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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猴子,给我正经点。”冯铁低声斥责道,却见他仍是满脸的嬉笑,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也知道干猴子虽然人喜欢开玩笑,但大事上却是出奇的谨慎。
冯铁是秦军中一支斥候营的百将,虽然官职低微,可身上肩负的胆子却一点都不轻。他是秦军南下军团的先头部队,负责为秦军探查军情,了解岭南的情况。
岭南虽然曾为秦地,却远在蛮荒之地,再加上丛林密布道路不通,咸阳珍藏的各地地图中关于岭南的记载就少之又少。大多都是绘制模糊,有些甚至只是一笔带过。
而且岭南脱离秦国的统治已经四年的时间了,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初地图上河流如今可能会干涸,平地上也可能会修建起关隘。所以韩信才派出冯铁这么一支身手高超的斥候营,作为全军的先头部队,先行探查岭南的情况。
当年秦国南征大军南下百越时,沿着的主要是楚地的三条道路。巴蜀虽然连通岭南,却因为山川河流阻断,并不适合作为大军出征之选。现在占据巴蜀的秦国若想沿着旧道进入岭南,那必须先东向攻下临江王共熬的领地黔中郡,且不论劳军远征,就算攻下黔中占领了旧道,赵佗在临近楚地的地方必然防备森严,若遇关隘所阻,那时候就当真进退两难了。
所以韩信并不打算沿着当年的旧道南下,而是要冲巴蜀开凿一条新道通往岭南。当年始皇帝浩浩荡荡五十万大军南下,对道路的要求自然严格无比,而现如今则不同,秦军南下并非打仗,更多是担当引路人的职责,将流落在岭南,心念故土的带回秦国。
至于赵佗,韩信并不想和他兵戎相见,攻心为上,杀伐为下。
秦国在巴蜀广征十万民夫,沿着红水河大肆砍伐树木,开辟新路。既然只是为了行军,而无辎重,所以工程量也大大减小,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草草的打通了一条道路。
而冯铁这支斥候队伍正是韩信派出查探南越虚实的。
冯铁远远的看见手下已经将这些越人包围住了,这才重重的一挥手,低吼道;“上。”
百余条身躯如同矫兔般迅速的窜出了树林,高举着刀剑杀了出去。这些越人显然是被吓蒙了,握着锄头愣在那不知所措,最先反应过来的几人急忙跪下大呼“好汉饶命”,可能把冯铁他们当成了抢掠的山贼。
冯铁见如此轻松,便将佩刀回鞘,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只是凶神恶煞的对着一众越人说道;“你们只需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杀你们,只要一个人敢耍花招,而你们又不揭发,便将你们一起剁了喂野兽。”
一群越人赶紧在地上拼命的点头,倒是都听得懂冯铁的话。却有一名越人猛的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冯铁,忽的站起了身子,伸出手嘴里“啊啊”直叫着抓向冯铁。冯铁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拔刀斩下,那越人却毫无察觉,仍然死死的盯着冯铁,如同中邪了一般。
冯铁看着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并没有恶意,就在刀锋快要落到那人的颈上时,心中忽然一动,刀锋飞快转身,刀背狠狠的劈在那人身上,将他砍翻在地。
冯铁拔刀在手,刀锋直指那人厉声道;“站着别动,否则下一刀就砍掉你脑袋。”
那人咕咚一声从地上又爬了起来,浑然不知疼痛,反而结结巴巴的说道;“秦……秦,我是秦人。”
冯铁一怔,有些狐疑的说道;“你是秦人?”
那人连连点头,拼命的指着自己说道;“我是秦人,我是秦人呀,我是陇西渭县人,是秦人呀。”
“那你是谓县哪里人?”
“谓县白河亭人。”那越人不假思索的回道,冯铁看了一眼一个同样是渭县出身的士卒,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转而笑颜逐开的对那人说道;“我是陇西冯县人,秦军斥候营百将冯铁,算起来咱们也是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罪。”
“大人,我是三川郡人。”一名瘦瘦弱弱的越人站了出来,同样大声的说道。
“我是上党人。”
“我是巴郡人。”
又两人占了起来,,满脸激动的说道。上党三川和巴郡之民虽非老秦人,但在统一战争前就已经被秦国占领多时,那里的人也能算做秦人,所以一点都不担心会被秦军杀了。倒是一旁蹲着的九个人面色复杂,有喜悦,有激动,更多的确实惶恐不安,很显然他们并不是秦人。
见冯铁目光扫过仍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王罪急忙说道;“大人,这些人都是我们都好兄弟,他们虽然是楚人齐人,但和我们一样心中对中原无比想念,您不用担心他们会走漏消息,我可以用人头担保。”
冯铁顿时有了些为难,他这次只是百人的斥候队,用来查探南越的军情,若是只有几个秦人还好办,只需派人将他们送回去给上将军即可。可人若是多了,道路本来就不好走,万一有人趁乱逃脱走漏了秦军到来的消息,那就万死难辞了。
可看着那一张张满怀挚诚的脸,冯铁又下不了狠心。他们背井离乡近十年,好不容易才等来可以带他们回去的军队,若是对他们下杀手,恐怕会寒了所有人的心。
冯铁犹豫了下,又有些奇怪的问道王罪;“赵佗待你们不好吗,怎么你们都不想待在南越。”
王罪摇了摇头,“这到也不是,其实大王,哦,不,是赵将军对我们其实很不错的。给我们土地,还替我们免去我们的赋税,日子虽然苦了些,可还是能填饱肚子的。”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想离开这里?”旁边一名士卒好奇的插嘴问道。
王罪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谁不想回家呢,我们当初是被迫才来这个鬼地方的,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到这里来。原本能在这里填饱肚子活命,知道家里的父母兄弟也还好好的活着,便也没了那么多的牵挂。可现在呢,从北方逃来的人都说那边打仗打的太惨了,经常一片一片的死光,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谁不会担心家人的安危呀。”
“可赵将军却不让我们谈论故乡,更是设置关卡不让我们回家,我们这里只能做孤魂野鬼,身边的丛林随时都可能飞出毒箭,我们只有死的的时候才能回家。”
一旁的数人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倒不像是作伪。冯铁又问了数个问题,王罪等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可惜他们毕竟是平民,知道的情况实在不多,都带着各自主观的猜测,有时候说的情况甚至大相庭径。
问了半天,冯铁也只是问出了个大概。现在站的地方是桂林郡的横县,县城就在远处二十里的地方。他们就是城中的居民,受县令之命前来开荒的,家中妻子俱在城中。
这横县冯铁倒是知道,是当年始皇帝时期设立的,地图上也有标注,只是具体的位子倒是不详。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这横县似乎就在秦军正在奋力开凿的道路出口处,这么说来倒是事关重大了。
冯铁心中忽然一动,又问道;“城中可有驻军?”
王罪愣了愣,摇了摇头道;“有是有,不过有多少小人就不知道了。”
冯铁脸色不由露出了失望之色,这时一名瘦小的汉子忽然举手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冯铁“哦”了一身,绕有兴趣的看着此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汉子见冯铁目光看向他,顿时慌慌张张了起来,挫着衣袖好一会才说;“我在军中做过杂役,给厨子打过下手,横县城内有五千多名士兵。”
听说有五千人,冯铁不由脸色一黯。五千人,足足是自己的五十倍,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看来只好回禀上将军了,由他定夺。
见冯铁脸色沉了下去,刚刚说话的那个瘦小汉子顿时心怀踹踹,忍了半天又忍不住说道;“不过将军你不必担心,这城中的军队大多都是秦人,包括将领,很多都是对赵佗多有抵触,才被打落到这更加偏远的地方来了。”
冯铁又细细问了一番,心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跃出了脑海,一发不可收拾的让他沉入了进去。
……
横县城内,县尉霍山却是心情复杂的看着城下的一群人,身经百战的他却不知道如何处置。
他原本在府中饮酒作乐,自从被赵佗流放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来,虽然官职未变,却从一个显赫的将军要职变成了一个边远的县尉,只是因为他和数人共同劝诫赵佗北上攻楚,争取光复秦国。这些想法自然不能为赵佗所能容忍,所以就把这些人调离要职,霍山也成了横县县尉,给他的任务是防备蜀国可能的入侵。
问题是蜀国这么弱小的国家自保尚且不足,怎么可能入侵南越,更何况道路也不通,所以他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这让心高气傲的他不论如何也难以忍受。所以才整日在府中饮酒作乐,丝毫不理会政事。只是当亲兵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说有敌军来袭横县,霍山这才想起了自己是个将军,急忙丢下酒坛,火速赶往了城墙。
城墙之上,却已经满是瞪大着眼睛呆若木鸡的士卒。只见远处,一队百余人的军队正排着整齐的方阵,大步的朝着城门走来。他们穿着和南越军队一样的铠甲,但看上去却更加新一些,不像南越士卒身上一样破破烂烂的。
更重要的是来人队伍中高举着的战旗是他们曾经熟悉无比的黑水旗帜,那象征着赳赳老秦的黑水旗帜!
曾几何时,黑水旗曾经遍插岭南,旗帜之下,皆是大秦国土。可赵佗称王后,却下令撤换掉了黑水旗,这让大多数南征军士兵心中都不是滋味,仿佛背叛了曾经的信仰。
今天却再次看见这面旗帜,从城外敌我未明的军队手中看见的。城头之上,每个人心中都若有所思,不知不觉中,弓手放下了弓箭,长戟手也松开了长戟,都怔怔的看着这一队打着秦军旗帜的小股部队,猜测着他们的来处。
冯铁喉咙发干,生生的咽了口唾沫,举手止住了前进中的队列,大步走出队列。抬头望去,只见城头上密密麻麻满是守卒,他毫不怀疑,只要守将一声令下,守军就能将他们这一百多人射成刺猬。
他在冒险,拿自己的性命和所有兄弟们的性命在冒险。起初头脑一时发热,便毫无顾忌,现如今却有些害怕起来了,却也知道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
他赌的就是“秦”这个字在秦人心中的地位。
冯铁大步上前一步,努力的扬起头颅,大声的喊道;“奉秦王之令,特来召回南征军将士。”
城头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了极点,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名大胆的士卒张嘴大声问道;“秦国不是灭亡了吗?”
“何人造谣,按秦律当诛九族。”冯铁怒目吼道。
“我大秦何时曾灭亡,当年赵高之乱,已被秦王诛杀。如今秦国已经收复了关中和巴蜀,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出兵关东重新统一天下。尔等俱是大秦子民,为何不开城迎接王师。”
冯铁的话让城墙上沸腾了起来,一名小军官激动的大声说道;“我就说嘛,我们秦国那么强大,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一群泥腿子打败,还给灭国。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赵佗那个混蛋骗我们的,秦国根本就还在,我们根本就不是亡国之民。”
那名小军官的话引起了一片响应。这五千的士卒里面,有超过三千的是秦人,剩下的也是在秦军中服役了十几年的老卒,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秦军的身份。
面对着士卒的群情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