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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秋天哪里来的什么梨花?
白秀隽猛地一睁眼,但见山仍是山,水仍是水,但时至仲春,山涧之中杂花生树,佳木挺秀,碧色春光,摇曳在水底,他对着眼前俏皮眨眼的少女,气不打一处来。
强自按捺住惶惶惊愕,冷哼了声:“这是哪里?”
乐湮听问,不好意思,哦眼又拙了,分明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她将碧竹箫收敛,放入乾坤袋中,然后笑颊粲然地扬唇:“哦,你说这里啊,还是方才那地儿啊,只不过,时间我忘记了,计算得不太精准罢了。”
此处忘了说,溯时回来的时候,果然应了姬君漓的意思将一本《中华上下五千年》又交给了乐湮,她闲着没事便往东汉之后随意翻了翻。这个时间点儿嘛——
“貌似、约莫、可能、大概、似乎、也许……是西晋。”
纳尼?
白秀隽瞬间懵逼。
麻烦来个人类来告诉他,西晋,是个什么鬼?
……
金色的日出透彻山河,千里壮美风光波澜景阔,亘古而生的嵯峨奇峻,没于层云之间,决眦归鸟,山峦而下阴翳亦成巉然峰岳。
这巨石上比肩而立的两个男子,身姿皆是一般的颀长,一个伟岸,一个秀绝,远望之却透着江山股掌之上、中原翻覆之间的感觉。
“皇兄,你看,太阳出来了。”
“……刘阳,其实你才是,我心底的那一束光。”
身畔的少年瞬间惊愕地睁大了眼,似难以相信方才自己听到了什么,但他转眼望去,却见自家兄长分明抿着薄唇威严肃然不可亵渎的模样,他又觉得恼恨,仿佛是出现了幻听的模样。刘疆负手而立,将山海之风光尽收眼底,陡然觉得:看腻了的景色,原来似乎没什么了不得的。那个引无数豪杰趋之若鹜的帝冕龙座,也真个没什么好。
想父皇当年举事,隳名城,杀叛贼,虎视何雄哉!那种天下皆握的霸气睥睨之慨,他无从仿效。如今灵屠石也已经物归原主,他自然没什么再好反悔放不下的。
他刘疆乐山乐水,但,不事权贵。终此一生,再不涉足波谲云诡的朝堂。
少年怅然长舒,皇兄,该如何叫你知道我的心思?罢了,你永不知道便好,我用余生画地为牢,换你一世,红尘逍遥。
日光渐盛,火云重燃,他疏懒含笑,少年温润清秀的眉眼,一瞬囊下浮沉如雪、江山如画。
西晋游·香丝履
第33章 金谷园重会
溯时大人实在是不能容忍一个愚蠢的女人整日伴在主人身边,遂私底下与碧珑打了个商量,于是西晋时人便能看见这么一个男人。分明是风姿超卓如谪仙堕世之人,右肩一只怪鸟,左臂弯依依倚着个绿衣美人……
这场景,真是要多*有多*……
好在碧珑尚有些自知之明,与溯时谈起乐湮之时,也总是赞不绝口。溯时洋洋自得,那高傲的深情仿佛就是在说:你知道啊,那你就滚啊,让丫头回来呗。
而姬君漓则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胆大的丫头究竟招惹了什么麻烦。
彼时,这里有个举世闻名,当然后世也是十分闻名的大富豪,名唤石崇。
石崇是个大富豪不假,不过在乐湮的眼里,这个人充其量也就是奸商,当然,是有点为富不仁的味道。譬如说石崇每次请客饮酒,常让美人斟酒劝客。如果客人不喝酒,他就让侍卫把美人杀掉。一次丞相王导与大将军王敦一道去石崇家赴宴。王导向来不能喝酒,但怕石崇杀人,当美女行酒时只好勉强饮下。王敦却不买账,他原本倒是能喝酒,却硬拗着偏不喝。结果石崇斩了三个美人,他仍是不喝。王导责备王敦,王敦说:“他自己杀他家里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吧,这个故事其实是说,这个时期的人,仍旧视人命如草芥,世道混乱,中原难安,是以与春秋战国倒还有点相似的味道。乐湮最大的感触便是琢磨透了,这两个时代最大的共性就是,时人过于风流,甚至有点无端。
白秀隽每每行于街市之中,都被成群的妙龄少女频频回顾,那一个个儿羞怯娇柔,清波婉转,似语还休的模样……
乐湮冷哼几声,此刻换了一身男装,龙行虎步,大咧咧的不肯理会身后之人。白秀隽无奈苦笑,他现在这个情况算什么?被人小丫头强行拐卖了?分明他的武力值和智计都在她之上好吧,可是现在动粗不得,放下身段来求亦不得,他跟上乐湮的脚步,已经在暗暗磨牙了。
“我们要去哪里?”
乐湮头也不回,如鸦的长发被简单以竹簪束起,风流潇洒,宛有林下清风之萧然,她不回头,只伸出两只手指头摆弄了下,“金谷园。”
金谷园,传说之中极尽奢华之琼林御苑。
石崇因山形水势,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园内清溪萦回,澄塘霞映。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又用绢绸茶叶、铜铁器换得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极尽精美之物,把园内的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宛如宫殿。
乐湮是个土包子,她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喜了。
但饶是白秀隽这等世家子,见惯了靡丽华绮的景致之后,仍然被金谷园的华美所深深触动。
便是领路的几个家仆,亦都是一应的软缎金丝加身,靴上银线珍珠穿缀,晃一晃,那叫一个珠光宝气。但两个人掩饰得挺好,倒没有一个失态的。家仆领着他们两人穿过一个抄手游廊,路两道皆是碧树缠花,风过如浪,杏花微雨方行,景色一时翻新。
白秀隽已是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想的法子,叫他们接见的?”
这种有钱人,怎么会轻易迎见两个无才无势的穷光蛋?两个用屁股打秋风的穷光蛋?
乐湮神秘微笑,继续骄傲地负着双手行过。石崇这人极重声望,在乐湮看来,那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个人显露财富的荒唐事那就不说了,单是以美人迎客之举,便教乐湮觉得他实在是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重要。
便如同乐湮不懂“二桃杀三士”的典故,不懂为何她们时代的武士动不动就要用长刀抹了脖子,对于石崇的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也只能换得乐湮啧啧长叹两声,两个巴掌拍一拍,便恨不得直接招呼在石崇那种天生富贵相的脸上。
佳木尽头,桃花灼灼,微雨缤纷,钟鸣几声,这宴席已经开场了。
其实,是开唱了。乐湮眼底的鄙夷一晃而过,继而扯着白秀隽的白衣广袖,不分情由一拉,“走快点!”
石崇这园子果然宽敞得很,宴请这么百号人物也毫无压力。诸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语飒然,个个皆风骨昭华,气度磊落,拂袖抬足之间贵介之气肆意而生。
这便是魏晋时期,时人大多风流爱美。乐湮一眼望过去,长得似乎都差不多嘛,就连那些名贵的绫罗绸缎,谁穿还不是个穿呢。可是当她的眸光落到某个人的身上之时,却还是轻而易举地便僵在了原地。
那个人落座在一株阴阴碧柳之下,满座落英如雪,他缁色长袍上粉花俨然,立体深邃如雕刻般的俊脸半隐匿于阴翳之中,眸色沉沉不辨喜怒。面前金樽清酒几盏,碧衣美人嫣然含笑,玉手纤纤曼妙斟酒,姿态清幽妩媚至极。
溯时大人躲在柳树上,眼珠子直往乐湮这儿瞅,转了几转,最后悲催地望了主人一眼,收回目光一动不动了。
乐湮也并不在意,那个玄衣男子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勾了勾唇角,将白秀隽的广袖更紧地攥入了手底,“过去。”
家仆走快几步告知了上首的石崇,大富豪点了点,十分豪情万丈地说道:“今日,我们除了姬公子之外,倒是又多了两位新朋友,不妨来一见!”
乐湮哼哼两声,继而重新换上疏淡笑意,与白秀隽一前一后入了正场,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向着他们瞅过来,乐湮不疾不徐,施礼道:“见过使君。”
几乎是同时的,待这个声音缭绕一番落地之后,姬君漓手心的酒水猛然洒出,溅了一身!
幸得这时无人注意到这个绝色男子,不过乐湮却是看见了的,她还清楚地瞥见姬君漓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又恢复镇定从容、不苟言笑的冷漠。当下,她轻轻一哂!
碧珑眸中带着几分埋怨责怪之意,一面揩拭着姬君漓的袍子一面说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姬君漓不答。她又状似亲昵地往她耳边凑了过去,娇声软语:“你可是舍不得了?想不到她也会出现在此处?”
姬君漓淡淡地将她犹自擦拭的手拂开,“她这是在胡闹。”
“呵呵。”碧珑银铃儿似的一笑,“你难道没听到石崇说,她们是两个人,你猜,另一个是谁呢?”
他嘲讽般的冷哼一声,继而道:“我是眼瞎,但我的心不瞎。”非但不瞎,反倒绞痛憋闷得紧……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竟会如此决绝地与旁的男子站到一起!她是不是,也会小鸟依人般的倚在那个男人的臂弯里?是不是,也会情意绵绵地说那些“我是你的人”之类的话?是不是……
罢了罢了。他头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溯时委屈地传来一道声音:主人,小丫头真的一去不回头了怎么办?
怎么办?他已无资格。当如何,由她吧。
金谷园之中的诸般人还在上下打量着这两人,时人浪漫开放,这等注视正好说明了一个人的美貌气度,想来是真被乐湮和白秀隽折服了罢。尤其是白秀隽行礼之时,他行的乃是正统东汉礼节,一举一动古韵连绵,恍若时空回溯,透着股沉郁顿挫的沧桑落寞。一时,诸人心醉神驰。
石崇这个主人最是豪气,直接便安排了上佳的位子叫乐湮和白秀隽坐。乐湮做的男子打扮,两人同席自是不妨。这个时候,喝酒带个姬妾,那也只能说是风流,而非好色。譬如姬君漓身边这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碧衣美人,客人们豪不吝惜投掷在她身上的眼神,也没半个人指责说个不是。
当是时,酒过了一巡,石崇将胡须一捋,便笑:“请绿珠出来。”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这里起坐喧哗、热闹的劝酒之声便瞬间消停了……
第34章 有女绿珠,彼其静姝
绿珠何人?那是石崇以明珠十斛换得的绝色美人,能歌善舞不说,吹笛抚琴,又有哪样不是能手?
此刻纵然是金谷园里的常客,亦都转了脸等候起来。
白秀隽压低了声音,稍稍欠着身子问道:“此女是谁?”
乐湮眯了眯眼,继而笑得灿烂如夏花,她一根玉白食指将白秀隽的下巴轻浮挑起,哈了一口长气:“自然是个能名垂史册的绝色美人了,白家郎君可想见识见识?”
她最近是愈发轻浮放荡了,白秀隽心里微微讶异,难道女子失恋了,就会性情大变?
不过一个转瞬之间,白秀隽便将她那根孟浪的手指挥落,乐湮也不恼,一扭头,对面沃若柳影之下,姬君漓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眼神幽深如潭,墨玉无纹,宛如石像般屹然而矗。花落了一身,碧珑亦未曾想过要拂一拂。
一时间,笙歌陡然自九天而来,盈盈袅袅的九位藕色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