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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甲看了一眼太医乙那双颇为失望的眼睛,叹了口气:“圣意难测,圣意难测哇……”
太医乙:你就会说这一句嘛?
用过午膳,敬事房的谢长林便捧着银盘来了,马庆福低身到康熙身侧恭敬道:“万岁爷,敬事房的人来了。”
皇帝自知是来翻牌子的,便道:“进来。”
谢长林进殿,见皇帝歪在大迎枕上,便走到皇帝身前,跪着把银盘托过头顶。雕纹锃亮的银盘里规规矩矩的码着翠绿如翡的绿头签,黑漆漆的墨色写着各宫各殿妃嫔的名号,他手逐一拂过,又停了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将写着“惠嫔”二字的绿头签拿起,“啪”的一声翻撂在银盘上。
谢长林托着银盘后退数步,出了殿门,一出殿他便直起腰,身边的小太监从他手里接过银盘,抬眼见谢长林的嘴角跟翘了起来,小太监低头看了看银盘上的绿头签,会意。惠嫔,对他们敬事房的人是极大方的,这回又少不了谢长林的赏。
一进八月,天气就热的好像让人喘不过气来,暖隔里的冰换了一茬又一茬,还是让人觉得酷暑难耐。不远处的树上知了叫个不停,就好像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更加声嘶力竭起来。
皇帝阅了几个折子,便起身:“这殿里热的人心烦,朕出去走走。”说着向殿外走去,李德全和马庆福对视了一眼,见马庆福朝着门口的方向一使眼色,李德全便明白过来,紧跟在皇帝身后,弓着身子陪着笑说:“万岁爷,这时候暑气正旺着,外面像是下了火似得,奴才去传轿?”皇帝位停脚步,已经踏出了门,说了声:“不用。”刚一出殿门,没了遮挡,太阳光直直的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禁眯起了眼。李德全跟在身后不好再说什么,只回头看了一眼马庆福,马庆福紧走两步上前,也弓着身子:“万岁爷,这毒日的天儿,不传轿,怕是中了暑气……”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皇帝如刀子一般的眼光直射过来,生生的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李德全正为难,忽的想起了什么,探身上前说:“只是晚上万岁爷去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若是见着万岁爷晒着了,定是会心疼的,到时候必剥了奴才们的皮,万岁爷,您就当可怜咱们?”
皇帝甚是孝顺,听李德全这样一说,便停了,说:“传轿吧。”
马庆福忙吩咐人传轿,又问:“还请万岁爷示下,要去哪里?”
皇帝愣了片刻,说了句:“惠嫔,朕去瞧瞧惠嫔。”
惠嫔住在储秀宫,御驾出了月华门径直往北去了。
抬着肩舆的太监们都是极稳当的,皇帝坐在上面丝毫不觉颠簸,仰头望去,红墙黄瓦,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扎眼,笔直的甬道一直通向远处。余光所掠之处,是一对翼檐高高峭立,金属制成的铁马高高悬在房檐上,让阳光这样一照反射出刺眼的光,那是养心殿的翼檐,因是御用休憩之所,所以比其他十二宫的房檐略高一些,旁边不远处,紧挨着养心殿围墙的地方,一处较矮的单重檐,他知道那里就是隆禧馆了。
他就想起了墨婉,她此时应该就在那黄色的屋檐下,这样热的天气必是又穿着那泛白的麻布褂子,打散了头发,一副慵懒的样子;或者就趴在窗上瞧着廊下的石榴花发呆;也不对,她定是又和别人插科打诨去了,想起了她的那句“荷包遭殃楼”他不由泛起了一丝笑。
马庆福见皇帝朝着养心殿看了一眼,便猜了个八、九,紧跟了几步,到皇帝肩舆旁说:“万岁爷,墨婉久病,未来应值,这衣着用度上的事儿是不是另行挑人?”
皇帝听马庆福如此说,收回目光,眉头极轻蹙了一下:“另行挑人?这会子另行挑人有合适的?”
马庆福要的就是皇帝这句话,听皇帝如此说,忙接话道:“衣着用度上就只有个静云。”
皇帝哼了一声:“即使如此还来问什么。”
马庆福:“嗻。”了一声,退了半步,跟在肩舆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了,因为终于写到墨婉失宠了,其实我还想让他和小康再进一步……可是就这样了……o(︶︿︶)o
☆、二十四、入住储秀宫
皇帝见马庆福退到身后,便转过头来,也不再看了。
端坐在肩舆上,手却触碰到一丝清凉,低头看,是腰间的玉佩,他的玉佩是极好的玉,那绿极浓又很透亮,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融到那碧蓝的天里去了,玉下打着密密实实的络子,他忽的就想起了那夜里他教她打的络子,歪歪扭扭的,她却一脸的得意。
那御花园里的偶遇;那马厩送来的龙靴;那一树娇艳的绢花;那滴在绢帕上的血;还有那夜的梅花,那书在炕几上的映门淮水绿,还有,还有……
这一切竟都是她的算计,原来他一开始就被她算计……
罢了,不过是个宫女……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午后热辣辣的阳光,照在黄色琉璃瓦上,好像让那无尚尊贵的明黄也失了色,泛出一片片白来,刺的人眼也睁不开,他稳稳的坐在肩舆上,闭了眼睛。
御驾到了储秀宫,早有小太监跑去通知了惠嫔,惠嫔此时已经带着储秀宫妃嫔们迎到了储秀宫门下。
皇帝从肩舆上下来,见惠嫔娇颜含笑跪在地上,身后皆是储秀宫的庶妃和宫女,说了声:“都起了吧。”
众人皆谢了恩,方才袅袅起身。
进了正殿,庶妃们就不便再跟进来,只有惠嫔跟在皇帝身后入了殿。
皇帝坐在靠窗的大炕上,见惠嫔站在身边,穿了件胭红地儿彩织如意团花锦的长袍,那颜色娇艳欲滴,映的她的脸也一并粉红有色。
皇帝说:“你也坐,朕不过是来瞧瞧你,说说话。”
惠嫔幼年入宫,在皇帝面前并不拘谨,听皇帝如此说,便挨着炕桌坐了下来。
东西十二宫的陈设之物都有定制,一切也是一致的,可这储秀宫里,却瞧着与别处不同,黄花梨雕如意纹的案几上摆着白玉雕松鹤插屏,炕桌上的一次摆着青花执壶,青花八宝扁瓶和一组六只的万寿青花茶碗,皆是贵重之物。她是索尔和家的嫡女,身份自然不低,明珠如今又是朝中重臣,就算入了宫,也被人高看一眼。
皇帝瞧屋子里也布了冰,挂了帘子,说:“你这里倒比朕的暖阁凉快的多。”
惠嫔笑说:“皇上真会取笑臣妾,这储秀宫怎么比得起皇上住的地方?”
皇上笑着没有说话,只听见珠帘响动,有人进来奉茶。
殿内本就铺着地砖,奉茶人穿着的花盆底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皇帝抬头见进来的人并不是宫女装束,杏色的长袍上只寥寥绣着几朵水兰,发髻上也只带了翠玉的扁方和一朵藕荷色的绢花簪子,让人见了觉得清爽。
皇帝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也懒得去想,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问:“你是这储秀宫的?”
奉茶人见皇帝问她,忙抬眼看着惠嫔,那眼里满是无措,惠嫔笑着接话:“皇上是不记得了,她是康熙十年大挑时候选进来的答应。”
皇帝点头“哦”了一声,放下茶杯,问:“朕见过吗?”
惠嫔笑说:“皇上身边水葱儿一样的人多了去了,哪能记得住?她就住在这储秀宫里,皇上来,自然见过,不过是忘了罢。”
皇帝点头,问:“叫什么名字?”
奉茶的人也不说话,只红着脸瞧着惠嫔,惠嫔一笑,说:“你直瞧着我做什么?万岁爷问你话呢。”
奉茶的人这才低了头,轻声回道:“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是储秀宫的答应清雁。”
“清雁。”皇帝念叨着,又问,“可是‘东风草堂飞燕’的燕?”
清雁道:“回皇上,不是飞燕的燕,而是‘鱼传尺素,鸿雁传书’的雁。”
皇帝听着,看着炕几上的清茶,说:“这个‘雁’甚好,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清雁听皇帝如是说,脸上的红晕更加晕染开了。
惠嫔听着,看了看皇帝,说:“你们都说着些什么?什么飞燕,红雁的,叫人听不懂,我只知道着大热的天儿,不该喝这热茶,换了冰碗子去。”
清雁一低身:“是,这就叫人换来。”
皇帝却说:“不必了,左右也不渴,喝什么都是一样。”
清雁又抬头看着惠嫔,询问惠嫔的意见,惠嫔一扬手:“既万岁爷说了,就不换了。”
清雁说:“若没有其他事,奴婢先行退下了,”
皇帝点头,说了声:“去罢。”
她又向皇帝,惠嫔先后施礼,方退了出去。
皇帝在储秀宫一直待到擦了黑,方起身要回去,刚走到门前,探头见一轮皎月悬与天上,又有繁星隐隐闪烁,身后惠嫔说:“万岁爷瞧着天儿,多透亮儿,想必明儿又是个响晴的天儿。”
皇帝看着天,说:“晴天甚好,只是天晴少雨,今年未必有个好收成。”
惠嫔没向皇帝会如此说,顿了顿,说:“皇上,只这几日不下雨,不碍的,前些日子不还下了几场嘛?”
皇帝未说话,只点了头,出了储秀宫门方上了肩舆。
次日下了早朝,皇帝回到乾清宫,换下明黄色龙凤勾莲暗花纱描金云龙的朝袍,待静云给他换上那件家常的绛紫纱袍,马庆福方叫了肩舆,随御驾往慈宁宫去了。
一进慈宁宫,就见太皇太后穿着家常的藏蓝色褂子坐在炕上吸着水烟,皇帝上前施礼,太皇太后叫他对着自己坐下,端详了片刻,说:“你这几日倒像是清减了些?”
皇帝道:“只是这暑热的天儿,吃的少了些,不碍得。”
太皇太后又道:“暑气重的时候可不要贪凉,那冰碗子我瞧着还是少吃些,寒凉了就爱捞下毛病来。”
皇帝笑着点头:“孙子省得了。”
皇帝又说了吴三桂请辞的事已经准奏,发了下去,这几日便掂量着几个官员去云南办理撤藩的事宜。太皇太后听着点头,又问:现在库里的粮食可足?库银可足?可曾派人一并去了广东办理撤藩的事?
皇帝一一应答了。
太皇太后轻轻叹气到:“但愿是我多虑了。”
皇帝笑着说:“皇玛麽放心,孙子自会预备妥的。”
太皇太后又问起皇帝的起居衣着可有妥当,皇帝答说一切皆好。
太皇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上次你出宫,受了伤的宫女现在如何了?”
皇帝面色一滞,随即答道:“皇玛麽放心,一切安好。”
太皇太后点头:“我掂量着,这么个孩子也算是难得的,过年的时候不是各宫各殿的发什么‘宫训图’吗,那里不是就有个‘婕妤挡熊图’,我看这孩子也算是忠心救主,你看看赏个名分也是应该的。”
皇帝愣了一下,道:“玛麽想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