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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左右攀援而上,自苍翠的山头,巉然上干云霄的孤峰之上,依傍着险峻的地势,落石滚下来,像是滑坡,姬君漓摁住乐湮蠢蠢欲动的手,白秀隽此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他退到了他们身边。
滚落的山石起初只是顽石碎片,姬君漓和白秀隽两人身法矫健,便是多扯着一个乐湮也能应付自如,落石自身畔呼啸而过,碾压得芳草蒲公英地一片狼藉,最后顺着斜坡滚到了水里。
落石撞击的轰鸣之中,白秀隽扯着嗓子大声问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白秀隽对于时空来说,更加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过客,没道理会得罪什么人,更何况姬君漓行踪诡秘,来历成谜,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开罪了大人物。
毕竟,这种如阵法般的落石,绝非自然之功。
姬君漓神色凛然,一面攥住乐湮的细胳膊躲避飞出了青石碎片,一面不忘了回他:“我们族人还没有完全统一阵线,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他们现在要截杀我,你别管,我熟知他们的攻略,能够对付,你带着乐湮先离开。”
说着,他将紧攥住的乐湮的手一抛!
“不要!”危急之秋,乐湮惊恐地看着他,身体却不住倒退飞去,白秀隽将她拦腰搂住,两个人贴在一起,乐湮几番挣扎,她惶急地看着阵法之中巍然屹立如山岳的姬君漓,嘶声力竭地大吼,“漓,我不要走,我说过,我要陪着你!”
轰隆隆的坼地之音,如断苍穹,山峦背拱如箭,青石飞落如星。
姬君漓皱了皱眉,眼底几分痛色,他反掌结印,清冷的寒光张如满月,将白秀隽和乐湮双手一划,连连逼退了数十步,山石攻击目标精准,他们已然安全。而且,姬君漓素来便知道自己族人的骄傲,不齿与常人动武,他们应该不会对着乐湮兵戎相加。
心思都开始发颤发抖了,明明就在不远处,她椎心泣血的呼唤还听得那么清晰。
姬君漓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乐湮,如果人之已死尚有魂灵存世的话,我一定会守护你……可惜,什么都没有,我能留给你的,唯有这……什么都没有。
“漓!漓!”乐湮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把平生积攒的每一分力气都用尽。
可即便是如此,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还是无法冲破白秀隽的臂弯设下的禁锢,像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坚不可摧,明明她爱的人正近在可见之间,明明仅隔着薄薄一帘青雾,可他在那华光结阵的圈中受尽苦楚磨难,她只能……旁观!
她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她至亲、至爱、至信之人,可临危受难之时,他反掌将她排拒心门之外,他竟将她置于如此爱恨不得、生死不意的境地!
白秀隽禁锢着乐湮的那双手也是巨颤疲惫不已,他竟不知道小小的丫头片子,力气竟有如此之大,如江河之溃,好像用之无竭的样子。
“乐湮,”他将头埋下去蹭到她颈后的衣领,一声温柔之音缠花绕树,宛如呓语,“不要过去,就算去了,也帮不了他……”
乐湮终于疲惫地瘫倒下来,哭作一团……
姬君漓被困在阵法阵眼中心,一身玄裳血水斑斑,这阵法无穷无尽,除却山石,还有针叶、飞竹、悬剑……每一道都直刺要害。他忍不住苦笑着想:他这个族长当得到底是有多失败?明明一生殚精竭虑,明明以自我放逐流浪时空为代价,却得他们如此对待,最终也挽不回一条命,一颗心……
如此身死,如何心甘?
乐湮已经哭得晕厥了过去。
……
翌日,乐湮睡醒的时候,日上三竿了,她身下的竹榻因为她的仓促起身嘎吱作响,她飞快地套上鞋子,一出门便与碧珑的大酥胸撞在了一处。
方才醒来,乐湮撞得有点头晕脑胀,心中浑浑噩噩的,却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安地抬起头来死盯着碧珑:“漓呢?”
碧珑不答,神色悲凉……
乐湮心中紧绷的那根线段成了几截,她不可置信地扯着碧珑的挽袖,“漓呢,他还在对不对?这样,溯时呢,我们去找溯时先?”
她托着碧珑就往外走,她现在茫然无措,需要碧珑的带路。
但碧珑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里的悲凉陡然化作怨戾与狠毒,她挣落了乐湮的手,怪笑一声:“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遂右掌一翻,清寒冰凉的一把匕首亮出,直逼乐湮的面门!
凉飕飕的冷意扑面而来,乐湮睖睁一瞬,闪避已经不及,更何况她的武力值本来低于碧珑,一旦被奇袭,根本就不会有她反抗的机会。乐湮闭着眼,等待命运的裁判。
“等等!”
一道古怪的劲风刮过来,碧珑的匕首被挥落,她又惊又怒地看向房檐下扑扇着五色斑斓的花翅膀的溯时,“溯时,你这是什么意思?”
溯时只能学舌,还是在心底里与她交流:你忘了主人是怎么交代的了吗,主人备下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你要杀了她,那主人的一切就又付诸流水了!
这心理活动乐湮是听得到的。她的眼睫狠狠地一涩,漓,为什么他们透露的信息,这么像你已经死了不在了呢?
碧珑也悲哀地阖上了眼,藏在挽袖中的手根本没一丝力气。
族长,如果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完成的,那我会成全你。可是值不值得呢?这世间,竟有傻成你这样的人!
第59章 长大的乐湮
没有人告诉她姬君漓去了哪里,甚至连白秀隽也不见了人。而溯时和碧珑,好似一问三不知,对她三缄其口。乐湮最初急切的心情,也渐渐变成了死灰一般的绝望。
为什么……她所珍视的,总是要一件一件地失去呢?
乐湮的心里冷透了,溯时那躲躲闪闪的眼神,分明就是洞悉一切,却在和她对面时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乐湮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天,最后她肿着水泡般的眼睛走出厢房门,已经神色如常,只不过,冷清得根本不像个正当年华的女孩子。
不施粉黛,发髻上簪着朵时鲜蓝朵娇花,穿着一件湖蓝色对襟广袖曲裾长裙,锦上烟波堆云,白雪簇浪,素雅寡淡,只是不盈一握的纤腰,楚楚地系着根盈翠流光的锦缎带,走下台阶之时,脚下一软,差点摔落,她不以为意地路过瞠目结舌趴在柳树上的溯时,翩然衣袂当风。
丫、丫头!
乐湮冷冷地瞟了它一眼,“丫头不是你叫的。”
溯时语塞。
乐湮冰冷地勾着嘴角,一双肿泡眼如猩红的血玉琉璃,“我再最后问你一次,漓在哪里,如果你不说,我不会再问,但是,从此以后,我们各自天涯,永远不用再见了,也免得彼此触景伤情。”
溯时一时大急:别呀别呀,主人交代过要我要好好保护你的,我答应了他的,我不能食言啊。
“姬君漓他到底在哪里?!”乐湮暴怒地吼出来,溯时被吼得呆了呆,差点没从树下栽落下去,乐湮的连珠炮还在一个接一个地传出来,“就算他是死了,那也有个坟茔孤冢,你不告诉我,到底是为哪般?”
溯时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回了一句:“主人没死。”
闻言,乐湮心头大喜过望,她几步冲过去,脚下的裙摆开阖,她差点踩上了长锦摔在地上,岂料溯时爆了这么个料之后就再也不肯说了,它用翅膀掩住自己的尖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怪不得溯时和碧珑虽然痛苦,但也没到了惶然像离枝之鸟那样的无措,只有她一个人,自以为是地无枝可依,伤心难过这么久,却是被他们耍了这么久。
凤鸟离枝?乐湮托着下巴想了想,好像过于文艺了些。
“溯时啊,我知道了,他现在一定是半生不死的对吧?”
溯时默默然翻了翻眼皮,不肯搭理她。明明主人都半生不死了,你问出来的时候竟然这么没心没肺,这么平静地像喝水吃馒头?
它哪里知道,乐湮晚上躲在房里哭了一宿了,将姬君漓的死法死状想了一百多种,就没有一种他还活着的这个念头,现在得到这么一个他还生存人世的念头,她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溯时啊,那你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吗?”乐湮轻柔地俯下身,将跳下柳枝还愤愤不平噘着嘴的溯时的翅膀一提,“带我去见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噢。”
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的笑!溯时鸡皮疙瘩落一地。
“他现在昏迷不醒对吗?”
溯时愣愣的,她怎么知道的?它想着,自己主人的确是让自己不告诉她,但如果她自己猜出来了,那就不算了吧?这么想着,溯时点了点头。
乐湮笑得更温柔了,耳畔一缕青丝飘摇而坠,“那么,他现在伤势很严重,没办法来见我,也不希望我看见他是不是?”
溯时继续点头。
“那,他现在暂时死不了对不对?”
溯时仍然悲剧点头!姑奶奶,你智商这么高,我和碧珑可顶不过来啊。
乐湮笑着眯了眯眼,她一把拽住溯时颜色斑斓的羽毛,顺手替它顺了顺,眼神更是温柔和顺,溯时快吓晕了,就听着她含笑说道:“碧珑上次要杀我……她不是不是人吗?”
关于碧珑不是人这一点,到底是谁透露给丫头的呢?溯时大人记性不太好,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呢?
碧珑是主人用纸片幻化的纸片人。溯时的内心里漫无目的地过了这么一句。
但是乐湮却惊悚地手一抖,溯时大人啪地一下落在了地上,它满脸怨念地爬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愤懑不满地噘着嘴,但坚强地一声都不吭。
关于姬君漓留下的一切,乐湮都想要纤毫不漏地记住。她记得他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些特殊的小伙伴,正在半道上截杀过刘秀派去暗杀刘疆的暗卫。如今想来,怕不也是这些纸片人吧?
碧珑从来都不是人,不是她的威胁……
漓啊,那么那么傻!我如今才知道,碧珑说你傻,原来竟是真的!
在别人看起来那么孤独绝世、又多智近妖的姬氏族长,在我的面前,原来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纵然是演戏,也不忍心真的找个女人回来气我。
笨蛋,傻瓜啊……
长公主府花团锦簇,姹紫嫣红,重重飞檐楼角百折缦回,刘楚玉的鬓边斜簪着一支鲜妍的夹竹桃,她意态悠闲地在侍女的搀扶下于园中散步。
梨雪已谢,只余下了满树枝桠,树影斑驳,连叶不见得多少,刘楚玉看着这光秃秃的枝干,陡然生出一股厌恶之心,她蹙着纤细的眉,黛色微隐,“把那些树都给本公主砍了!”
侍女陡然听到这么威煞凛凛的话,吓得手一抖,刘楚玉的胳膊被巨颤了下,她不悦,眉间褶痕更深,“来人,把这两个不听使唤地丫头,关到柴房去饿两天!”
“公主恕罪!”两个小娥急匆匆跪下。
刘楚玉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翌日,园中的梨花树被扫荡一空,刘楚玉觉得地界空旷,但略显单调,当即率众进宫,将阿弟刘子业皇宫的奇花异草移了几十盆回来。公主府里一时又是生机满园。
这山阴公主,要说起来,也算是大有来头。
她是个比较著名的公主,但不若文成公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