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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不便在人前说,书房里的公务堆积,又不得不将公务处理好,再寻闲时与叶钧长叙。
直至丑时末,叶莳才撂下笔,揉着眉心,眼睛得到片刻休息,颜月轻微的呼声引得她又侧目去看,只见她翻了个身,吧嗒了下嘴,嘴角挂着十分满足的笑。
她望着颜月,想起画柒的妹妹画桥。
在古墓里,她也是这样地睡着。
想到画桥,难免会想到画家的遗传病,既然水鬼草能克制遗传病的发生,为什么叶钧不肯给予画家呢?
想到此处,她站起身,屋里留着一盏小灯,披上大氅,往叶钧的院子走去。
叶钧的院落是有值夜的侍女的,侍女去禀报郡主来访,屋内不消片刻亮起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叶莳被请了过去。
进去时,叶钧正拿着一件厚实的睡袍往身上披,叶莳见状,连忙过去帮他披好,扶他坐下。
叶钧指着旁边的圆凳,柔声道:“阿莳你也坐。”
叶莳依言坐下,叶钧早已预料到叶莳会来,眉目间隐含笑意,一副知女莫若父的模样:“乖女儿,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为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莳点了点头,仍旧有些迟疑。
这些疑问已经盘旋在脑中多时,等到真开口问时,竟有些结巴了,叶钧扯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安慰道:“为父知道你不如从前,但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你对为父不必有半点防备之心,这一点你要明白,你有疑问,说便是了。”
叶莳唇瓣动了动,心中一片暖意。
从前,叶莳认为,父亲只是一个代名词,家中亲缘寡淡,为了隐藏身份而扮作‘一事无成’的模样,非常辛苦,压力也很大。
来到这里,叶钧成为她的父亲,这个极宠爱女儿的父亲将她保护的极好,甚至不曾让她参与过多勾心斗角之事,叶莳早已亲自接管剑意阁许久,只是叶钧有意隐瞒,她自己也未曾料想,天权军,就是剑意阁的一部分。
处理天权军的事物让她打下基础,日后真正接任剑意阁,甚至崇沅城主这个位置,也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
叶钧为她铺了路,叶莳也一步步向这条路走去,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在祁国叫他父君,在叶国和外人面前叫他父王,只有私下里,或是撒娇时才叫他爹爹,这几个代名词都是用来称呼叶钧的,而此时此刻,她对这个为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亲人,最想叫一声爹爹。
“爹爹……”叶莳一言难尽,眉目间的疲倦浮现出来,那些谜团只有在叶钧这可以得到解释。她说:“我彻底变了一个人,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叶钧笑了出来,道:“因为你再怎么变,都是我叶钧的女儿啊,亲女儿,为父将来还等着你送终呢!”
叶莳笑了出来,摇摇头:“是我固执的认为,我不是持国公主叶莳,我那么想做一个独立的人,想脱离开她的影子,想将这具身体占为己有,这都是我的想法。而你们,始终认为我是持国公主,是芙阳郡主,是你的女儿,是他们信赖的少将军。不管我性情如何变化,甚至换了一个灵魂,你们都会如此认为,是吗?”
“那么这位姑娘,你告诉我,你是谁?”叶钧正色问道。
叶莳揉着眼尾的穴位,苦恼无比:“我是谁呢?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迷惘的神色在她面庞升现。
“记忆太深就会让人固执,记忆太浅则让人迷惘。不管你记得什么,忘记了什么,你若改变不了‘命’那就顺命而从,你会发现,自此身心会轻松愉悦很多,快乐很多。”
叶莳苦涩地笑着,点了点头:“天权军隶属剑意阁,剑意阁隶属崇沅城主,那么崇沅七君都有谁呢?”
叶钧想到她会问这问题,解释道:“叶君叶信,窑君凤洄,苍君吴贞,祁君秋霁,崇君柳真风,海君景芝,陆君陆寻,除此之外,剑意阁主是你,崇沅城主是我。”
叶信,凤洄果然在其中,而苍君吴贞,是叶莳所没想到的:“为帝者不是不可为七君?叶信是怎么回事?”
“这就有点难解释了。”叶钧看着叶莳不解的眉目,慢慢道:“凤洄的父亲是叶国王爷,母亲是窑国巫蛊族的圣女,这你知道么?”
叶莳点头。
“叶信与凤洄互为替身,至于与你朝夕相处的是凤洄,还是叶信,更或者是哪个都有,这就需要你自己分辨了。”他又笑了笑,耸肩道:“反正为父是分不清楚。”
“窑君撤职后,他们其中一个会继任叶君,另一个,便只是叶国皇帝,之前他们两人肩负三个位置,也是因为人手不够,是为父默许了的。”
对于这个问题,叶莳已经明白了,那就是从原来的三个身份两个人担任,化为两个身份两个人担任了。
灰谷营地中,试探叶莳的凤洄是谁,皇宫兰汤泉里暧昧如斯的叶信,又是谁,而那个先后两次派人刺杀持国公主的是他们两人中的谁呢?
叶莳觉得,这个问题还是要亲自问他们的好。
“刺杀我两次的木使是谁?”叶莳觉得这件事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在叶钧这,她却没得道答案:“他只是听命为之,更何况他不知持国公主就是剑意阁主,你不必太过介怀。”
最后一个问题,她问到了画家:“爹爹,画家的遗传病是否可以用水鬼草来化解?”
“确实如此。”叶钧点了点头,后又十分怅然,起身走到柜子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放在叶莳面前。
盒子很古朴,没有任何雕花,只有木头的原纹,叶莳将盒子拿到面前打开。
几株紫褐色的干枯植物放在盒子里,叶莳捏起一株在眼前,仔细地研究着它的奇特之处:“这是水鬼草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有人说为父喜欢用水鬼草煲汤,殊不知,这些是为父用来吊命的药引。”叶莳抬眼看叶钧,叶钧又摇摇头:“可惜水鬼草在崇沅水底,不可生长,拔一株便少一株,眼下能采集到的水鬼草,已经都在这了,反正为父时日不多,你拿去用来拢络画家人心吧。”
叶莳将盒盖盖上,摇摇头:“我不能拿爹爹的命来收买人心。”
叶钧勾起嘴角,抚着叶莳的秀发,哀声道:“苍帝崩,为父时日不多,画家用处颇多,这水鬼草给画家,也算是给他们的一个定心丸。”
“可是……”叶莳还是犹豫。
“阿莳,我还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
话题被叶钧差过去,叶莳知道他不想在画家的问题上多言语,于是等着他的话。
“是关于秋家的。”
叶莳点了点头,终于谈到秋家了。
“爹爹的意思是?”叶莳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秋霁之所以能做得七君,是因为秋家是制造军火的供应商,这次把他拉下位并非因为七要开战,如今崇沅七君力量不必当年,圣意再难被七君左右。
秋霁被秋白重伤,甚至动了杀心,秋霁现在崇沅城养伤,他央求为父,不能再让秋白任意妄为下去。”
叶莳站起身,大氅下的身子有些发抖,一双含了水的眸子望着叶钧,抖声问道:“您的意思是,要帮秋霁推秋白下位?”
叶钧摇摇头:“秋家肆意妄为,若真就默允了秋家的这种行为,那崇沅城主、剑意阁主、崇沅七君,还有何威严可立?你此行,将秋家的军火摸透之后,就要除掉他们二人。”
叶莳指尖微微颤抖,有些不可思议:“您竟然让我去执行这样任务?让我动手杀秋白?”
叶钧长叹一声:“剑意阁主或许可以手软,但崇沅城主掌管崇沅大陆诸多事宜,凌驾于皇权之上,怎能心存善念?秋白的行为无疑是挑战崇沅城主,你若不杀他,把军火制造掌控在自己手中,恐怕日后难以立威。为父将逝,你又如何证明自己实力,以得崇沅城主之位?”
“女儿并不喜欢那城主之位!”叶莳大声表明自己心意。
叶钧苦笑摇头:“好,那退一步讲,其它人上位,也容不得秋白的存在,他的下场,恐怕不只是‘死’这么简单了。”
叶莳呆了呆,僵坐在了凳子上,摇着头。
叶钧见状,又添油加醋道:“现下崇沅断袖之风盛行,秋白那等璧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你要保护之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你明白吗,阿莳?”叶钧提醒她。
叶莳泪眼婆娑地回眸看着叶钧,他的话既残忍,又现实。
“七君心思叵测,你若不强势,他们会留你命在么?”
这句话,重重敲在叶莳心头。
“爹爹,你当年,又是如何坐得崇沅城主之位的呢?”叶莳问他。
叶钧怔忡了下,动了动唇:“前任崇沅城主是苍枫,那时为父还只是剑意阁主,为父与他的一些过往,一言两语难以说尽,他人已逝去,为父不愿再提。总之,他登基之后,为父便继任了崇沅城主之位,此时想来,脚下亦是白骨垒垒成山,实为罪无可恕之徒。”
“要站到制高点,只能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吗?”叶莳喃喃道。
叶钧没回答,因为她心中,早有答案。
从叶钧房内出来,已是晓夜十分,天边鱼肚泛白,微风袭来,稍冷。
叶莳拉紧衣襟站在院子里临风而立,朦胧中仿佛看到了未来,她变成何等模样,秋白又是何境况,凤洄亦或是叶信,又如何等等,想到此处,心中难免怅然不安。
随心而行会荆棘密布,举步艰难。
或许顺从父意会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叶莳陷入两难境地,她不能保证自己每一个抉择都是对的,能做的,只能是经过深思熟虑再做决定,不枉他人情义与悉心教导。
拖着脚步往庭院深处走去,回到房间,和衣入睡。
梦境中几番迷离,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莳梦到了秋白,她拿下覆在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他容颜依旧,俊朗白皙,衣饰整洁,只是神采微倦,惫色难掩。
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每次出现都带给她巨大的震撼,或在他怀中初见,或苍慕勤为难她时,他雪中送炭解救她。
除他,立威,为继任崇沅城主做打算。
放他,七君心怀不轨,她朝不保夕,难以与诸多权势抗衡。
晌午十分,叶莳被颜月叫醒。
她用被子蒙着头,想再睡会,结果柳燕又进来搅合,总算将懒床的叶莳折腾醒。
“郡主,您以后不能因为处理公事就颠倒了黑白,影响睡眠,这样可不成。”柳燕在旁说着,伺候她更衣。
叶莳捂着嘴打哈欠,难受的湿了眼角。
“郡主,宫里来了口谕,招您觐见。”颜月将她衣领的扣子系好,拍了拍衣褶,又仔细端看一番,这才确认没有失礼之处,将她拉到梳妆台前,仔细打扮。
“谁的口谕?”叶莳问。
“还能是谁的,当然是皇上的了。”柳燕忙活着给她梳头。
叶莳闻言,一个激灵,从镜子里看柳燕,急声问道:“你是说叶信?”他又要干嘛?
“郡主,那是皇上。”颜月苦口婆心劝道:“宫里不比自家,一定要注意礼节,叶国是礼仪之邦,礼数上的事可省不得,更何况您口中的人,可是当今皇上。如今时局不明,圣意难揣,您不经意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叶莳不太在意地应了一声,对颜月道:“淡点淡点,可别上浓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