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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皆是穿着古军装的男子,见她出来,立刻单膝跪地。
“平身。”她一手端在身前,握着相思子的手背在身后,其它人均已起身,唯独他。
叶莳目光落在仍旧跪在面前男子,他很耀眼,在这片银白色的世界里,他穿着皮毛裘衣,暖阳下,他的头发有些不是纯正的黑,偏属很深的棕色。
叶莳手指捏着衣袖边的刺绣,沉吟片刻,目光似有若无地又扫视了周遭境况。
除了昨夜入睡的营帐,视线所及的还有十几顶这种营帐,四周士兵身材魁梧,手持长枪,巡逻严而有序,此地像是军营。
堂堂一国公主,来军营作甚?
她眉目间隐藏不悦之色,厌极了这种穿着的将士,再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红袍男子:“你起吧,你所说的要事,稍后再议。”跪在雪地之上的身子僵持片刻,还是起了身,站在她的左侧:“柳燕,沐浴更衣。”
她把手中的相思子交给柳燕,后者接到相思子后不露声色,带她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四字说来轻巧,操作起来颇难。
木桶里的水没有漂浮的花瓣,只映着一张还算精致的脸,虽说与自己前世无法比拟,但总体来说,也算不错。
沐浴时,她把自己曾经受伤过的地方捏过一边,从肌理再到骨骼,最后是她打了十六根钢钉的伤处。
不是了,容貌身体皆不是,只存一灵魂,空有灵魂。
她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几十遍过后,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秋白的脸,她想,这世上怕再没有比秋白好看的人了,尤其是他偏头微笑之时,笑容里总是会有着点无邪纯真的稚气。抛去公主这个身份,她觉得自己是配不上那样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人的。
秋白是驸马么?叶莳陷入一阵沉思,好多都是未知的,致使她有些迷茫地看着水面上映着的脸,以及粼粼波光下,这具窈窕的身子。
她将手端在眼前看,手背皮肤略微粗糙,手心则是有着几块剥茧,似在喧嚣公主的过去。
怕是个爱武之人罢,叶莳这样想。
水温渐冷,起身擦干了头发,又看着自己被脱下来的衣服,以及放在一旁即将要换上的衣服。
方才的衣服以艳红配以玄色暗底云纹做为图样,用以金色丝线绣图,广袖拖摆,精美华贵,单凭手感就觉此衣绝非凡物。
有拖摆的衣服在干净的地方走还可以,但在雪地中拖行许久,也就湿了脏了。
这套衣服样式普通,米色的底子,配以白色拼线而成,触手的布料柔软舒适,穿在身上极为保暖,将前后五层的衣服穿完,叶莳捏起一块放在桌上的玉佩,寻思着这块玉佩该带在哪里。
古人对佩玉很讲究,方式不对很有可能落出大笑话,故而,叶莳将玉佩放了回去,披着一头长至窄腰的墨发走了出来。
如此沐浴更衣下来,换做古时大概一个时辰,走出内帐时,守在外帐的柳燕早已等的累了,坐在小凳上,双手撑着膝盖地往外望,见公主没唤她更衣,急忙起身。
她视线落在她披散着的长发上,急忙道:“公主,柳燕给您盘妆束发吧!”
“不必。”叶莳拒绝,踏着脚上的绵靴走到外面,头发半干,吹了寒风,冻了冰渣,硬的支起,定了形状,模样颇有趣儿。
柳燕跟在身后,见她面色略有苍白,便建议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早膳您没用,现在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经她一说,叶莳方才觉得腹中确实空空如也。
她对饮食是的要求是极高的,每日三餐,定食定量,除非执行任务,否则决不可变。如今在此处,她只希望餐食拥有它该有的味道,于是扭头问:“油盐酱醋糖,都有么?”
噗通一声,柳燕的膝盖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雪地里,伏低的身子微微发抖。
在那还算人人平等的世界,叶莳上跪列祖列宗,下跪父母恩师,从未再跪过其他人,也未受过他人跪拜,所以叶莳很不习惯地往后退了半步,侧目看她:“少了什么?”
她的声音太清冷了,眉目间没有怒意存在,她可以接受这里没有现代化的一切,也可以接受食物种类的贫乏,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尝不到什么味道而已。
“盐。”柳燕如实回答。
她轻叹了声气:“罢了,引本公主去用午膳吧。”柳燕抖着身子起来,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可仍旧是不敢直视公主,只得盯着自己脚面,引着公主去用膳。
落座在席面上时,她对面前摆着的五道菜愣了愣,形色还算不错,不知味如何了。
提筷吃了口饭,她摇头,心叹这米不如那片黑土地产出的米好吃,柳燕在旁看的精心,发现公主的小表情愈来愈多,便小心地问道:“公主,膳食不合胃口么?”
“确实如此。”她抬头,看着柳燕怯怯的表情,觉得有趣便开口笑了:“您惧我作甚?”
“柳燕知错,柳燕未能护送海盐安全入境,请公主责罚。”说罢,柳燕又跪下,脸几乎要贴在地毯上。
叶莳眉心微蹙,似有不解之处,目光放到帐外,瞧见了熟悉的一抹人影,外面那样冷,他候了这么久,大概真的有要事吧?她将手中的银质饭碗和银箸放到桌面,略沉吟片刻,又道:“不是说有要事禀报么?去宣他进来。”
“凤洄参见公主。”凤洄未双膝跪地,只作了一揖,便抬头与她对视。
两人视线碰上,敏感的凤洄便发现不对了,只是哪处不对又说不出。
“用过午膳了吗?”叶莳问。
闻言,凤洄又将落在它处的视线放回到公主身上,她正微微笑着,神情颇为轻松,好似海盐失窃之事并未发生。
“柳燕,去添副碗筷。”她对帐中站着的那个妩媚身姿招手,拍了拍右手的座垫:“来,一起用膳吧。”
听到了她的话,做了她话中的事。
他们多久没共用膳食了?上一次,才是三天前的事啊,怎么好像隔了万里长河,春夏秋冬般。
柳燕添了碗筷,又给凤洄盛了饭后才退出帐外。
叶莳再次拿起碗筷,打量起面前这个容颜妖艳的男子,对他道:“本公主几天未见你,你就说秋白霸占本公主?”她仔细地瞧着自称为凤洄的男子,看着他上挑的眼尾以及贝齿轻轻咬唇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算是解释地道:“其实不然。”
后面的话叶莳未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芋泥很好吃,但并非没盐的,柳燕的话她理解了大半,大抵是那丫头以为她追究起“海盐丢失”的事,所以才怕成那样。
菜食里是有盐的,调味品也刚好。
凤洄水润的唇被他咬成了艳粉色,桃花眼滴溜溜地瞅着自己面前的米饭,过了许久,才算想出了什么事儿,总算捧起碗,吃了饭。
凤洄吃饭是极安静的,一口饭,一口菜,只在自己这边夹菜,偷偷地用眼角撇着公主吃饭时的模样,被她发现又很快收回视线,像个窃油的小老鼠,艳美之中又有着几分迷茫。
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表情凤洄不常有,只在她面前才会真挚地表现出来。
一次午膳,一夜安眠,不足以让她了解秋白和凤洄,从他们只言片语之间,她知道,他们与她的关系,应是十分不寻常的。
午膳过后,叶莳觉得困倦,盘膝斜身坐在软垫上,手肘支着软枕,掌心拖着侧脸看凤洄,将他细细地打量过几次。
凤洄容颜不比秋白,两者虽不是一种美,但她始终认为,秋白是无人能比的。
凤洄唯一的优点在于,他的五官具有很强的诱惑,如果说秋白是单纯的美,凤洄的美则具有诱惑性,一颦一笑,均有魅惑之力,这双桃花眼配这对长眉,更显风华,让人的视线一定,就定在了他的眉眼上。
凤洄好似不知怎么开口,被她看得微微愣神。
叶莳眼中没有任何欲望,单单只是欣赏着他的容颜,好似在欣赏一件物器。
在她炙热的视线下,凤洄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公主……”
“等等!”她打断凤洄,饶有兴致地侧眸想了会,问道:“你说的要事,是海盐失窃之事吧?”
凤洄颔首:“正是此事。”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海盐失窃,龙颜震怒,长公主虽摄政,却不便多加干预,楚家借此机会大肆贬评公主您,又加以军政为由,朝野之中已然闹起轩然大波。”凤洄顿了顿,又道:“如今之际,尽快追回海盐才是平息风波的最佳手段。”
“如何尽快追回呢?”她问。
“可从失窃地点开查,总会查到蛛丝马迹的。”语毕,凤洄看了看公主的神色,见她波澜不惊,实无上心之意,以为她在为和亲之事做愁,便道:“公主,还是海盐一事重要的多,请公主暂且放下他事,专心于此吧。”
谏言,这是句谏言。
叶莳眸底划过些许惊色,片刻后才叹气道:“如今我无心政事,海盐之事,还是你去办吧。”说罢,她假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凤洄:“凤洄,你办事,我放心。”
非常激励人和信赖人的鼓励之语,每次即将在她出任务时,她的领导常对她这样说,百试百灵。
如同她预想一样,凤洄起身作揖:“凤洄定当竭尽全力,追回海盐。”他眸色微转,柔了声音道:“凤洄还有一事,恳请公主饶恕柳燕护送失职之罪!”
他这般柔声细语,竟是为了那丫头?叶莳微蹙的眉心被凤洄瞧见,凤洄见她犹豫,便道:“那伙人实力在柳燕之上,她也受了重伤。”
横竖只是她一句话而已,看凤洄紧张的样子,叶莳也觉过意不去:“无碍,你追回海盐,权当将功补过了。”
“凤洄遵命。”在叶莳的注视下,凤洄转身之间,衣裾翩跹,离开营帐。
许是凤洄将她饶恕柳燕的事告诉了柳燕,那丫头进来时,面容不再紧张也不再惧怕,收拾完餐饭便留在这座营帐里陪着她。
现在闲暇下来,索性躺在软垫上,望着帐顶神游着,偶然的微笑被柳燕捕捉到,以为公主今日心情不错。
到了平日里巡查时间,柳燕便提醒时辰,叶莳只冷淡地说了句不去,便再没声音。
时间一刻刻地过,刺凉站在树下,望向公主所在的营帐,心中忐忑不安。
刺凉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见公主死而复生的人,昨日公主宣秋白进去时,因为秋白眼盲,并不知晓她拆毁相思子串成的手链,捏碎了相思子混入酒中,刺凉前后进入营帐两次,第一次看见她仰头饮下那杯酒,第二次便是她在秋白怀里,不省人事,酒杯掉在桌上,桌上有相思子大小的颗粒状物体。
那时他万分紧张,上去探了鼻息,摸了颈脉,确实已经死亡,散落四处的相思子就是毒物。
她却死而复生了,在他一人的眼下,抬手去触碰了秋白的喉结。
他是不敢宣扬此事的,只得将昨天发生的事烂在肚子里,到了平日公主该巡查军营的时刻,她仍不出来,刺凉怕她再出意外,便打定决心,去探探消息。
刺凉正要差人禀报,却见公主从营帐里走了出来,他一愣,以礼作揖,而后便道:“末将以为公主今日不巡查军营了。”
谁料她依旧迈着步子,直奔着自己寝帐而去,没有答他话的意思,跟在身后的柳燕对刺凉摇头,示意他公主今日不巡查了。
刺凉看着公主的背影,忽觉一阵阴森恐惧,这种感觉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