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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姨娘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道:“可是……可是……至少……让婢子陪您守完岁再走吧!”
“早走是走,晚走也是走,你能做的,丹橘都能。你留不留下,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平静地说完,楚芊芊不再理她,望向门口道,“丹橘,我要吃茶。”
“是,奴婢这就去做。”丹橘应声离开。
秦姨娘知道大小姐从不撒谎,大小姐说没分别,那就是真的没分别,她没什么放不下的,就磕了个响头,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楚芊芊云淡风轻的话音:“照顾好夫人、少爷和四小姐。”
秦姨娘笑了笑,不就吃顿年夜饭吗?有什么需要她照顾的?她连桌子都上不了呢!但她还是笑着应下了。
简单用了些点心后,楚老爷带着沈氏与秦姨娘启程。怕两个孩子不肯走,特地等他们睡熟了才悄悄抱上马车。
临走前,楚芊芊让丹橘打包了三个箱子,算作正房送给老太太的年礼。
楚老爷不屑地嗤了一声,也不知装的什么破铜烂铁,还弄得这样神秘,白白糟蹋几个好箱子!
一行人离开后,楚芊芊站在廊下发呆。
丹橘拿来一件氅衣为她披上:“小姐,你怪他们吗?老爷、夫人、碧珠姐姐、姚小姐。”
楚芊芊摇头:“不怪。”
丹橘诧异地瞪大了眸子:“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难道你是在怪自己吗?”
楚芊芊再次摇头:“我也不怪我自己。这世上,还没什么值得我怪罪,不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不是不怪,是还不值得去怪。
现在经历的,被舍弃、被抛弃、被背叛、被抢功劳,都不算什么!
那什么才算?
小姐,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呢。
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熏着淡淡兰香的房间内,诸葛琰对着一幅画像看了良久。画像上的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站在桥头,容颜和身影,全都隐在烟雨迷蒙后。
内侍像往年那样,在除夕夜端了一碗饺子进来。
王爷打小没爹没娘,也没个亲人在身边。
三岁前,乳母抱着他吃年夜饭。
三岁后,他一个人吃年夜饭。
七岁之后,他再也没吃过年夜饭。
这一回,太后和陛下请他入宫团年,被他婉拒了。
“王爷。”内侍放下碗后,见他又在看端敏皇后的画像,张了张嘴,压低了音量,“王爷,都查到了。”
诸葛琰将画像收好:“说。”
内侍把姚汐给四皇子诊治无效,最终被楚芊芊救活的事阐述了一遍,当然,其中也包括姚汐冒领楚芊芊功劳的事。
四皇子出事后,诸葛琰第一时间去找明宗请罪,倒是不知府里发生了那么多精彩绝伦的故事。
他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这么说,姚汐不懂医术?”
内侍想了想:“略懂。”
那也是懂。
纯阴之女,懂医术,这是他要找的人。
姚汐到底是不是呢?
不是就罢了,万一是呢?
“备车!本王要去京兆府!”他撩开衣袍,举步朝门外走去。
内侍一惊,拦住他去路道:“不可轻举妄动啊,王爷!上次您将那假和尚送往楚家,已经引起诸葛世子的猜忌了!他现在,正想法设法打听你与楚芊芊的关系,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诸葛琰的眸光暗了下来,上次送那假和尚,也是觉得楚芊芊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反正在找到她之前,他不会让楚芊芊出事,也不会让姚汐出事!
“我让你备车!”
内侍跪了下来:“王爷!依老奴之见,诸葛世子放下狠话让从重处理姚汐,其实是在引你上钩哇!你千万、千万要沉住气!你不动,他,一定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确定他不会轻举妄动?”
琉景阁内,上官钰靠在冒椅上,火红长衫如烈焰一般,照得整个房间都明亮了几分,他问完话,好整以暇地等着诸葛夜的回答。
诸葛夜翻了翻手里的密报,淡淡地勾唇道:“我大张旗鼓地查了他这么久,他应该有所察觉了。他会以为,姚汐的事是我布下的局,其目的就是要引他上钩。他还会认为只要他一日不上钩,姚汐就一日是安全的。”
上官钰撩人地抚了扶长发,习惯性地去摸手边的墨玉砚台,却摸了半天没摸着,扭头一看,没了!
这家伙,该不会又送楚芊芊了吧?
那是摄政王从端敏皇后手中赢回来的砚台啊,全天下仅此一个的!
败家子!
上官钰哼了哼,气呼呼地道:“诸葛琰也看上姚汐了?”
什么叫“也”?诸葛夜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去!
上官钰悻悻地缩了缩脖子,笑道:“那他干嘛要在乎姚汐?”
诸葛夜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他不是在乎姚汐,他是在乎纯阴之女。”
在找到真正的纯阴之女之前,诸葛琰两个都要护着。
而他呢,在弄清楚诸葛琰的动机之前,也不会轻易地把姚汐处置掉。
一开始帮姚汐遮掩,是以为姚汐救过他的命;现在还帮姚汐遮掩,只是觉得留着姚汐,或许有用罢了。
凝了凝眸,他看向上官钰道:“先一起团个好年,择日你启程,去查一下诸葛琰在徐州的十五年都与谁有过来往。”
“徐州?”风雪飘扬的城门口,侍卫看着男子递过来的路引,哈了口热气,“我听你口音像京城人,怎么打徐州来的?”
男子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道:“老家在徐州,但我在京城当了七年差。”
侍卫“哦”了一声,将路引还给男子道:“不行啊,申时一刻后,城门一律禁止出入,你走吧,明日再来。”
说完,回头冲同伴们喊道,“兄弟们,放闸,关城门!”
“小兄弟!我记得是申时三刻才关城门啊!怎么提前那么多了?”男子疑惑地问。
侍卫解释道:“哎呀,那是年前的规矩!现在不同了!除夕的时候,有个侍郎大人被土匪射伤了,至今还没抓到凶手,现在,全城都很戒备!”
“但我是真的有急事进城!你给行给方便吧,你这城门,不是也还没关嘛!”男子含了一丝恳求地说道。
侍卫蹙眉:“谁说没关呀?是明郡主要出城,咱们又给开了的!但人家是郡王,你不能比的!走吧走吧,再不走,大雪要封路了!这雪,下塌了好多房子呢,你别不听啊!”
男子抓了抓脑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侍卫手中:“行个方便吧,我们赶了好久的路了。我是无所谓,但内人她……到底是女子,有些撑不住了。”
“这……”侍卫有些迟疑。
这时,一名放完闸的侍卫走过来,要叫同伴收工回家,甫一看见男子,惊得一怔:“姚大哥?”
男子朝他看去:“张大牛!”
“哈哈,是我!”张大牛原本也是京兆府的人,后托关系入了禁卫军,但正式入编之前,要在防卫司历练一年。张大牛看着同伴道,“我哥们儿,进去了啊!”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洞子,张大牛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指着马车道:“嫂子?”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张大牛捶了他一拳:“能啊你,成亲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
男子笑笑没说话。
张大牛身形一晃:“我得跟嫂子打声招呼!”
男子面色一变,怕他吓到碧珠,想拦着他来着,他却已经掀开帘幕了。
“嫂子!我是大牛!子川的哥们儿!”他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碧珠微红着脸蛋,柔声道:“大牛兄弟好。”
“唐突了,唐突了。”张太牛做了个揖,放下帘子,对男子挤眉弄眼道,“嫂子挺漂亮啊,你小子,有福!”
碧珠听了这话,没能及时成亲的苦恼瞬间淡了。他是在意她的,不在意,就不会把她介绍给自己兄弟。他们又不是不会成亲,只是,推迟几天罢了。
想开点,碧珠!
“子川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张太爷府。”
张太爷正在吃鲫鱼豆腐汤,自打在聚贤楼吃过一回后,他就迷上这道菜了,可惜找了很多厨子做,都做不出当初那种味道,他也派人去打听了那个丫鬟,聚贤楼的人说,那丫鬟跟男人跑掉了。
他生平,最讨厌这种背主求荣的人,哪怕所求是世间情爱,但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跑掉!这置主子于何地?若所有人都如那丫鬟一般,这天底下可还有“忠诚”二字可言?
“太爷,表少爷回来了!”廊下的仆妇掀开帘子,禀报道。
“这才几日?”年都没过,全都在赶路了吧?张太爷摇摇头,说:“再备一副碗筷。”
男子进来时,桌上又多了好几样他爱吃的小菜,可惜,他没有胃口。
张太爷看着他风尘仆仆,连胡子都来不及刮的邋遢样子,皱了皱眉:“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德行了?”
男子欠了欠身:“抱歉,在您面前失礼了。”
张太爷摆了摆手:“你去收拾一番,然后陪我吃个饭。”
唯一的妹妹深陷牢狱之灾,他哪儿有心情吃饭?就直奔主题道:“小汐到底闯什么祸了?怎么会被关起来?”
是假冒纯阴之女的事儿曝光了吗?应该不可能,这事儿如果曝光,整个姚家都要遭到牵连。
张太爷捋了捋胡子,把诸葛琰及冠礼上的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接连叹气:“这孩子也是糊涂,以为天底下的便宜都那么好捡的吗?”
男子听完事发经过,反而悄悄松了口气,这件事虽大,但到底不是完全没有转换的余地,四皇子一事纯属意外,且被那女子所救,只要那女子肯开口替小汐求个情,庄肃皇后不会揪着小汐不放。
而恰好那女子,又是被小汐抢了功劳的苦主。她若肯原谅小汐,摄政王府与官府那边,也应该会有所轻判。
总而言之,小汐的命,完全捏在了这名女子手中。
“太爷,是哪家的小姐?”他问。
张太爷道:“楚家小姐楚芊芊。”
“楚芊芊?”男子的眸子蓦地一下睁大!
张太爷看了他一眼,笑了:“你也听说过她吧?是的了,这丫头,赏梅宴上就出了名,那时你尚在京城。”
不!不是这个!他之所以惊诧,是因为他完全没料到会是她!
“小女楚氏,多谢恩公救了碧珠。”
“我欠恩公两份人情。”
男子暗淡的眼底忽而光彩重聚,他腾地站起身,激动道:“我去找楚小姐!”
“楚小姐早不在楚家啦!”丫鬟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
碧珠瞳仁一缩,捏紧了拳头道:“楚小姐已经嫁人了吗?”
丫鬟笑着摇头:“不是不是,还没嫁,听说是得了病,被送到庄子里疗养了。”
碧珠心口一揪,失声道:“得了什么病?”
丫鬟见她这么激动,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激动什么呀?又不是你什么人。那楚小姐又不是头一回得病了,之前就被送到乡下养过几年,病好了才给接回来,可没接回来多久又病发了。”
胡扯!
大小姐什么时候得过病?不就是怕冷吗?那算什么病?
一定是老爷……老爷又把大小姐赶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她走后五天?三天?还是当天?
天啦,她都干了什么?
在大小姐被再次被楚家遗弃的时候,她居然也遗弃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