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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皇帝公务处置得差不多了,就带了连她在内的几名随扈前往坤裕宫。路途不远,他就免了仪仗,仅步行前往。绮雯明白,他是不想出现他坐在肩舆上、她步行跟在一旁的局面——他是在尽可能避免着他们的主仆姿态。
“还有件事想问您,宫正司带走了茹儿薰儿她们,不知会判个什么结果?”半路上绮雯向他小声问道。
今早上值前已经看出来,被这事吓到的不止是芹儿,下房那一片住的宫女们,今早每一个见到她都毕恭毕敬,唯恐多出一口大气儿都得罪了她似的,她是很讨厌那几个小丫头,但还从未想过要她们偿命。
皇帝瞭了她一眼:“你还想为她们讲情?”
绮雯叹口气:“我知道您是想为我出气……”
“谁说我是为你出气?”皇帝陡然打断她,“我明明是为自己出气!”
皇帝的女人,要受欺负也只能受太后的欺负,就凭几个命如草芥的小丫头也敢冷言冷语给她甩脸子?
简直是笑话!当他这皇帝多好脾气呢。
那天在下房一带稍一问询,便得知那几个小丫头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没断过对绮雯冷嘲热讽,皇帝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们大多是永和宫的,王选侍至今还在一个月的挨饿期没被放出来呢,她们怎没吸取教训呢?
“你也是,”看着绮雯低下头,有点高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样儿,皇帝忍不住手指着她数落,“即便我没封你什么官职,你就不能拿出御前的款儿镇镇她们?你要真撕破脸呵斥几句,她们还敢顶嘴是怎地?敢情你的脾气——全用来对付我了啊?”
绮雯窘得抬不起头来:“瞧您说的,这不是正因为跟您不分里外,我才自高了身价,不惜得搭理她们么?”
皇帝淡哼一声:“敢情这还是给我面子呢?”
绮雯更是窘得不行,愁眉苦脸道:“我是觉得,那些小丫头都没什么见识,犯不上跟她们计较。”
皇帝其实也明白,与头脑简单到那份上的小人物计较,是怪没意思的。可又不能因此就放任不计较了,卑微的底层小人物恶毒起来,比大魔头还令人发指。这一点早在他幼年时候就深有体会。
受上级的气是窝心,受下人的气则是恶心,比窝心还难受。
他一个眼风扫过来:“我七岁那年,有个宦官屡次偷吃我的点心,说他一句还朝我撂脸色,故意摔坏我的东西,你可知他最后落了个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绮雯战战兢兢起来。
皇帝看了一眼跟在数步之外的几名宦官,故意靠近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故弄起玄虚:“至今除我之外,都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绮雯顿时脑补起诸多血腥恐怖片情节,脸上一片煞白。
皇帝看得很是得意。他那时是与世无争,可不是窝囊受气,父母亲的冷落他都忍了,一些刁奴也看人下菜碟,他从来就没打算忍。
他还不屑于告黑状,几个欺负他过甚的刁奴先后都经历了各种“意外”,有的被横着送出宫去,有的就直接消失不见,其余下人见到意外多了,也就明白了厉害,再不敢对他怠慢。太上皇夫妇自知有愧,也不会为几个奴才责罚他,都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ps:那几回“意外”都是他亲自动的手,连王智他们都没动用。正如他亲手杀那个劫匪一样,对待恶人,他喜欢亲自动手的快感。不过这回倒不是,他总也不至于亲手去整治几个小丫头。
“其实我只是觉得,为这等小事还劳烦您费心,太小题大做。”绮雯生硬地岔开话茬,“宁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翠翘这会儿还请了病假在下处躺着呢,前儿个我捉了条洋辣子,趁她不背,挂在了她发髻后头,然后眼看着那玩意滑进她后脖子里去了。”
洋辣子那种东西遍身毒毛刺,夏天穿衣服少的时候,掉几根毒毛在身上,都会引起红肿痛痒,敏感者起泡溃烂也不新鲜。这样一整只地滑进脖子里,那简直是人间惨剧。
见皇帝睁大了眼睛,绮雯觉得自己这招儿是太歹毒了些,低了头分辩:“那个翠翘打我头天上值时便来出言不逊给我下马威,这阵子也是领着头地给我难堪,前日竟然将我新分到的袄子拿线香烫了个洞。我实在气不过,才……”
翠翘当时将袄子递给她,还不忘撇着嘴笑称“说不定露着点肉更能勾万岁爷的魂儿”,绮雯认为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乎……其实她不知道翠翘属于敏感肌肤来着。
“这时节你哪儿捉来的洋辣子?”皇帝陛下的关注重点却是剑走偏锋。
绮雯霎霎眼:“正好就在下处院儿里的核桃树上看见一条,因是长到了这时节的,所以个头儿尤其大……您该不会想连翠翘也收拾了吧?其实我是想说,这些小丫头们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您就看在我的份上,甭跟她们计较了吧?”
皇帝其实也能理解,她性子再烈,毕竟本性仁善,自己也不想让她背起人命负担,便道:“的确罪不至死,放心吧,不过是打上一顿板子,撵回家去罢了。”
实则那几个小丫头现今怕是孟婆汤都已喝了,惹了皇帝动怒的小宫女还想活命?根本无需他吩咐一个字,宫正司的宦官们就肯定将事儿办圆全了,能让她们死痛快点已经算好了。
皇帝这人说宽容算是够宽容,那是对无辜的人,对不无辜的人,他就不怕量刑过重。
至于那个翠翘,若能就此收敛,放她一命也不算什么。这种人的死活,不值得占他多点精力。不过既然是宁妃跟前的宫女,皇帝倒是多琢磨了一下。又是宁妃……
绮雯可想不到当今皇帝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骗她,当即松了口气:“其实有皇后娘娘关照,她们也没人敢对我太放肆的。”
步上坤裕宫外的丹陛时,有内侍报过来一个意外的消息:宁妃娘娘也正好在里面。
绮雯喜欢这个消息。她早就想看看,翠翘和茹儿那几个小丫头的主子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却平添几分兴味,宁妃仗着皇后好说话,连晨省请安都是能省则省,除了专挑朔望日他来时过来凑个热闹之外很少过来,今天这会儿在,又是为个什么?
一阵清新柔雅的熏香气味扑面而来。坤裕宫正殿明堂比隆熙阁的明堂宽敞一些,但一样陈设素雅,不显奢华。
场面果然不出绮雯的意料,皇后领着宁妃和殿内一众下人向皇帝郑重行礼,等皇帝开口免了,众人起身。作为皇帝带来的扈从下人,她只在刚进门时对皇后浅浅福过一礼便罢,连正式的下拜和等皇后叫起的步骤都要省略,然后就静悄悄侍立在侧,遁入空气。
无论皇后和宁妃以何样眼神看向她,绮雯与她们之间都不可能直接有何沟通。而她连两位后妃的长相,都只能趁没人看向自己的时候,偷眼去打量一下。
皇后身着月白缠枝菊花对襟褙子,配蜜荷色棉罗裙,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圆髻,只别了一根通体剔透的白玉缠金丝长簪,皮肤白腻润泽,眉眼清秀,神态温文。
她只是中上之姿,打扮得也不华丽,但胜在有着一股天然的高华气度,一看就知道出身很高,受过极好的教养,而且唇角含着端庄的微笑,温柔和气,观之可亲,令绮雯一见之下,倒是甚有好感。
果然李嬷嬷所谓的好人皇后,一看就像个好人。
宁妃个子比皇后略矮小一点,身着玫瑰紫的遍地金丝绣芙蓉花的锦缎褙子,下配石榴红的弹墨罗裙,头上明晃晃一支老大的五凤朝阳的展翅飞凤挂珠金钗,将脸上的丽色都掩盖了去,还杂七杂八地配着好几件小型金饰,让绮雯不由有些怜悯她的脖子。
早听说宁妃娘娘是个绝色美人,今日也算见识了。怎么说呢,模样长得确实不错,不过这气质,实在是被朴实无华的皇后娘娘比到地底下去了。
没见过金子么?真没见过也不必这么明晃晃地昭示给人看吧。
想到她能容忍翠翘那样的货色当个贴身大宫女,绮雯也就没办法怎么高看她了。果然如李嬷嬷从前抱怨过的那样,这一回选秀和宫妃的后期教育,都太仓促了些。
“臣妾不打扰皇上与娘娘了,这便告退。”宁妃福身施礼道。
她神情语气之间流露出的惶恐一下子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他双目中冷光一闪,略显嘲讽道:“怎地见朕来了,你反倒要走?”
宁妃望他一眼,更是局促无措:“臣妾怎好打扰皇上与娘娘谈话?”
她就从没这么有眼力劲过,从前再怎样受他冷遇,宁妃还是一次次坚持不懈地趁朔望日过来造访,没有一次不是等他明确屏退她才走的。
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皇后:“方才你们在聊些什么?”
皇后神色也很不自然,看了宁妃一眼,赔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闲话。”
皇帝缓步走到一侧,随意在一张客座官帽椅上坐下,“哦,既是闲话,不妨也说给我听听。”
绮雯借着刘海遮掩,已偷眼见到宁妃几乎是哀求地看着皇后,而皇后也是尴尬难言,不知如何开口。
皇帝接过宫人上的茶来饮了一口,看向皇后道:“说吧,你又何尝是能编得出谎话的人?”
只这一句话,绮雯就忍不住分神去大冒酸水,赶忙自我安抚:罢了罢了,这么急着吃醋,也太跟自己过不去了。
皇后叹了口气,赧然笑道:“宁妹妹是刚与我说起,前日有人见到皇上跟前的绮雯姑娘醉醺醺地回去下处……宫人饮酒也不是强令禁止,但上值期间总是不妥……”
原来宁妃竟是跑来找皇后告状的,皇帝没有阴沉下脸色,反而眉眼舒展,唇角微翘,竟露了一层戏谑笑意出来。而这笑意,却比阴沉的脸更显骇人。
宁妃忙接口道:“不过臣妾刚也说了,皇上显是知道这事,那绮雯姑娘醉酒必是另有隐情……情有可原,也不能就当作违犯宫规来看。”
皇帝亲自送了醉酒的绮雯回下处,这事已然阖宫尽知,宁妃当然还没傻到认为向皇后告了状,皇后就可以不顾皇帝脸面,下手惩办绮雯的地步。
她只是拿准了皇后窝囊,料着用绮雯犯的这个“过错”挤兑皇后一下,皇后以后再差手下去护着绮雯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她再想对绮雯做点什么,就不会落了拿皇后不当回事的痕迹。
翠翘总想在绮雯面前立威,正是因为她宁妃想在绮雯面前立威。前两日御用监的那批首饰发放下来,独独少了她最垂涎的那只紫玉镯子,翠翘也紧接着着了道儿,那几个小宫女又被收拾,宁妃深觉再不给绮雯点颜色瞧瞧,就要被她爬到头上来了,自己身为妃位的贵人,对一个小宫女稍加惩治,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虽说皇上看起来挺看重那宫女,可还不是没册封么?既没册封,就是默认了她依旧只能做个奴才,自己拿她当个奴才看,就没什么不对。
宁妃深以为是。
她唯一失策的就是,这话刚捅到皇后娘娘面前,竟然正好遇见皇上亲临,还将那小宫女带在了身边。她再怎么觉得自己这事没办错,也没胆量当面削皇上的面子。
皇帝直至此时,才终于想明白这些小女人为何明明看得见他宠信绮雯,还总有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