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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百里安睁开了眼眸，端木苍兰正坐在北墙边的方桌旁，看着上面的棋局。
百里安坐起来，因为早早休息了，此时她穿着绸缎的衣裙，长长的发丝也放下，披散在身后。他也穿着便服，一身的银白色衣袍，发丝束在银色的发冠中。
他喜欢白色，却很少穿。在古代来说，白色只有丧期才会穿，偶然也用在睡衣上。所以也只有不见人的时候，在那小楼上，他才会给她穿上白衣。
“我听闻，你也会下棋，过来看看这盘棋局。”他没抬头，却也知道她醒了。百里安因为之前的呕吐，现在胃口空得难受。可她还是下了床，慢慢走到方桌的另一边坐下。
虽然会下棋，可都是皮毛，她哪里看得出这棋局的奥秘？
“这棋局，怎么了？”
“看不出吗？”他用手指点了棋盘上的一颗黑子，而后淡淡说道：“看似毫不起眼的一颗子，却能令你满盘皆输。”
说完，下了几个字，百里安马上看出来了，那黑子竟是切断了白子的腹地，令白子七零败落，而黑子因此连成一片，将白子围困其中。
百里安知道他下棋很厉害，秋玄夸赞过他，并非莫凝天当初有拍马屁嫌疑那样夸赞了端木若泽，而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所以他应该十分厉害，只是现在的她可没心情学习下棋，只敷衍着说道：“挺精妙的一片棋。”
端木苍兰抬起头，那双眼睛好看得令人窒息：“人生就是一盘棋，这看似不起眼的一颗棋子，会要你的命。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握着权利的人来说，这样的棋子要时时提防。但真正厉害的人，会反过来利用这棋子，扭转整盘棋局。”
说完，他恢复了之前的棋局，又改变了下法，果然，白子大胜。
百里安皱起了眉头，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
皇族，她感叹了多少次阴谋算计。可她却还庆幸自己不会搅入其中。可现在，她成了皇妃，不单单是皇族男人间的尔虞我诈，更是有后宫这泥潭的扰乱。
端木苍兰将黑白子放回各自的盒子里，而后重新一子一子的下着：“有件事我总是想不通，既然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王妃的身份，又为什么要一再逃走呢？”
“是你说我在逃，我又没说。”
“不是逃走，难道还真得回娘家、逛逛街？”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端木苍兰落了颗黑子：“我说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盘棋，有的人胡乱走完了这一局，有的人却是要步步为营。你走得这步棋，该不会就是为了激怒我，最终成为皇妃吧？”
百里安长叹一口气：“随便你怎么想。”
端木苍兰放下棋子，歪着头看她：“听说今天姑母找你，回来后就一直吐，不肯吃东西？”
“她不喜欢我，陛下也是知道的。”
“她虽然不喜欢你，却也不会拿皇嗣乱来。而且，若泽与静梅成婚后，她就会离开了。”
百里安拾起了一颗白子，继续端木苍兰的棋局：“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听了，不会难过？”
“当然不会，是我对不起隆裕王，他若能找到幸福，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
端木苍兰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百里安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那句话说不对他又发火了，哪知道他只是看着棋盘，皱眉说道：“你这下得是什么跟什么？”
百里安淡淡说道：“我本来就下得不好，只是王爷疼惜我，总在人前夸赞我而已。”
端木苍兰扬了扬眉，松开她的手腕，百里安便自顾自地下起来。在他的眼中，她下得一定很烂，可在她看来，却是已经尽力。
胃口倏地抽痛起来，她落了子，便捂着靠在扶手上，端木苍兰叫来了青雨，准备些吃的，这才拿下了棋盘，摆上饭食。
睡了一觉，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引起的反应也消退了，百里安喝了几大口粥，肚子暖暖的，舒服了许多。
她又拾起一块香饼，吃得嘴角都是饼渣。端木苍兰看着她的吃相，低声一笑：“倒不用担心孩子会受委屈，只是在你夫君的面前，就不能收敛一些吗？”
百里安又拿起一块，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可是我饿，饿了也顾不得那许多。”
等她吃饱了，他伸手拭去她嘴角的饼渣，百里安皱眉看着他，今晚，他似乎心情很好。
“还难过吗？”他问。百里安摇了摇头，他便笑了：“过来。”
百里安抿了抿嘴站起来，而后走过去，他拉着她坐在他腿上，大手顺势揉着她的胸脯，整张脸也埋在她的颈窝间吮吸着她的味道。百里安低头看着他，垂着的眸子里不知是怎样的神情。
他抬起头，看到了她的表情，皱了皱眉，他将她抱起，一同走到床边。放下她，她站在脚踏上，也才到他的肩膀处，仰着头看他，一双眼眸剪水般迷人。
087 破水，血浸全身
“你今晚，很乖顺，令我不由得在想，你是不是又要救谁了？”
百里安笑，却笑得那么苍白：“现在与以前不同了，在这后宫里，每一个人都看我不顺眼。 如果连你都厌烦我了，我还怎么活下去？”
“你早该想明白，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拖着她的下巴，凝视她的双眸：“不管我们谁是谁非，我们都是彼此离不开的，既然无法离开，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及时行乐，纸醉金迷，不是很好吗？”
百里安垂着眼，尽管她这样说，也认同了端木苍兰的说话，可她却无法主动去迎合他，无法做到德妃做到的。
他在她身上恣意妄为，她只是侧过头，看着拱门的珠帘，恍惚间回到了隆裕王府的睡房，床边的梳妆台上，放着的那两只泥人。
从此，她不再离开武华殿。一晃眼，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她错过了很多事。大公主寿宴结束后并未离开公主府，因为她的二小姐与端木若泽要在夏天成婚。临宣王也有了王妃的人选，在端木若泽成亲后不久也要成亲了。皇族的心事，天下的大事，都与她无关，她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女人，这武华殿就是她的小楼，她在这小楼中，静静地陪着孩子一天天成长，忍受着端木苍兰定期的到来。
百里安的肚子好像一口倒扣的大铁锅，她偶然在屋外走走，都担心自己被这肚子拽倒。临盆在即，所有的烦恼都已淡忘，她全心地等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想着有了孩子的陪伴，她的生活会有多大的改变。
傍晚时，端木苍兰来了。因为她就要生产了，端木苍兰也不会再占有她，只是过来看看她。百里安看得出，他对这个孩子也是充满了期待或许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吧。
“太医说是双脉，怎么之前我都没有察觉到呢？”端木苍兰捏着百里安的手腕，仔细地诊着，而后皱起眉头。
百里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这么大，想来也是双胞胎。”
端木苍兰摇了摇头：“真是不同寻常，这第二个，将来必然是个人物。”
百里安摸着肚子，歪着头看着端木苍兰：“如果这第二个是儿子，你会封他做太子吗？”
端木苍兰扬了扬眉，百里安知道他的心里又开始盘算了。这个男人，每一件事他都会去想，去琢磨利害关系。在他的心中，她一直都是个有目的的女人，所以她说的每句话、做得每件事，他都要衡量。
百里安笑了一笑：“你不用想了，我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当太子。这可怕的后宫，成为太子，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我还希望我的孩子们能长命百岁，最好，也能远离这宫廷，去外面闯荡。”
不管他信不信，她是这样想的。
孩子们也能在江湖中找到合适的师父，得到正常的生活，她就是穿越回去，也放心了。
春天，第一个温暖的日子。百里安走出了武华殿。她很希望能晒晒太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尽管这空气，也是被高耸的城墙围困了。
端木苍兰带着文武出城打猎去了，百里安不禁又想起陀螺山之行。那趟游猎，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只是坠崖那一刻，那种恐怖的失重感仿佛就在昨天。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宁仙殿。最后一面，是在良辰殿中，当她吐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恍惚看到了宁妃满是同情怜惜的目光。
她不肯见她，或许是认为她是个骗子，表面上装得怎样好心，实际上却在勾搭皇帝。可心里面，她还是担心她的。百里安从不怪她，换做是自己，也会如此。
这一晃，半年过去了，冬天冷，她也没有再出武华殿，自然也与这宁妃不曾再见。听青雨说，皇帝越发不待见她了，在半个月前，将她贬为贵人，送去了后宫北面的幽兰阁居住。如今这宁仙殿，也就空了下来。
百里安回去了武华殿，叫宫女包裹好春夏的衣裙，还有一百两的银子，而后叫来了小多子：“你去一趟幽兰阁，将这些送给韩贵人，顺便打探一下那里的情况，韩贵人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小多子称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回来复命：“韩贵人知道这些东西是娘娘送的，一言不发，呆坐了好长时间。最后让奴才回来告诉娘娘，是她错怪了娘娘，如果她有命回来，一定还与娘娘做好姐妹。”
百里安含着眼泪：“她身子不好吗？”
小多子摇着头：“一直病的，降了级也没太医好好给她瞧。奴才看她一条命就剩下半条命了。那幽兰阁，一共就两间房，也是久没有人打扫的，韩贵人身边也只有个小宫女伺候，也是慌手慌脚不成模样。”
再怎么说，也是个贵人，怎能落到这步田地？端木苍兰贬了她，当然是不会再去看一眼了，所以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便刻薄了她该有的，令她这般困苦。
百里安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眸。她是自身难保，能做的，也就是尽量送些东西过去。她有的，也只有这些了。
思绪凌乱，心情烦躁，百里安只觉得浑身毫无力气，倚在床边，半梦半醒。直到青雨走进来，才听到她的惊呼：“天呀，破水了，娘娘要生了，来人呀，快来人呀！”
破水了？难怪感觉身下湿湿。有人在脱她的衣裙，身下凉飕飕的，耳边是稳婆尖细的声音：“都别慌，只是破水，还没开始生。”
而后，是各种各样的人发出的各种声音：“热水来了……”“德妃娘娘到……”“血，流血了……”
你们好吵呀，我想睡觉，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下吗？
“武妃娘娘，您清醒一下，您得用力呀！”
用力？为什么？
倏地一下，百里安被一种难言的痛激醒。她要生孩子了，那相伴她十月的孩子们就要来到这个世上了。
百里安尖叫起来，随着稳婆的口号引导，用力推动肚子里的小家伙离开。
疼死了，疼得无法忍受，这就是生孩子的痛楚吗？不知是谁怕她咬坏牙齿，塞了块白绢进去。可即使如此，她依旧咬得牙龈出血，整个白绢沾染了惊心的红。
可那红，又怎么能跟她的身下的床单相比？此刻的百里安，早已是浸在了鲜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