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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不走也不行,抬步进了殿里,来秋就命小太监把门关上了。
光线随着殿门的关闭越来越细,只剩一丝缝隙时,她回头,看见的是老太监带苍老的脸,以及平静的眼神。
叶莳此刻微乱,阳光穿过窗纸,照进来的光微乎其微,黑暗带给人的恐惧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她攥了攥手心,提着步子慢慢的走,甚有一步半寸的架势。
远处传来咳嗽声,叶莳奔着声音而去,这大概就是父君的所在之处了。
那咳嗽声好似要把肺叶咳碎,听着好不叫人心疼,难道父君病入膏肓了吗?为何宫殿不许掌灯,为何父君又见不得光,她想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越离咳嗽声越近,心底的痛便越烈,到最后她已经停下脚步,那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敬爱竟然占领了心头,似乎有被尘封的情感在破土而出。
“放肆!”
厉声低吼后,是连续的咳声,也是在黑暗中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轮廓,瞧了半晌也无用,只得捏小了声音道:“父君请勿动气,孩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跪下!”
叶莳本能地跪下,膝盖疼痛的同时,传来丝丝凉意,这大殿里只有远处封闭的窗子透过来些光亮,在这寒冷的冬季,更没有炭火盆取暖,整座大殿寒意四起,让人脊背发凉。
“为何自杀!”他的声音太威严,说话时候的声音丝毫不抖,语毕后却像是咳血般的咳。
自杀,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确实是自杀,叶莳不过是一缕幽魂,占了人家身子,自她占有这具身体后,便惜命如金:“儿臣日后不想死了。”
布料滑动的声音,她感觉有人离她越来越近,最后那人冰凉的手准确无误地放到了她的脸颊上,那只手的掌心有茧,有伤,有疤,磨的她脸颊微疼,喉间滑动数次,只听那低沉的男声道:“我叶钧的女儿,只可战死沙场,决不可做那自杀的糊涂事!”
黑暗中,叶莳抬头,看着那双带着一点点光亮的眼睛,不知怎么地,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好似有万般委屈哽在心头,憋得难受。
叶钧抚着叶莳脸颊的手沾了咸涩的泪水,他沉吟了片刻,又道:“我的女儿只会把眼泪往肚子里吞,在外如此,面对自己父亲亦是如此。”
叶莳喉间哽咽了会,长长地呼了口气:“儿臣遵命。”
仅此一句回答,饱含了太多承诺。
这场见面没能维持很长时间,在叶钧强烈的咳声后而停止,叶莳是跑出宫殿的,出门告诉太监父君咳嗽的厉害,早已等候在外的太医一股脑地冲了进去,这次他们带了个微弱的烛火,她当时想跟着进去,却被制止住了。
“公主还是回宫稍做休息下吧,这里有老奴照看着就好。”
她对这个有些陌生的父君担心,心思很乱,只得依了他话,跟着前来的宫女回了自己的寝殿。
到了自己的寝殿,叶莳才想起画柒不知去了哪里,于是便问宫女:“与我一起回来的那个蓝眼睛的男人在哪?”
“回公主,那名公子被来秋公公安排到外宫居住了,内宫男子是不得轻易入内的。”
叶莳这才点头放心,沐浴更衣后,坐在床榻上愣神发呆,仔细地回想着这几天发生过的事。中间参杂着几个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秋白的笑,凤洄的吻,以及画柒蓝色的眼睛。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在宫女的一阵轻唤下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宫女说长公主招她觐见。
对自己这个姐姐,叶莳还是稍有顾及的,一来她怕被人看出她的不对,二来,这个听政的长姐正在掌权,伴君如伴虎这类的话她没少听。
为了这次和长公主见面,这一路上,叶莳做了很多准备,期间连怎么请安都涉及到了。
可当她进入书房,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长公主,而是一名男子的背影。
他穿着罗兰紫色的袍子,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了很素净的图案,腰配白色玲珑缎带,将线条修饰的更加尊美。
有没有一个人,你看着他的背影,就会流泪?
叶莳并不知道自己流泪了,秋霁转身看见她潸然泪下的样子,明显地愣了下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叶莳忽然觉得自己思绪平静,心却又疼的要命,紧紧地纠在一起,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制止不住的眼泪已经染湿了胸前的衣襟,怎么都停不下来。
“莳儿,怎么了?”秋霁走上前来,盯着她的眼睛。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的名字好似就在嘴边,那两个字哽咽在喉间,许久之后,这张俊美的脸让她那么熟悉,那么心痛:“秋霁。”她颤抖着声音,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
犹如用利刃刺入脑海深处挖出这个名字,叶莳头部瞬间爆裂般的疼,含满了泪水的眼睛在瞬间瞪大,双手紧紧地抱着头,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呼。
秋霁呆住了,想上前去查看她到底怎么了。
“来人,宣太医。”长公主祁萝如此平静的声音响起,让秋霁已经伸出的双手硬生生地停住。
秋霁看着祁萝,眸中的情感慢慢变凉,以至于再看叶莳时,那种眼神已经变得冷漠了:“不知为何,莳公主突然头痛。”
祁萝垂眸看着叶莳已经颤抖的身体,又抬头对秋霁道:“不必担心,会有太医为她诊治。”她的话微微一顿,有带有警告意味地道:“治好了,好去苍国和亲。”
空气都寒冷起来,秋霁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拳,许久后方才舒展开来:“长公主让微臣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祁萝眼睛狭长,斜眼睨人时就会有很睥睨的感觉,然而秋霁却丝毫不畏她这种眼神,好似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这让祁萝很生气,说话的语气也就更重了些:“逃婚与临阵脱逃并无两样,秋霁,你应该懂得我在说些什么。”
秋霁抬眸看了眼祁萝,嘴角慢慢勾起,笑的讽刺:“她逃婚自杀并非受我指使。”
“除了你谁还能有那样的能耐?”祁萝厉声问,眉目间已然怒不可遏:“那杯毒酒可是她亲自斟饮的!”
秋霁纤长的睫毛在眼睫下形成一个扇面,阴影下掩盖着他眼底淡淡的黑色。
叶莳逃婚不知所踪,秋霁寝食难安,他动用秋家势力才寻到她在灰谷,派了秋白前去劝说,她竟然自杀了,她竟然会自杀!
每每想到此处,秋霁就万般憎恨自己,然而人生有些东西就是无奈的。
已经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叶莳根本听不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太医来了,也只是命宫女太监将她送回自己寝宫诊症。
祁萝看秋霁的眼神有些暖化,垂眸片刻后,还是将另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了秋霁:“秋白眼盲了”
秋霁僵直了脊背,万分惊讶。
秋霁秋白自幼陪伴两位公主,是她们的伴读。
祁萝只大叶莳四岁,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扳着张脸,颇具长姐气概,叶莳年幼时总是缠着祁萝,长姐前长姐后的,很是依赖,祁萝对叶莳也好的紧。
似是年幼,人们总是喜欢满脸笑容的孩童,连小孩也一样,秋家兄弟不喜与祁萝过多深处,总觉与她有距离感,到是叶莳的性子深得人心,常常跟着叶莳跑前跑后。
这样的关系维持到了祁萝及笄,秋霁被派遣到祁萝宫中,叶莳便不对劲了。
先是不再缠着祁萝玩耍,后便专研武道兵法,及笄之年已然将兵法读遍,她善骑射,通晓六种兵刃,功夫了得,俨然继承了叶钧的衣钵。
叶莳及笄后,秋白便被派遣到叶莳帐中伺候,然而,叶莳却像变了个人,对秋白视若无睹,晾在寝宫,只问冷暖饥饱,从不深入其它。
秋白对她再好她都无动于衷,仿佛是秋霁带走了她的魂。
叶莳二八年华时去了军营锻炼,秋白奉命侍奉左右,看着她双手染满鲜血,看着她变得冷漠。
祁国有这样一句话,秋家长子长女适婚于谁,谁便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帝王。
寒风袭来,吹动秋霁的裘衣,从城楼上眺望整座皇宫,肃杀之气怀荡其中。
秋白从苍祁边境回来时已是第二日晚了,秋霁刚与祁萝用过晚膳,秋白求见。
祁萝与秋霁坐在软椅上,秋白进殿时由宫女搀扶着,脚步还算利索,下跪请安时的动作也算麻利。
祁萝赐座后,秋白的破绽便暴露出来了,落座时小心翼翼的,还需宫女的提醒与帮助,才坐稳了身子。
秋霁唇瓣翕动几次,缓缓站起身,来到秋白面前,用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祁萝见秋白毫无反映,黑亮的眸子只是定定地看着一个点,倾侧脸颊,用耳朵来辨别些什么。
“白弟。”秋霁唤他,浑身颤抖起来,而后一言难尽。
声音很近,秋白听出长兄就在面前,他到是很稳重地重新站起了身,摸索着秋霁的身体,最后抓住他的手道:“无碍,只是不能视物。”
“她还说了什么?”祁萝平静地问。
秋白恭敬地向祁萝的方向作了一揖,回道:“她喂了我毒酒。”
秋霁立刻回头,一双眼睛里仿佛滴得出血,连最基本的恭敬也在这一刻消散不见:“你到底做了什么?”
祁萝哼笑着,只是轻轻看了眼秋霁,丝毫不为所动,问秋白:“而后的晚宴,她就饮酒自杀了?”
秋白摇头:“饮的确是酒,可她没有死。”
“荒谬!”祁萝冷笑:“穆德清,苍国迎亲使团何时入境?”祁萝问贴身太监。
“按照之前递上来的行程,大概明日入境。”
“传令下去,这几日宫门闭锁,不许莳公主出宫。”
“是。”太监得令离去。
秋霁凝眸望着祁萝,她的眼中仿佛只有那个皇位,手足之情,不过是昔日红花,败了的美。他又似想问什么,却被秋白捉住了手,兄弟俩虽然无法再用眼神沟通,但彼此心意相通,还是懂得对方的意思的。
“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祁萝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秋白暗地里将字条从两人握着的手递给了秋霁,再转身,由宫女扶着离开了。
秋霁将字条藏在衣袖里,看着他离去。
祁萝是个“尽职”的监国公主,现下政事由她全权处理,担子重,压的祁萝失了往年的笑容,近几日更是吃住在御书房里,眼底压了一片黑,秋霁平时会伺候左右,但入了夜,秋霁便会回寝殿休息。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秋霁一人住,屏退了下人,秋霁在隐隐跳动的烛火下看那张字条。
字条很小,半寸长短,上面写着:“叶莳失忆。”
失忆?秋霁当下否定,他无法忘记在御书房见叶莳时,她流泪时的伤心模样。
自她十六岁去了军营,便没再流露出过那种脆弱的表情,更何况是流泪,叶莳的泪,堪比葡萄美酒夜光杯,太珍贵了。
他长眉慢慢蹙起,将字条烧毁成灰,不留证据。
秋霁不知秋白如何定论叶莳失忆,他们兄弟俩应见一面,把她逃婚出宫后的事交代下,中间发生了什么,又得到了怎样的后果,不管如何,叶莳逃婚、自杀、失忆,这三件事放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人意外。
秋霁印象中,叶莳外柔内刚,是不会自杀的。
敲过三更时穆德清派了太监来,说长公主已经在书房睡下。秋霁等的就是这刻,换了夜行衣,在万分熟悉的宫中穿梭,去了叶莳的寝殿试探她。
寒月高挂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