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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发什麽楞呢?夜已深了,快随我回去休息吧。”
温言细语,诱哄般的,白苏挤出一抹笑,把胳膊再往前伸了伸,状若轻松,笑得十足牵强。
阿魏目露忧色,无声的嗫嚅,像是期盼,像是乞求,欲诉还休。
莫荼冷眼旁观,隐隐闪烁的异光,像是内疚,像是同情,矛盾混杂。
廖岚定定的凝望,依然未置一词。沈著从容一如往常,仿佛不受干扰,没有任何事能令他乱了阵脚。蓝眸映著夜幕,平寂无波,却被折射出的一束热度泄露了不平静。
一。二。三。
妖。冥。魔。
刘寄奴仔仔细细的逐一看过来。
带著肃穆,无比的认真,脚下忽轻忽重,抓地不稳的感觉又来,她便摇晃著大退一步。
陷於急流,漂漂浮浮一路至今。退,能退去哪里?退路早被堵得严严实实。
小脸灰白,呈现出一种透明,凄凄惨惨。
脑子里突然涌入许多声音。吵得双耳轰鸣,吵得她晕眩。
它们齐齐叫嚷,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她几乎窒息,死死咬住唇,发出模糊呻吟,喉间猛的窜上一股腥甜。
一盘棋局,是谁布下?
谁在翻云覆雨,是谁主宰?
被摆放其中,她是一枚棋子。
怎样努力都是无用,怎样争取仍是不由自主,不断的兜圈,不断的碰壁,试图挣脱,却始终冲不破重围。
是她错了麽?
条条枷锁,是否注定沈沦?注定毁灭?
百般抗争,是否终为徒劳?终是无望?
是她错了麽??
错在本不该挣扎,本不该存有希望。
除了遍体鳞伤,牵连无辜,她得到了什麽?改变了什麽??
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找不到答案,无尽悲哀。
(24鲜币)161。崩塌
火光照亮了周遭,却无法为刘寄奴脸上添得半分暖色。
微蓝之芒宛如点点星辰,闪烁在黑眸,频率极快。夜风吹拂,纤瘦的身躯仿佛不能承受,瑟瑟缩缩,摇摇欲坠,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
万籁俱静,使气氛更显凝重,僵持抑或等待,倍增肃然。
杗肖廖岚且沈得住气,白苏的耐性显然是不及。
她忽然动作,似无法再按捺。不由分说的,一把拉过了刘寄奴掉头就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举,杗肖廖岚也是未料。
要追要拦麽?
他俩一对视。
“日子还长,不急在一时”,许是抱著诸如此类的想法,於原地立停半刻,两位男子先後转身,暂是作罢。
白苏目视前方,健步如飞,完全没管身後的女子能否跟得上。
五根芊芊玉指像铁钳似的,攥得刘寄奴死紧死紧。刘寄奴被大力拖著,磕绊狼狈,数次游走在摔与不摔的危险边缘。
几乎是百米冲刺了,可白苏仍嫌不够快。一方面,也是察觉了刘寄奴的勉强,她松了手,索性将其拦腰抱起,一路不停不歇,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嗖的朝家府冲往。
待踏进了刘寄奴的房,白苏的眼角眉梢便卸了遮掩。
放下刘寄奴,接著去关门。双脚踩地重重,她的吐息重重,娇美面庞乌云密布,神色之难看是一览无余。
一个杗肖,一个廖岚,一个自己。刘寄奴信任的是谁,会如何选择,原本,她是极有把握的。
论亲疏远近,哪还需比?廖岚杗肖,狡猾狠辣,各存图谋,各有算计。谁才是真情真意?
唯属自己。
她等著她走来。想象他们备受打击的模样,她暗怀得意,暗觉痛快。
然而,一切未按她所预计的发展。
当目光交触,所见的哀怮、绝望、冰冷,甚至陌生,令她错愕,令她大为震动。
胸内一沈,自信动摇,突然,笃定就变成了不确定。
看著她後退,她怔住僵住。
一种感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隐约望见事态的走向,有违她的想当然,是她所不能接受。她惊跳,她无措,她简直恐慌。
不行……不可以……
还要傻站著麽?还要等麽??
赶在结果生成之前,抢在期待落空之前,她当机立断,强行把她带离。
并非是逃避,并非是自欺,并非是她失了勇气。经斟酌思考方能做正确决定,今夜并非是个合适时机,所以做不得数……
做不得数的。
白苏在门旁站了半晌,勉力平复思绪狂潮。深吸一口气,看向刘寄奴,她力持平稳的开口:“等天一亮,我就把他们一个个统统赶出门去。”
未顾对方是何反应,她兀自接著说道:“我以礼相待,给足了他们面子,已是仁至义尽。既敢背著我搞鬼,他日清算讨还,就算是大动干戈,我也定要追究到底。”
顿了顿,她的语气一缓:“我知姐姐是被逼无奈……都是我疏忽,害姐姐受惊、受委屈了。”
轻轻柔柔的嗓音,表达著歉意,传递著安抚。
“前些日子,姐姐是被我气糊涂了才想著要走……其实姐姐哪儿也不会去的,这里才是姐姐的家啊,姐姐更不会屡次三番抛下我的,对不对?”
一室安静,一个问号悬挂寂寥,白苏迅速扬起嘴角,堆砌成的笑既显飘忽,又含惆怅。
“姐姐不必忧心,天亮之後,家里就会恢复清净。让那一干闲杂滚出平都滚出魔界,有多远滚多远,管他们哭笑唱戏还是要死要活,皆与我俩无关。”
“我与姐姐只管过自己的日子,若再来烦扰,我替姐姐挡,我会处理妥当,姐姐无需顾虑,什麽也不需怕的。”
直到现在,刘寄奴不曾吭过半句。一路返回,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凭白苏拉扯摆弄,像一具没有生命力的玩偶。
兴许白苏言之切切,将她触动,那木木呆呆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此刻,飞远的魂魄才是归体。
……清净?
赶他们出门,眼前是可清净,但这只是一时的,问题依然存在,并不能得到解决。
如果把他们赶走……木头呢?木头怎麽办??
被她牵连,木头本是无辜;水深火热,木头的处境艰难……怎麽可以撇下他不管?怎麽可以弃他不顾?不能的……做不到,她绝做不到。
“姐姐在想什麽呢?”
白苏状若不解的问询,一侧脑袋,旋即恍然大悟。
“哦,在惦念他麽?苍木?”
黑眸罩著一层朦胧,泛白的朱唇微微蠕动,却似无力,发不出任何声响。
无言对视。
白苏一正脸色,率先打破了静默──
“助他脱困,并非是办不到。”
一句入耳,黑眸一记疾闪。
怔仲间,木讷渐褪,迷离渐消,几丝异样光彩隐隐折射而出,有什麽正在死灰复燃,点亮了黯淡,把空洞驱赶。
紧盯著刘寄奴,白苏蓦地一转话头:“办得到……可我为何要去做?即便我有能力救他,我又为何要救??”
“有他在一日,姐姐的心就一日不定。若杗肖不欲留他……”
扯开一抹森冷的笑,白苏一字一字的缓慢倾吐:“……就让他去死好了。”
音量不高,但如平地惊雷,一声轻描淡写,堪比那破山重锤,狠狠砸在刘寄奴的心头。
“落入杗肖手里,是何结局他早该料到!与其被杗肖利用,沦为其要挟的工具,他早就该自行了断!省得拖累!”
白苏神色肃然,刘寄奴一下哆嗦。
抽气般的呜咽,几不可闻,白苏根本不给她反驳或呵斥的机会,厉声再道:“我说错了麽?!他活著就是个累赘!”
“自保都不能,还要害姐姐急忧,他有何颜面、有何资格再出现在姐姐面前?!”
“不如结束苟延残喘,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若真是一片痴心,若真为姐姐考虑,就不该成作姐姐的负担,不该令姐姐难为!”
“事已至此,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更怨不得姐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济!”
明豔的银眸被寒戾占据,因为激动,白苏的双颊微微泛红,与刘寄奴的面无人色对映,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怎麽……
怎麽会……
面前的这个女子,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表情,阴狠遍布,竟如此狰狞;难以置信是她的话语,字字怨毒,满含血腥。
为什麽?
无冤无仇,木头没有得罪过她,更没有对不起她……
为什麽……
为什麽要那麽残忍??
一股钝痛,升腾蔓延,侵至五脏六腑,蚀心噬骨。
想放声尖叫,想竭力嘶吼,想把视线之内的事物全都摔烂砸毁,像个疯子一样,毫无理智,歇斯底里。
想,她很想,可她什麽也没有做。
双脚牢牢固定在地面,还有身体的每一处关节,宛如冰封,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她什麽也做不了。
长久以来武装的坚强,全然崩塌。
以为筑起堡垒,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以为故作勇敢,就能使自己强大。
她处在战场。
打著一场与敌人的、与自己的仗。
一边抵御著外来的攻击,一边与心内的怯懦、恐惧缠斗。内忧外患,无比艰辛。
她告诉自己,绝不能松懈,绝不能示弱。一旦将战战兢兢显露,一旦被识穿了伪装,不仅是未战先输,连一线微渺生机都会一并失去。
然而狂风巨浪来势汹汹,堡垒被撞出裂痕。一道道,一条条,不断的扩大加深,成了残缺,她仓皇失措,拼命的试图修补,只是通体疮痍,该从何下手?
岌岌可危,已是来不及,怎堪抵挡,终是迎来支离破碎的一刻。
原来貌若坚固的堡垒不过是一张蛛网。
千万缕的蛛丝,是千万分的无助脆弱,密密的缠绕,紧紧的束缚,堵住她的口,捂住她的鼻,拖著她堕落,向那万劫不复。
……怎麽办呢?
茫然四顾,她辨不明方向。
怎麽办呢?
视线迅速模糊,两行温热滑落,隐入嘴角,苦涩至极。
怎麽办呢?
哭是没用的,她不该哭的,她知道。
无奈除了哭泣,似乎别无他法。
压抑的哽咽在房里回荡。
一张苍白容颜,泪水肆意喷涌,一幕震住了白苏,吓到了白苏,她持著呆滞,傻傻的定住。
透明的水珠纵横流淌,不间断的,毫无停歇的迹象。
仿佛是一发不可收拾,仿佛誓要哭尽一生所能流出的泪。蜷缩肩膀,更显单薄,咬唇抽噎,倍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