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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绍衡颇有些不自然,忙道:“殿下说笑,我实不是转为她而来,不过顺口一说罢了。”
程元龙倒没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她与我自幼交好,我这一身肥肉全赖她才减掉的。如今她被何泼皮一家欺侮,我怎能不出手相帮?”
秦王缓缓收起笑容,详细询问陆绍衡。他愈问兴致愈盎然。
“你是说,她自小时便禀赋出众,身怀奇力?”
“是的。”
“遇事冷静,杀伐果断胜似一般男子?”
“是。”
秦王稍一沉吟,再问:“依你猜测,宝珠寺之案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何景贤真的只是被狼群袭击?那些匪徒真是内讧,自相残杀?”
陆 绍衡心中明白,虽然此案死无对证,但漏洞颇多,只要用心去察,自会察出真相。秦王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欺骗。对于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来说,要的不是真相,而 是利益和用处。林青桐的对头是何家,何家又是燕王的喽啰。秦王帮她,既全了他和程元龙的情面,又能给何家和燕王添堵,实在是一箭双雕的事。
所以陆绍衡略一寻思,便决定实话实说:“此事已移交李大人处,但据我的办案经验和猜测来说,真凶极有可能是她本人!”
程元龙脸色微变,不满地嚷道:“真相还没查明,表哥何出此言?”
陆 绍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元龙,你最好还是知道真相吧。——那些匪徒的尸身虽然不全,但我能看得出来,他们是被同一个人所伤,根本不是互殴而死。 你没发现那三个乞丐起初十分迟疑吗?直到他们发现自己中了毒,才不顾一切地咬出何景贤来?但你仔细分析他的话也仍有漏洞。他们说何景贤临时起意,玩腻了寻 常的游戏,想去扮劫匪拦截民间女子。你不觉得可疑吗?他若真有此意,何须叫上那么多乞丐?为什么那么巧,林青桐恰好路过那里?因此我断定,何景贤的目的就 是等待林青桐,至于原因很清楚,我听说前些日子,何景贤当街调戏林青桐,林青桐将他剥光游街,两人结下仇怨,当然还不止这些,两人是素有小怨……”
程元龙也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的关节。他的心头迅速涌上一股愤怒和激赏,情绪激动地说道:“那个王八羔子,趁小爷我不在,瞎充大尾巴狼,还敢我的包子,宰得好!若我也在,看怎么收拾他。我定叫他喊爹爹不应,哭娘娘不灵。”
程 元龙骂得痛快,一时忘了在哪里。一抬眼看到陆绍衡正朝他使眼色,便住了嘴,正色对秦王说道:“表兄殿下,不是表弟不知好歹怂恿您徇私枉法,而是情况特殊, 这种人着实该杀,也必须要杀。您想,她主仆三人面对这么多恶徒,不使出全身本领怎可全身而退?若要使出全身本领,谁还顾得上分寸?一不小心杀个个把人还不 正常的事?
我记得李大人曾判过一个有名的案子:一个歹人潜入一户人家欲强行侮辱妇人,妇人誓死反抗,用金钗刺中歹人的喉咙,歹人 当常横死。歹人亲友反咬一口,将妇人稿上公堂。李大人判妇人无罪,还表扬她节烈果敢。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青桐会武艺,而那妇人不会武艺罢了。”
秦王一言不发,一双锐利的明眸在两人身上打转。
片刻之后,他微笑问道:“两位表弟,依你们看该怎么处置这个林氏女?”
陆绍衡的话说得很有分寸:“我只是将事情真相禀报殿下,至于如何该处置,交于何人处置,全仗殿下定夺。”
程元龙直言道:“殿下,好表兄。我长这么大能入我眼的人不多,女子更少。您就帮着周全周全吧。以后要做什么事,但凭吩咐,刀山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秦王看了程元龙一眼,起了逗弄的心思,剑眉一挑:“此话当真?”
“当然!”
“那好,你就听舅父大人的话,与钟家结亲吧。”
程元龙:“……”他顿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我说得是下刀山火海,又没说成亲的事。”
二人在秦王府直说了一半个时辰才结伴而出。秦王自派人去查案不必详说。
出了秦府,程元龙攒着眉头,连连回顾了陆绍衡三眼,最后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表兄何必如此急切地对殿下说明真相?”
陆绍衡神情疲倦,声音沙哑,“他早晚会知道的。”
程元龙跺着脚,使性子答道:“可我就不是想让别人这么快知道。”
陆绍衡目光炯炯,直视着程元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要清楚,我们帮她归帮她,别的事我劝你要慎重。俗话说,娶妻当娶贤,稍有不慎,后宅不稳,殃及子孙后代。”
程 元龙一听到娶妻当娶贤这句话,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阵讽刺之意:“娶妻娶贤。请问京中那些后宅闹得鸡飞狗跳,血流满院的人家,哪个娶妻前不是千挑万选,专要 贤名在外的?结果呢?呵呵,几曾见谁稳?一个个斗得像乌眼鸡似的,偏偏还装着贤惠大度。与其娶一个口蜜腹剑、佛口蛇心、装模作样的女子,还不如找一个心口 合一,杀打都在明面上的女人呢?娶亲又不是看戏,谁演得精湛娶谁!”
陆绍衡被程元龙抢白得登时无言,半晌,他叹口气道:“出来历练数年,你怎的还跟从前一样偏颇冲动?”
程元龙昂着脑袋,坦然说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就这么个人,从几年前开始,我就决定不再在乎别人的评价,做我自己便好。”
他 想起从前的自己,因为有两个年纪相近,又十分优秀的表兄对比,他就像那珠玉旁的瓦片,时常被亲人父母拿来对比。父亲一教训他就时不时拿现成话说他:“我不 敢拿你和殿下比较,你只看看你陆家表哥,人家小小年纪多老成,老懂事,再瞧瞧你。”但是后来青桐告诉他,“管他爹的别人怎么说,这些大人一辈子都在比较, 他们没有固定的评判标准,只要求子女更好,不要最好。他们的比较十分可笑,就像拿鲜花跟菜蔬比重量,拿人参跟萝卜比大小一样。永远盯着别人手中东西的好, 不去寻找自己手中东西的本质和独特。末了,她郑重其事地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有很多面,单纯地拿某一方面来比,是愚蠢不聪明的。所以做你自己就好, 别管那些蠢人的比较。比不到头的,天外有天。”
陆绍衡觉得这话好生古怪,他也没心情多问,只匆匆跟他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程元龙掉转马头,朝林家而去。
☆、第八十三章 案子结束
程元龙没走多远;就听见程玉在身后急急叫道:“少爷少爷;您果然在这儿。”程元龙心中一动;警惕地四下看看,见街上行人稀少;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方才放了心。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了?”
程玉跳下马来,跑到程元龙跟前悄声说道:“小的们在府衙附近盯了半夜;又托人问了几个当值的。他们说那两个叫花子拉回去没多久就死了。
“他们死时没改口吗?”这才是程元龙最关心的。
程玉道:“没,当值的看守说,他们一口咬死了那姓何的。而且并画了押,应该错不了。”
“太好了。”程元龙冷笑,这何胖子是自作孽不可活。
“还有呢?”
“还有就是;林大人的尸体,仟作没验出什么来,只说在身上寻着一些外伤。”
程元龙沉吟一会儿,又低声吩咐:“你再找几个机密的人到宝珠寺周围查看一下。”
程玉正要答应,程元龙忽又改口:“不,先别去。我估摸,去那里查看的应该不上咱们一家,你派人悄悄盯上,别打草惊蛇,回来禀报我。”
程玉领命飞驰而去。
程元龙继续朝林家行去。待到了林府,却发现门口立着两个身着皂衣,腰跨大刀的衙役。他不禁一怔,忙问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衙役忙陪笑着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这是府衙的刘师爷正在问林小姐话。”
程元龙急匆匆地往里冲,走到门口,不禁又把脚步放慢了,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林府连出祸事,下人们逃的逃,死的死,门厅异常冷清。程元龙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他进了葳蕤院,就见花厅中,林家女眷站了济济一堂 ,一个个披麻戴孝,双眼红肿。让人一看,颇为可怜。
青桐身着一身素衣素裙,正微垂着头站在刘师爷面前。刘师爷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门子。刘师爷听到脚步声朝程元龙略一颔首,程元龙摆摆手:“我只是路过看看,不妨碍你们的公事。”
刘师爷一面观察着青桐的神色,一面问道:“……你说当时,土匪要截你,是你父亲拦住了,让你先走?”
青桐点头,一脸哀伤道:“是啊,直到那一刻我才知晓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往日对我颇为严厉,我以为他不喜欢我,直到了关键时刻,才知他这份慈父心。”
程元龙却在一旁淡淡接道:“林大人一向最爱脸面,你若真要土匪截去,林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刘师爷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继续询问:“仵作在察看尸身时,发现令尊脸上头部有几处叉伤,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青桐故意停顿一会儿,想了想道:“是不是粪叉叉的,因为我们去时在路上遇到三个挑粪的农人,隐隐听说他们忘了拿粪叉。当时我父亲的书童和车夫都在,他们也有可能拿粪叉捞人也不一定。”
刘师爷点点头,双目一闪,冷不丁地问道:“听闻林小姐从小力气奇大,对付几个壮汉不成问题,是这样吗?”
青桐老实回答:“按理说是这样,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以及多少人——那日的匪人功夫奇高,而且人数众多。对方明显意在劫色,父亲大概想着我们损失财物事小,失去名节事大,所以才不顾一切严令我快快逃走,不准恋战。”
……
刘师爷问一句,青桐答一句。前因后果,一切听上去那是那么合情合理。
接着刘师爷又询问两个丫头,两人回答亦差不了多少。
刘师爷在林府逗留了一个时辰,问完话后便带着几个衙役前往出事现场。宝珠寺周围除了些剩下的骨头和一些破布片外,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他 们再到林世荣出事的粪坑边,却意外遇到了早起挑粪的农人。那人一见官差,吓得口不能言。刘师爷安抚了一阵才断断续续说出话来。他一问,那人果然说粪叉是他 落下的。再问他可曾见过那林家父女二人。那农人竟还记得:“……那官老爷瞧着很厉害还喝斥俺们,那家小姐倒是个和气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当日上午,林安源亲自写了书信上呈李大人,说此事事关姐姐的名声,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若要审问过堂,他自请代姐上堂,并且恳求私下审问。
很快,仵作再次传来消息说,由于他们何景贤和黄启功的尸身的五脏六腑都已被狼掏空,他们根本也勘验不出什么来。倒是查出下身部分严重挫伤。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宝珠寺事件在次日便不胫而走,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有那与何家有仇的,和被何景贤戕害过的人家纷纷拍手称快。很快就有人说,何景贤和黄启功二人皆有龙阳之好,所以平日里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们那日定是去宝珠寺幽会,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