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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白衣飞扬,漂亮的单凤眼静静地望着悬崖,崖深不见底。山风吹起头发,拂过他温和潇洒的脸,
众人散去多时,走时皆面含愧疚之色。
天色已暗。
白色身影依然默默不动。
“少主,”柳飞忽然抬头冷冷道,“她既知少主为难,却还是死心跟着他,这样的女子少主何须难过。”
“不怪她,”郑少凡转过身看着他,温和的面上悲哀一笑:“怪我,不该让她被掳去,不该让他们相识,是么?”
柳飞垂下头,不语。
“我没事,你先走吧。”
柳飞默默退下。
当那窈窕的身影扑下悬崖的时候,他竟然没反应过来。而从未练过武功的她,竟能如此迅速,也是如此决绝。倘若无当初的相遇,自己便还是那个谈笑江湖的年轻武林盟主,便不会如此心痛了吧?
无丝毫武功却爱打抱不平、如小狗一般躲在自己桌下、看见蛇便大呼小叫扑自己怀里的柔弱女子,竟然说他是个文弱书生。
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她不知多少次向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还称他是最亲近的人;而他,更想永远将她留在身边,甚至打算回扬州立刻便迎娶她,让那迷人的笑容永远陪着自己绽放。
可是,当他在黑血谷救出她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那美丽的人儿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
她依然会笑,却更多时候神色黯然,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有些急切,终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当知道她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他心里竟从没有过的兴奋。
她时常为黑风伤神,说他有很多伤心,而她,只想让那位寂寞的大哥笑一笑……
然而,她终于还是这般决绝地离开自己,随他而去。
她可曾想过,光芒四射的自己,高高在上受众人瞩目的自己,又何尝没有那一般的寂寞?
美丽单凤眼中悲哀更浓,渐渐地,他闭上了眼。
“伤心么?”幽幽的声音。
。
他缓缓睁开眼,却看见一张凄美绝伦的脸。
“她竟也跟着跳下去了,”声音如幽灵般空洞,“她可以为他跳下去,我却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
身后不远,赫然站着一个蓝衫人,不冷不热的神情。
“紫云。”
“你看见了?”她并不看身后的人,只茫然地望着悬崖:“你说得对,他终究没有再看我。”
半晌。
她忽然回头嫣然一笑,无比妩媚,无比明亮。刹那间,天地间仿佛也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那百花怒放般的美丽。
“其实,我也可以为他跳的,他不知道。”
翠绿的身子如风筝、如荷叶,向深深不见底的悬崖飘下!
身后,不冷不热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紫云!”
一道白影迅疾无比地掠下。转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竟然已再次站在了悬崖上,却是全身不能动也不能再说话了。
白云深长长吐出口气,走过来扶住她。
“多谢。”
许久。
漂亮的单凤眼默默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关盼儿,又缓缓望向远方。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温和的声音响起。
“既有幸来到人世,就不该轻易结束性命。人世间,除了感情,还有责任,你既不能得到,无谓死去又有何益。何况,”他转过身,竟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有很多值得喜爱的,不是么。”
朦胧暮色里,万籁俱寂,寒山更显空旷萧索。翩翩的背影,白衣潇洒,缓缓朝山下走去。
无比的从容,却又无限的寂寞。
。
她也跳下来了?!
他身在半空,来不及细想,咬牙想提起真气。然而,那真气却似已不听指挥,只在体内四处散窜。
看来,她真要陪着自己死了。
谁知正当他要放弃时,那涣散的真气不知怎么回事,竟忽然凝集起来!
他又惊又喜,立刻伸手在崖壁山石上一拍,缓了缓下坠之势,再凌空巧妙地一转身,便接住了那坠下来的白影。
体内灼烧感更烈。
继续往下坠。而身下,悬崖依旧茫茫不见底。这样深的悬崖,纵然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也难逃丧命的下场,何况光滑而峻峭的山壁,根本没有一块借力之处。
寒星般的目光闪过,他不由搂紧怀中的人,咬牙稳住好容易凝聚起来的真气,忍着气血翻涌快要吐出的感觉,缓缓下坠,如同一只滑翔的苍鹰。
饶是悬崖高,他又重伤垂危,但好在他本有深厚的功力,加上此时全力而施,那雄厚的真气竟也久久凝聚不散。
终于,崖壁上,几棵横斜而出的树映入眼帘。
足底再一次踏上了地面。
“黑风哥哥?”随着落地的感觉,她睁开眼紧紧抱住他,望望四周,“我们没死么?”
他轻轻将她放下,全身真气一散,立刻俯身吐出一大摊黑色的血来。
她慌忙扶住他:“你又动真气了?又是我连累你。”
他看着她摇摇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动真气……”
半晌。
她瞪着他哭骂道:“你答应我的事呢!说过永远不要放弃的!你一个人掉下来也要活着!你不知道这么做别人会伤心吗!”
他微微一嗤:“他们只希望我早点死。”
“不。”她紧张地替他擦着唇边血迹,“凌易,青衣姐姐,沈哥哥他们,他们都会伤心。何况还有……”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她垂下头,偷偷看了看他。
“还有我呢?”声音很小。
他静静看着她,面具竟也似带上了光芒。
半晌,他忽然拉着她就走:“趁天还没黑,我们找个地方吧。”
。
二人相扶着缓缓而行。
这底下原来是个大山谷,却并没有黑血谷那么美丽。遍地荒草及膝,时已新年,却依然一片萧索之色,空无人烟。
隐隐有流水声传来。
“太好了,有水!”她立刻奔过去,竟是条一丈来宽的小溪。
在周围杂草的掩映下,溪水清可见底。
“快来。”她挥挥手,俯下身去。
他却只站在那里不动,远远地看着她。
谁知,她忽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他立刻走过去。
“我的脸这么脏,你都不告诉我。”她摸摸自己的脸,立刻捧起水。
就为这个?他有些哭笑不得,往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是女孩子都会在意这些的。
“现在还难看不?”她转脸看着他。
半晌。
“很好看。”
“是吗?”
她开心地眯起眼睛,拿出一块丝巾浸入水里又拿起拧干,走到他面前,再自然不过的伸手取下他的面具,露出那俊美苍白的脸。
脸,立刻红了。小手微微有些发抖,却还是努力镇定下来,轻轻替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和唇边的血迹。
他略有些愣,看着那微颤的小手,竟不由自主伸手握住。
小手本能地要缩回,却立刻又不再抵抗,任他握住。
脸上泛起一抹娇羞。
“你太傻,”低沉的声音,“没想到你也会……倘若我当时真气提不起来……”
“那就一起死,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抿嘴笑了,一瞬间的笑容竟似已脱却了稚气,成熟了许多,“你就算自己受伤,也不会让我受伤的。”
半日,她又低下头轻轻道:“你不也傻么,若不是我,你怎么会受伤?”
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放开手转过脸去。
“天快黑了,该生堆火。”
。
行走江湖的人,打火石之类是不可少,山谷枯草烂木亦多,天黑下来,一堆野火亮起。
一块突出的石岩下,二人偎依在火光中。
“小洁。”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有些生涩,她闻言抬头。
“我或许不能带你出去了。”
她一愣,莞尔:“那我们就在这里住。”
“这里?”他愕然。
“是啊,”她却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住久了咱们会不会变成野人呢……”
他有些哭笑不得——到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是满脑子古怪想法,有她在,自己总不由自主地轻松下来。
“你该跟郑少凡回去的。”
“郑哥哥?”她一愣,这才想起那双忧伤而温和的眼睛,不由低下头,有些黯然,“是我……对不起他……”
黑风看着她默默半晌,忽然沉声道:“倘若我伤势发作,你……离开一下吧。”
她不说话。
“我现在已经不能控制真气了。”他苦笑。
顿了顿。
“我虽不能带你出去,但方才看风向,西面该有出口,明日一早你便出谷,尽快去找郑少凡,倘若让他们知道……”面上又露出不屑讽刺之色,“你便如实告诉他们。”
她静静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他淡淡道:“不妨,我会离开的。”
离开?
心中作痛,眼泪忍不住要掉,立刻忍住。
“好。”她竟轻轻笑起来。
他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俊美的脸在火光中格外宁静。
“黑风哥哥,你应该多笑笑。”她端详着他,认真道。
“笑?”他有些愣。
“是啊,我从第一次见你,一直都这么想。”
说着,她居然轻轻倚在了他身上。
感觉到她动作的亲密,他一愣,却也并不反对。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我自被抛弃后……”
“她没有抛弃你,为了救你她可以牺牲生命,”她立刻截口打断他的话,随即一笑,“她也是你母亲,不是么?”
唇角扬起。
“是,我当时流落街巷,一个好心的老人救了我,可是,”他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语声低沉起来,“一个府官,为了她祖传的一块玉,将她生生逼死。”
沉默许久,他淡淡道:“我学会武功以后,就杀了他。”
难怪他要杀那些……她默默看着他。
“后来我流落街头……”目光冷冷如冰,这对骄傲无敌的他来说,是多么耻辱而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眼圈一红:“你别说了。”
他却似充耳不闻。
“我遇上了我师父。他便是江湖有名的毒手散人,他带我到黑血教找药魔打通筋脉,再教给我武功,只为让我杀人给他看。有一次他要我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声音没有丝毫波折,却有些发冷:“待我武功学成,我第一个就杀了他。从那时起,我便戴上了这面具,这个世界是不是不公平?”
原来毒手散人是他的师父!而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噙着泪,满脸担心。
目光扫过,俊美的脸上神色立刻一松。片刻,他微微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放在上面。
“后来,昊堂主听闻我杀了毒手散人,便找上我,他见了我身上的令牌以为我是路教主之子,只因他恨我的……母亲,见她如此待我,一气之下带我回黑血教。我那时以为自己当真是路教主之子,满心恨母亲背叛父亲,又恨她抛弃我,更恨六大门派设计害死父亲,这八年,我日夜苦练黑血掌法一心复仇,早忘却什么是笑了。”
“可如今,和跟谢小玉一样,”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无限悲哀,“我竟是沈清风,是个影子。”
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沈清风……”
“沈清风也好,”她紧紧靠着他,喃喃道,“我们出去以后,不要再理这些事了,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