没走到帐口,张萌就能及时编号各种说辞将她拽回来,即便出去在外头吹吹风,赏赏夜色,岗哨也无处不在。吴是非来了七天,身边伺候的三个女孩子里只有张萌敢同她说话,出去进来的人也只有一个韩继言。她感觉自己好像只被圈养起来的大熊猫,生活质量优渥,生存能力低下,这让她很郁闷。郁闷到,晚上抱着袁恕都要好久才能睡着了。
她不睡,袁恕也不睡。
这是令吴是非最难过的一件事。袁恕在防她!
今晚,袁恕又被悄悄请走了。
吴是非知道的。她当然没睡着,只是袁恕以为她睡着了。伪装呼吸与睡姿,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小时候在家骗父母,浪迹的日子里骗姒儿,如今骗袁恕,从来没有人能将她拆穿。
悉悉索索的讲话声从门外飘进来,离得远,又叫帘子挡一挡,加之刻意压低的声调,吴是非竖着耳朵聚精会神也实在听不清几个单词。她索性悄悄爬起来,光着脚屏住气慢慢爬到门边,耳朵贴着帘子更用心听外头的对话。
“西荒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一个陌生的苍老男声显得忧虑。
“主上三思,不可养虎为患!”这声音听起来真傲慢,很有些胁迫的意味。
“主上思不思,要尔等多嘴?”看不出来,韩继言挺横啊!
“赖狗狂吠,贱人得志!”嘿,这女的阴阳怪气劲儿,跟谢延有一拼!
“既然得志,哪还称贱?不得志的,才爱逞口舌!”恕儿回得好,嘴炮有进步。
“总之,妖女必须死!这是立威,也是宣告,我们玄部才是真正的西荒之主!”
“靠杀害女人与小孩子立威,哼,真是好威风!”
“韩继言,便是你军功卓然,记住,你不过四品武官。”
“你们眼中几曾有过君臣?”
“圣君多闻,忠言逆耳!”
“我看你们是佞贼当道,无耻下流!”
“狗奴才——”
仓啷啷一阵刀剑出鞘的铮然,吴是非躲在帐后听得心惊肉跳,一个劲儿想:“哎哟哟,这是权臣党争,要哗变啊!恕儿裹在里头要不要紧呀?”
又很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还没见过新黛侯长什么样呢!外头一群人一口一个主上,她且瞧瞧这位西荒的政坛新星头上有没出角,顺便观察情势,以便随时冲上去帮忙袁恕。
想了就动作,吴是非伸手捏住帘子一角,非常缓慢小心地撩开条缝,眯着眼探头往外瞧。
遗憾,人都挤在一起,火把的光线也不均匀,实在看不清。
吴是非只好冒险站起身,再把帘子撩开一点,半张脸都露在外头,踮着脚努力看。
正在这时,忽来朗朗威仪的男声,不疾不徐:“费司空来见本侯,袖中还藏着这样的小玩意儿,有趣!”
霎时干戈止歇,所有人扑地跪拜,高呼:“主上息怒!主上恕罪!”
累累的人群中,唯一人孤高地站立,似尖碑,若冷峰。
那是黛侯,那是——
“吴姑娘?!”
韩继言跪在地上,神情惊恐地望着僵立在帐口的吴是非。
黛侯猛然转过身来。
“非姐……”
“恕儿?”吴是非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喊喊不出,想哭也哭不出,“你是黛侯?为什么,你会是黛侯?”
袁恕眸色慌乱,往她处急走几步,想要解释。
“不不不,别过来,先别过来!”吴是非已出了帐,下意识往侧边又跨几步,“你先说,你是不是黛侯?”
袁恕点头,声音低哑:“我确实就是黛侯。”
“你跟我们,跟赤部,打仗?”
“我的确随军出征。”
“随军?不是领军吗?”
袁恕在吴是非眼中看见了嘲讽,不由得心下凄然:“非姐你听我说——”
吴是非还旁撤一步,冷冷打断他:“那人是你吗?”
袁恕神情一滞。
吴是非明白了,惨笑道:“呵,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我还得谢谢你放我一条生路呢,黛侯阁下!”
“不是的!”袁恕冲上前去,在吴是非逃开前捉住她,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你在那儿。那时候我是骑兵校尉,奉命去打前锋,我们的任务是分割战线。韩继言也不认识你,都是误会。我没有要捉你,从来没有!”
“那现在我算什么?”吴是非爆吼,“你的入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