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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怎么不去看皇孙?”凌雅嵘急忙问。
凌雅峥低头苦笑:“是怕连累了他?为人父母,将一碗水端平,竟是那么难办的事。杀其他儿孙如猪狗,却对着一个爱惜到这地步。”
齐满阴测测地笑道:“谁知道呢,当初恨不得将所有人的心捧到她面前,什么儿子、什么孙子,谁还记得?”握着那不足一寸的短笛,又悠悠地吹了起来。
天渐渐地亮了,山洞里一大早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听着不知是凌钱氏在求饶,还是凌古氏在抱怨。
如是这般,又过了一夜。
“皇上,太子一个人押着金子上山了。”老太监说道。
齐满说道:“叫人快些吃了热饭,有了力气,才能跟那些乱臣贼子周旋。罢了,朕亲自给大家伙打饭。”
“皇上爱民如子,真是奴才等人八辈子求不来的福气。”老太监一笑,脸上的褶子一叠叠的,活像个老妖精。
爱民如子?凌雅峥嗤笑了一声,小半个时辰后,齐满又过来了,挥手令人解开白树芳、凌雅峥、凌雅嵘、凌睿吾的绳索,就将两碗不知放了什么五谷、野菜煮成的浆糊放在地上。
“你们四个吵得好不热闹,就只剩下这两碗粥,你们谁抢到,这碗粥就是谁的。”齐满笑呵呵地拢着手,远远地站着。
凌雅峥咽了口吐水,心知齐满这是存心羞辱他们,要看他们像猪狗一样争食。
凌雅嵘按着早叫起来的五脏六腑,见凌雅峥不动,就也按捺住不动,忽地见白树芳去争,就奋力过去跟白树芳各抓着碗边,用力一争,一碗粥泼在了地上。
凌睿吾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见没人跟他抢,就扑倒在那碗前,两只手一捞,将碗捞在怀中。
“谁叫你端起碗来吃饭的?”齐满嗔道,满意地瞧着凌睿吾趴在地上一拱一拱地吃粥。
“……睿吾,给姐姐一点……”凌雅嵘咽了口水,两只手却摁住白树芳,不叫白树芳跟凌睿吾相争。
凌睿吾绿着眼睛回过头来,重重地呸了一声。
“皇上,人来了!”老太监说,话没说完,两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吐起白沫来。
凌雅峥、凌雅嵘吓了一跳,只见周遭齐满的人都躺在地上嚎叫着打起滚来。
“睿吾,快抠喉咙!快吐出来!”凌雅峥忙道。
凌雅嵘吓了一跳,跑上前就去掰他的头抠他的嘴,见凌睿吾抽搐着翻起白眼,就爬到齐满脚下,哽咽道:“皇上为什么那么做?”
“朕是昏君,行事素来不讲道理。”齐满冷笑一声,才要去抓了凌雅峥,被凌雅峥一头撞上,就踉跄地倒在地上。
“人在哪?”忽地一道声音传来。
“在这!在这!”凌雅峥心中一喜,饿了两日,腿脚发软地扶着树站起身来,蹒跚两步,望见关绍押着一辆独轮车过来,登时呆呆地站住。
“南津?”
“父皇?”关绍僵硬地站在地上,望着腐朽的齐满,偷偷示意身后。
齐满知道后头跟着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父皇,你……”关绍望着满地打滚的武将,认出几个人来,忙问:“谁下的毒?”
“朕。”
“父皇?”关绍叫了一声,望见凌雅峥向山下跑,忙三两步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扯了回来。
“南津,你且听父皇说,待旁人上来,就说这毒是你下的。记住,梨梦带了银子、兵马去了北边,你去寻她,韬光养晦后,再想法子脱身、复国。”
“父皇,儿臣要脱身没那么容易……”
不等关绍话说完,齐满就抓住关绍的手,用力地想自己胸口刺去,“……朕死在你手上……再没人怀疑你身份……这凌家的两个女儿,你也快些杀了吧……原想毒死她们……”
“父皇!”关绍低低地喊了一声,浑身的血液凝固了,抱着齐满跪在地上,喃喃道:“昏君就是昏君……怎么就不打听清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怎么就信了梨梦那小狐狸精?死前,还以为聪明地给我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公子?”跪坐在凌睿吾身边,凌雅嵘颤声喊了一声,“凌雅峥跑了!”
关绍一怔,下意识地要向凌雅峥追去,追了十几步,望见凌雅峥跌跌撞撞地闯进莫三怀中,就悻悻地对莫三一笑,手一摆,沾血的匕首掉在脚边。
凌雅峥一颗心狂跳不止,仰头望着眼前的莫三,见他脱去了浑身稚气,眼神深邃了、棱角分明了,但就如上辈子城府至深却总是云淡风轻一般,虽上了沙场,却不见血腥杀气,眼角眉梢依旧是富贵闲人特有的云淡风轻。颤声道:“齐满死了,祖母她们在山洞里……”
莫三瞅着凌雅嵘鬼鬼祟祟地向山下跑,也不理会,只问关绍:“他以为没几个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能仗着救下凌家妇孺、杀了他,彻底洗脱身份的疑云?”
“……是。”关绍说。
“他不知道,皇上、柳老将军、我家知道你的身份?”莫三一笑,低头见凌雅峥比他离去时更添风韵,一双眼睛镶嵌在略显得苍白的脸颊上,越发地明亮动人。
凌雅峥觉察到自己还在莫三怀中,忽地被那有些陌生的男子气息灼伤,向后退了一步。
“他是昏君……偏听偏信惯了,兴许是,为哄着他开心,叫他以为复国有望,旁人就捡着好听的说,并未将实情告诉他。”关绍忍不住恨了起来。
“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关宰辅之子了。关宰辅声名远播,你又‘屡立奇功’,日后,若不是十拿九稳地抓住你的把柄,皇上也动你不得。”
大抵是一同出生入死过,关绍竟不像昔日那般痛恨莫三,苦笑道:“承你吉言。我父皇一辈子搜刮民脂民膏、骄奢淫逸、残杀忠良,如今,我却要戴着‘枷锁’,一辈子两袖清风、爱民如子。”
“太子……”
白树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关绍瞥了白树芳一眼,沉声道:“聪明的话,就将你方才看见的都忘了,好生去做你的公府少夫人!”
“公府?”白树芳心里一喜,竟是将方才的恐惧全部忘了,扶着树站起来,欢喜地问:“是我们家老太爷封公了?”
凌雅峥惊讶之下,就也仰头去看莫三。
“除了秦家封了异姓王就数你们家最风光了。你大伯是衍圣公、二伯衍德公,你祖父依旧是致远侯,”莫三对凌雅峥说着略顿了一下,“你外祖父倒是聪明,没要什么伯爵,但你舅舅们打完了仗,就要去湖州做官去了。”
白树芳破涕为笑,欢喜着,又问:“那我们白家呢?”
莫三脸色一变,关绍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父亲没了,叔父们也死的死伤的伤,但你哥哥封了个崮山伯。”
死的死伤的伤——白树芳的欢喜顿时荡然无存,扶着树瘫倒在树下,战战兢兢地去看关绍,猜度着,白家是因不得马塞鸿信赖才会如此,还是打仗时,又三心二意,起了骑墙的心思?
“……你去救老夫人她们吧,这功劳算你的。”莫三说。
关绍听见山洞里的叫喊声,警告地瞪了一眼白树芳,转身就向山洞走去。
“你可曾受了伤?”凌雅峥待关绍一走,赶紧地打量起莫三来。
莫三背对着怔忡中的白树芳,两只手一用力,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足有三寸长的伤疤。
凌雅峥见他扯衣裳就将脸扭开,“怎么上过了战场还这么白?”
莫三一怔,催促道:“没叫你看皮。”
凌雅峥微微转过脸,这才瞧见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蜈蚣一样的伤疤,“怎么受伤的?”
“被人偷袭,亏得关绍救我一命。”
“他救你?”
“他不救我,他自己个也没命!”莫三高深莫测地一笑,虽只有两根手指指尖触碰在他胸前,却忍不住心旌荡漾起来,拉拢了衣裳,尴尬地咳嗽一声,有意云淡风轻地说:“虽旁人不服,但我也得了个列侯。”
“这就是你的能耐了,就不知,这旁人是谁?”
“……我大嫂、二嫂,她们眼里,大哥、二哥出的力气比我多,却不及我风光,成日里在京里喊冤呢。”
“静斋大哥人还在雁州府,就已经办了喜事?”凌雅峥瞠目结舌。
“这就要说到京城里的宅子了,各家虽本在京城里有宅子,但早已被些奸佞霸占了,如今虽物归原主,但人口到底增添了不少。”
“……急着成亲,就为了叫皇帝多封赏一些宅院?”凌雅峥轻哧一声,她可不情愿没瞧见新郎,就自己个孤零零地拜堂。
“京城里寸土寸金……料想你是没见过,就拿着你们家如今的大宅比,那宅子到了京城,要分给三四个公侯呢,哪里容得你们年纪小小,就一人一所院子地住着。”莫三话音一顿,坏坏地一笑道:“咱们的事,要在雁州府先办了。”
“是怕你两个嫂子下绊子?”
“不,是我等不及了。”
凌雅峥一呆,仰头望见莫三眼中清澈的秋水似乎要流淌出来一般,不由地分了心神,问道:“梨梦呢?”,忽地听见哼哼声,忙扶着莫三去看,瞅见凌睿吾躺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抽搐,就忙问莫三:“他还有的救吗?”
莫三摇了摇头,唯恐凌睿吾咬了舌头,就拿了一截树枝塞在嘴里,觑见关绍搀扶着凌古氏一行人出来了,就让开叫凌古氏去看凌睿吾。
“……绍儿下的毒药,不料睿吾抢着去吃……”关绍惭愧道。
凌秦氏、凌钱氏感激地说:“得绍儿相救,我们才逃过一难,绍儿也不必为睿吾的事难过,若不是他跟嵘儿勾结了狗皇帝齐满,我们怎会有这一难?”
关绍听见狗皇帝三字,指尖微微地收紧。
凌古氏又憎恶又心疼地瞅着凌睿吾,叹道:“睿吾恐怕留住一口气,这辈子也废了。”忽地见少了一个人,就问:“嵘儿呢?”
莫三道:“方才瞧着她趁乱跑了。”
元晚秋道:“祖母,叫人去追吧。”
凌古氏摇了摇头,“追回来又怎么样?她一生下来,这辈子就毁了,如今她要自暴自弃,我们也只能由着她了。”
众人沉默一会子,又累又饿,也顾不得去关心将她们害到这地步的凌雅嵘,见家丁们抬着软轿子来,纷纷上了轿子,颠颠簸簸地回了家。
到了家中,凌雅峥将从莫三那听来的话说了,凌古氏、穆老姨娘、凌钱氏、凌秦氏、元晚秋等具是欢喜不禁。
果然,隔了两日,圣旨就下到了凌家。
大抵是心气总算顺畅了,凌秦氏、凌钱氏颇为大度地指点元晚秋、马佩文料理凌雅峥出嫁一事。
嫁衣、嫁妆早几年就准备停当,此时不过费神将嫁衣熨烫一番、将嫁妆拿出来晒一晒罢了。
临出门那一日,一大早凌雅峥梳妆打扮妥当,望着穿衣镜里浑身红装、满脸喜色的女子,一时间,就如看见旁人一般。
“去见一见你父亲吧,等咱们都去了京城,就他跟睿吾留下,这辈子,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了。”凌古氏感慨万千着,亲自盯着,叫人将她积攒了几十年永驻青春的方子装入匣子里放入凌雅峥妆奁中。
凌雅峥手指搭在绣着百合花的盖头上,本不情愿,但见凌古氏殷殷切切地望着,就点了点头,踩着朱红绣鞋扶着争芳的手慢慢地向丹心院走去,待见院门上的门枢生涩地响起后、院门洞开,便走了进去,站在窗子前,望见里头凌尤胜偷懒地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