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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儿!”秋霁冲了过来,将她抱住:“莳儿,今日一别,不知再见时是何种境况了。”
叶莳觉得自己要落泪,连忙装笑:“父君说,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许我们会越走越远,也许我们再也碰不到一起去。”她转过头,踮起脚尖,在秋霁嘴角吻了吻:“我听父君说,我对你的这种感觉,叫做初恋。”
“初恋?”秋霁重复着。
“父君说,初恋就像南思爹爹酿的酒,看着清澈,闻着香,喝着苦,畅饮后还会晕,会哭,会发疯,会睡着。”
秋霁:“……”
“酒醒过后,那种苦涩的味道像是扎根在了味蕾,时不时地溜出一丝苦味儿出来,让人捉急。”
秋霁:“……”
“父君还说不用怕,只要有一坛更好的美酒扎根在你的味蕾上,这样就不会时常想起那苦涩的酒了,时间久了,长了,也就淡忘那苦涩的味道了。”她抿着唇笑:“秋霁哥哥,你这杯酒我已经尝过了,确实苦涩,不好喝。”
秋霁盯着她,不知该作何答。
她又何尝不是他的一杯苦酒呢?
“莳儿。”
“嗯?”她抬起头,看着他晶莹的目光。
他唇瓣动了动,忽然俯下头,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两个,三个,四个,很多个,最后四片唇瓣纠缠在一起,有咸涩的液体被卷进两人的舌尖,绽放在味蕾上。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两人都记不清了,因为吻的太深情,太用力,两人的唇瓣都微微发麻。
秋霁看着她黑嗔嗔的眸子,叹息着道:“忘了我吧。”
叶莳点点头,最后在他的唇角吻了吻,勾出一个笑来。
树影摇晃,他们越走越远,终将背道而驰。
梦境中的叶莳看着他们两人,不知不觉地,自己竟流下了眼泪,画面渐渐模糊起来,游离之中,她看见远处的一颗参天大树后,秋白露出了半张惨白且悲伤的脸。
原来这一切,都被秋白看到了啊。
他站的那么远,应该听不到什么,只能看到这些吧?明明是斩情断念的别离词,在秋白眼里,却是有情人诉说离别苦吧。
原来误会,早就埋下了。
军营中的光亮比不上宫里亮堂,丝丝冷风吹进来,烛火被罩在灯罩里,仍然抖动了下。
几员将军在旁等候公主的谕令,这时秋白从外面走了进来:“公主,今日中秋,我做了月饼,蒸了河蟹,泡了壶清茶,公主尝尝看?”
叶莳从繁忙的军务中抬起眼,扫看了下秋白手中的托盘,以及微微笑着的秋白。她以下巴指了个地方:“我正忙着,先放下吧。”
秋白将托盘放在她旁边的桌上时,她忽而用眼角的余光扫看了下秋白的手。
原本白皙的十指上面遍布一些紫红色的锯齿状伤痕,已经微微发肿,她的目光又扫过了那些拳头大的河蟹,河蟹被草绳捆着蒸熟,蟹壳红的发光,钳子大的离谱,糕顶盖的肥,她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正是乍冷的时节,他亲自去稻田地里抓的螃蟹,挑拣了又肥又有黄的蟹,手指肿成这付模样,估计是抓螃蟹和捆螃蟹时,被螃蟹的钳子夹得。
这还没完,又去做月饼,和面制馅的,哪一样不上手?简直是雪上加霜。
“下次不要再做这些事!”那些火头军都是干嘛的?交给他们做就好了,看这手指肿的!
她的话显露出微微怒意,几名将军也抬头盯着他看。
秋白尴尬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你下去吧。”叶莳盯着他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看还在愣神的他,催促道:“还愣着干嘛?”
秋白呐了片刻,却无法理解她真正的意思,只点了点头,道了句告退。
众将军一看秋白退下了,有嘴馋的已经笑眯眯地对叶莳道:“公主,这螃蟹凉了就不好吃了,您不吃,就便宜了兄弟们呗?”
叶莳看着他垂涎三尺的模样,笑了出来:“好,吃吧!”众将军立刻露出狼虎之姿,正欲冲上前来,叶莳却抬手让他们停一下。
她从中拿了一块月饼,一个螃蟹后,挥了挥手。
众将军一哄而上,抢夺起来,你抢我手上的,他抢他嘴里的,好好的螃蟹都被掀了盖,吸了黄,肉还没来得及细品,就已经被另一个人抢了,你争我夺上演了好半天,地上狼藉一片。大部分螃蟹在抢夺中掉落在了地上,连肉都没来得及吃,争抢之中,一壶上好的铁观音洒在了地上。
一名将军在争抢中炸了毛,于是端起一盘月饼,狠狠摔在地上:“高晨贵,你丫抢我螃蟹,我就让你吃不着月饼!”
“驮老金,你丫活腻了!”
于是这场抢食演变成了武斗,众将军看月饼沾了灰没法吃了,于是纷纷去了营帐外面看热闹。
叶莳笑了笑叹道:“可算清静了。”
她将螃蟹绳解开,仔细地吃了这只螃蟹,看着堆满了桌的军务,她又不得不一心二用,一口咬着月饼,一手执笔写字。
忽然间,她咬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抽出来仔细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纸条。
纸条本来极小,若不是一心二用,吃的慢,恐怕此刻已经将纸条吞了。
纸条卷成了一卷,她放下笔,看着纸条上的字,字体极小,翩若游龙般地漂亮。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叶莳:“……”
她将字条放在桌上,又去地上把滚了土的月饼掰开,将纸条一一收集起来,回到桌前展开,仔细地看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叶莳双手撑着下巴,眉开眼笑:“原来秋白喜欢我啊!那么,我喜欢他吗?”
这一自问,问的叶莳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被美色所蛊惑,还是真的动了情。
可是不管怎样,被人喜欢总是件值得欢喜的事,一高兴,叶莳就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她跑出去看高晨贵和驮老金比武,后来她又与大家切磋起来,此时胜败皆是娱乐,有人拿酒助兴,叶莳饮了不少,喝时没觉如何,后劲却大的要命,最后瘫在地上,想着秋白呵呵地傻笑,往日一幕幕,尽数浮了上来。
他奉茶,他给她洗衣,他给她掖被角,还有好多好多,数也数不清了,似有若无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害了相思。叶莳并非顽石,在秋白一次次的靠近下,叶莳渐渐发觉,她已经很少能想起秋霁了,更多的是秋白,日里夜里,黄昏里,清晨里,无时无刻,皆是他。
酒劲儿让叶莳脚软,凤洄把叶莳拖回营帐里,伺候她入睡。
秋白看着凤洄把叶莳接到自己营帐里,蹙起了眉,再进叶莳方才看军书的帐子里时,发现满地狼藉,茶壶水溅了一地,月饼跟河蟹也掉在地上,被人踩扁。
秋白像见到了极其不想见的画面,转身拔腿就跑,清冷孤月下,秋白露出了个自嘲的笑。
那场景分明是厌恶秋白准备的吃食,然后扔在了地上。
梦境中的叶莳想出声解释,可说出口的声音,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看着秋白失魂落魄地回了营帐,躺在床上,双眼空洞。
而她却做不了任何事。
“南思爹爹……”叶莳坐在房顶上,与同坐在房顶上的南思说话。
“你很犹豫。”
“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
南思静默不语,没有接话或是询问的意思。
南思就是这样的人,冷人冷面冷心肠,你不说他不会强求,不会询问。他唯一的情感就是忠于叶钧,因叶钧忙于军政,南思便是持国公主的半个奶爹,一招半式的没少教,对她已是极大不同。
“我发现我做什么事都被长姐控制,她好像能未卜先知。”叶莳垂着头,十分丧气。
“长公主不懂六爻卜算之术。”南思如实回答。
叶莳笑了起来,摇头又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她目光眺望远处,淡声道:“你看,我要扩军,折子还没交上去,就来了旨意,说今年国库不足,南方水灾,还要存粮以备不时之需。我刚有了回京述职的意思,正打算拟折子,长姐又来了旨意,调令我到天门府监督修筑防御城墙。甚至有些还是我脑中的意念,并未向任何人表述出来,她便已经猜测到我的意向,从而制止。还有很多很多,我就不一一说了,她给我的感觉,简直跟神仙差不多了,我要做什么,她都能先一步制止住我,我现在畏首畏脚,什么都施展不开。”
南思:“……”
“南思爹爹,她是长姐啊,有血有肉的,怎么会是神仙呢?”
南思眼皮动了动,语调极其平淡:“没有神,只有鬼。”
叶莳惊了一下,急声道:“你是说,长姐是鬼?所以能未卜先知?”
南思:“死了的人就是鬼。”
叶莳:“……”
“不管如何,我要放手一搏了。”她靠了过来,看着南思远眺的目光,也跟着一起遥望过去,她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肩膀:“南思爹爹,这次我着手去办的事十分危险,要是我回不来了,你会继续照顾我那瞎子傻屌爹爹吧?”
南思继续没有任何表情:“南思誓死追随主人一生。”
叶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叶莳放了心,而南思却未曾料想,这件事虽没要叶莳的命,可却将她的斗志全部打没了,她彻底变了一个人。
谋反,政变,造反,全都是掉脑袋的事。
叶莳将计划图收了,对坐在面前信心满满的凤洄道:“凤洄,六月二十三,三更天准,成败在此一举了!”
“公主,凤洄一定不负所托,那无能的姐弟俩早就该退位让贤,非要公主大动干戈才肯罢休么?哼!”
陶瓷的碰撞声让叶莳注意到了隔帐里的一个衣角,叶莳认出那是秋白的袍子,她神思一凛,捏了捏眉心,装作疲劳,没发现他,谁知凤洄眼尖手快,察觉到有人,立刻飞身出去将秋白扯了进来,踢了他的膝盖,让他跪在地上。
凤洄动作大,滚烫的茶烫了秋白的手背,红肿了一片,立刻就起了水泡。
“公主,他潜伏在您身边如此之久,心怀鬼胎,公主往日不顺,想必都是他告发于长公主的,想必刚才的话,他都尽数听了进去,此人绝不能留!”
叶莳站起身,静默地看着秋白已经渐渐发抖的身子。
他被烫伤的手藏在衣袖里,叶莳的眉心紧蹙,片刻过后,她长舒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她如此说。
秋白惊的如入冬的蝉,立刻抬起眼看着她,觉得不可思议。
“公主,这怎可以?!这怎可以?!”
“公主若下不去手,凤洄可以代劳!”
“公主,你疯了?他不能成为变数,您必须杀了他!”
造反这等灭九族的大罪,若为保密,当时杀了秋白也并不为过,他也不会怨她。
可他在她的眉目中竟然看到了袒护之意,秋白高兴极了,以为她信任自己。
凤洄还在说着那些话,恨不得立刻将秋白大卸八块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