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皇帝猛然发出嗤地一声冷笑,将太上皇后生生打断:“母后是觉得,她人死了,暴病而亡,尸首已经化了,几天之间,人就那么无影无踪了,我听上几句您的安抚宽慰,就能这般作罢,毫不追究?”
太上皇后目中同时闪烁着怒意和怯意,极力隐忍,恳切道:“源琛,如今你父亲病况危重,国朝又是动荡不安,你身为一国之君,该当以大局为重,她再如何得你宠爱,也不过是一个宫女子罢了……”
“宫女子罢了?”皇帝冷笑更甚,狠狠咬重这几个字,“母后是说,我的人死了,被我安置在寝宫里的人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想问清来龙去脉,为她讨个公道,就是不顾大局?就是愧对一国之君的身份?!”
他声调陡然高亢起来,几乎就是厉声断喝,“我若是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死个不明不白都能囫囵带过不去追究,我还算哪门子一国之君!”
太上皇后冷冷看着他,好一阵抿唇不语,紧紧攥起的手掌中已尽是冷汗。
已经数不清多少年,除了场面上的套话,她都再没与这个亲生儿子说过什么。但他至少还是个守礼的人,从未当面顶撞过她,这些年都还对她保持着尊敬,如今,这尊敬看似也维持不下去了,太上皇后真有些心惊胆战。
源瑢对她的解释自然仍是限于男女之情,因着思慕忍不住潜入隆熙阁来见绮雯,却不料惹得她突发急症而死。
那种招蜂引蝶的祸害,死有余辜。太上皇后急于要做的,是安抚下源琛,避免他为此去找源瑢拼命。至于源瑢所述是否属实,她一没怀疑,二也是尚无心思去琢磨。
受宠爱的孩子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在太上皇后来看,就是源瑢这孩子一不小心闯了祸,该当她这做母亲的出头帮忙善后。
隔绝暖阁与梢间的绛红锦缎门帘此时是挑起挂在一旁挂钩上的,太上皇后转头朝守在门外的婢女打了个手势,婢女离开片刻,带进两个人来,正是芹儿与李嬷嬷。
待两人跪下施了礼,太上皇后道:“她们两人当时在场,都是亲眼所见,事后也是亲自验过了伤的。她们是你安排的人,尚寝局的医女验伤你若信不过,总能信得过她们吧?”
两人双双跪在地上,芹儿是两眼通红,将将含着两包泪水又强忍着不敢哭,李嬷嬷则是满面漠然。
见皇帝看着两人不开口,太上皇后道:“说说吧,你们是不是亲眼所见,那位绮雯姑娘暴病而亡?”
芹儿与李嬷嬷一同点头:“正是。”
太上皇后又问:“是不是你们亲手验了她的身子,没见她有何伤处吧?”
两人又一同点头称是。
太上皇后转向皇帝:“不知皇上可还有何要问?”
皇帝缓缓上前一步,冷冷问道:“当时是何时辰,出事之前,你们正在与她做些什么?”
芹儿看了李嬷嬷一眼,怯怯道:“奴婢也未留意是何时辰,奴婢当时正出来取热水泡茶,并未亲见姑娘病发情形。”
皇帝与太上皇后都注目到李嬷嬷身上,李嬷嬷眉心一颤,淡漠的脸上微露悯然:“当时已近戌正,姑娘是特意捡着芹儿出门的当口,拉着老奴,红着脸来询问,嫔妃初次侍寝,该当留意些什么,老奴尚来不及回答……”
她拖着颤音说不下去,眼圈也是红了。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几欲滴出水来,声音艰涩得令人不忍去听:“然后呢?”
李嬷嬷紧咬着牙关,沉默良久,忽抬起赤红的双目看向太上皇后:“娘娘,老奴也是伺候过您的,对您与今上的性子都了解一二,您真觉得,这种事也能瞒得过今上一辈子?”
太上皇后大惊失色,喝道:“你胡说什么!”
李嬷嬷全然置生死于度外,大声道:“宫中秘辛颇多,向来都是要对下人封口的。早在那日遇上这桩变故,老奴便已知道绝难保命,索性说句良心话罢!娘娘您可是今上生母,出了这种事您都还要如此偏心,连真相都不来告知,您于心何忍!今上他……多难得遇见一个可心的人啊!”
太上皇后怒不可遏,指着门外道:“快,快将这胡言乱语的刁奴给我拖出去!”
外面冲进两名婢女就要动手,皇帝一声厉喝:“谁敢!”直接将来人吓得跪伏在地,栗栗危惧。
太上皇后身上打着颤,几乎不敢去看皇帝,仿佛站在跟前的儿子是个骇人的猛兽,一点都不能惊动。
静寂之中,外面忽然传来下人见礼问安的声音:“见过潭王殿下。”
太上皇后更是脸色煞白,急急往门口走了两步,正遇见潭王迈步走进,她斥道:“你来做什么?”
潭王仍是一身精致无瑕的打扮,面上从容镇定,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母亲,我早就说了,此事还是要由我来向二哥解释才好。您何苦非要自作主张,若是伤了您与二哥母子和气,岂非都是我的过错?”
不等太上皇后插口辩驳,他扶在母亲肩上温言安抚,“您且带着余人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我自会给二哥一个妥当的说法。您尽管信我便是。”
太上皇后反复看看两个儿子,虽一百个不放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领了余人鱼贯出去了。
东暖阁里仅余下潭王与皇帝,这样兄弟二人单独相对的情景,也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想必往日我与她说过什么,她都已逐字不错地转述给二哥了,我对她是何态度,二哥都已清楚,无需我来赘述。”潭王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过身面对皇帝,“也正因如此,一朝她出了事,二哥自然会想到与我有关,我是逃也逃不掉的。”
皇帝不露喜怒,朝一旁走了几步,踏上床前脚踏,在乌木拔步床边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抱起手端坐,等听他的下文。
他们兄弟是从未翻脸相向,但自从去年他回转京城,但凡兄弟共处,他都比平时更加惜字如金,别说极少会直接对潭王说上一个字,连在其面前与父母妹妹说的话都减至最少。久而久之,皇帝都不太记得与他说话是个什么感觉,一旦面对,就无话可说。
潭王迈步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矮下身子,看似竟是要跪下施礼。
皇帝微眯起眼睛,他们极少在正式场合相见,是以极少有机会用得上君臣之礼,这一年多以来,源瑢也没有真跪过他几回。此时又是为着什么呢?难道是为请罪?
而潭王却并非是要跪下,他在脚踏前蹲了下去,从乌木踏板下捡起一个轻小的物事,便站起来,唇边微露苦笑:“我早知他们不可能清扫得那么干净,果然如此。”
皇帝接过他递上来的那东西,心头随之剧烈一震——那是指甲大的一小块紫玉碎片。
不论方才如何发火,如何情绪动荡,实则从听王智说起绮雯殁了那一刻起,他整个身心都陷入了麻木无觉,既没伤心,更没痛苦。
心底里压着最后的一丝侥幸,让他没去尽信她真死了,什么心病突发,什么暴病而亡,那怎么可能?
李嬷嬷与芹儿的证词想必是受人蒙蔽所发,一定是什么阴谋诡计,不管是源瑢,还是母后,一定是有人将她强行带走拘禁在了哪里,编出这种鬼话来敷衍他,妄图让他不去追究。
虽说想找回她可能也不那么容易,但至少她还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可见到了这块紫玉镯的碎片,那一丝笃信才终于彻底崩塌,当时的情景仿若重现眼前——同是这间屋子,她倾倒于地,就倒在他脚前两步远的地方,他送她的镯子摔在金砖地上,发出清脆一响,碎成数瓣。
她是真的死了?这怎可能,怎可能!
一时间仿佛天地变色,什么生她的气,什么查明真相,什么对人追究,全都在脑中搅作混沌一团。
她死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任他再做些什么都无法再见其一面,那简直就是天塌地陷!
潭王踱开两步,叙说道:“过往种种,二哥想必都已明了,我也不多说了。那日晚间,我带了两名贴身侍卫私自潜入了这里,制住了下人,我来找她,想要让她将二哥的计划对我和盘托出。”
他们明争暗斗交锋无数次,如此开诚布公地当面挑明还是首次,皇帝却丝毫没有心情去为此惊讶,他坐在床边,木然望着手心里的那粒紫玉碎片,对潭王的话恍若不闻。
潭王也不在意,继续道:“二哥定也料到了,皇后所见之事,是我刻意安排的。我对绮雯说起此事,声称二哥听说之后必然对她生疑,再不信她,到时她再无容身之地,只有对我服软才行。你猜她又如何说?”
他笑了笑,转身看着皇帝,“她竟丝毫不为所动,一口咬定二哥你绝不会对她起疑,甚至还想劝我放弃。”
他并没说清皇后所见的情形是真是假,皇帝却是神色一凛,已然没了血色的脸上更是煞白,依稀明白了些什么。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再对二哥有所隐瞒,其实母亲只是担忧你我生隙,想要隐瞒下我与此事相关,却并没有对你说谎。绮雯她,确是突发心病而死的。”
潭王露出少见的一抹落寞与憾然,叹了口气,“我也绝没想要她死的意思,若是有心杀她,又何必等到那时,何必来冒私闯隆熙阁的风险?甚至我当时对她也是好言好语,未露一点威逼之意。她为何会突发心病,我当时还不明其故。”
他摇头慨叹,“她倒地前的一刻,仍在劝我自行离去,说是为免你我伤了和气,情愿瞒下此事不与你提。但我清楚,她心里打算的,定是脱身之后便将一切对你和盘托出。她对你的心意之坚,当真是连我都要动容。”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件被硬布包裹的长条物事朝皇帝呈递过来,“这是她当时紧紧抓在右手中的。事后我唤来李嬷嬷替她验身,据说是好容易才掰开了她的手,取下此物。”
这一回,是那枚玉璋。紫玉镯已然破碎成片,玉璋仍完好无损。正如他走前交代的那样,她至死也还把这玉璋好好护在手里。
潭王低垂着眼睛望着深碧色的玉璋,苦笑了出来:“想起来当真是好险,好在那时我没来对她动手相逼,不然的话,怕是免不了要吃她一招了。这要是趁我不备分心一刺,纵不致命,怕也要伤我不轻。若非亲见,还真想不到,我能招惹的一个姑娘起了杀心呢。”
皇帝握住玉璋的手已剧烈颤抖起来。
昔日笑语,言犹在耳:“您说,我真去将他杀了怎样……即便不用我去刺杀,您也赐我件东西防身吧,即便不是防身,壮胆也好。”
心口好似灌注了岩浆,一阵剧烈的灼痛迅速扩散开来,皇帝忍不住紧抓住胸口,险些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她是想要与源瑢拼命的!
早在她要东西防身那会儿起,她就已做了决定,再要被逼到危险境地,便去与之以命相拼,她明明是宁可以死明志,也不会让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