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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有意可不跟他客气,大口扒饭,大口吃菜,先喂饱自己,再跟他的胡大恩人赔礼道谢。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又出钱又出力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来日我言有意定当加倍报答。”他前生坎坷,人就遇多了,像胡大恩人如此慷慨爽快的好人,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胡顺官自打做了钱庄伙计,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他总觉得做生意宽厚为本,多交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至于报答之说——他这样的下等身份,能帮到的人必然更加不堪,基本不会有报答的能力。即便某日得了富贵,人往往是可以共甘苦,不能同富贵,这世上有多少人能记住别人的恩德——所以报答之说,不提也罢。
想提的倒有一人——
“言兄,那位四小姐姓什么,祖上是官还是世代书香?”
“别言兄言兄地叫我,”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有意吧!直接称呼我‘言有意’也成。”四小姐都是这样叫他的,听习惯了。
提起四小姐,“她家祖上可不是当官的,我们那……那地方有规定,经商的人家不能做官,否则容易弄出个官商勾结,妨碍商场正常运转秩序。”
莫非真是非常人家出非常人,言有意一通话胡顺官大多没听懂,只知道四小姐出自富贵人家,怕还不是一般富贵呢!
只可惜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这倒让胡顺官想起一个人来——王有龄家的采菊——她生得怕还没有四小姐富贵,家里没落了,临了还攀上王有龄这样的官老爷,虽算不得真正的官夫人,可自觉比寻常人家的女儿高出一头。
这位四小姐,没寻个高枝攀上去吗?
“生在这样的人家,四小姐怕是早定亲了吧!”
胡顺官试探的口吻倒让言有意听出道道来,“我的胡大恩人,你不会是对四小姐有意思吧!”
人家是什么人,哪里轮得到他动念头,胡顺官羞赧地摇摇头,“不是不是!只不过她跟我一位故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忍不住多嘴问个几句……”
言有意早已认定胡顺官对四小姐别有深意,要不然怎肯这样帮他们?他揣摩着胡大恩人为人真是不错,要是四小姐能跟他有个结果,倒也不错,好歹在清代他们算得人照顾了,他可乐见其成得很。
“四小姐没定亲呢!”
“她看着也有二十了吧!这样知书达理的小姐怎么可能没定亲呢?我不信……”
“四小姐倒是有个相好的男人,不过一直没落个结果。”生怕胡大恩人就此打了退堂鼓,言有意赶紧地怂恿,“我瞧着那男人不怎么样,看中四小姐家财是真,其他的……”
“其他的用不着你多嘴。”
当事人气鼓鼓地从外面杀将进来!
初来清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四小姐上街绕了一圈,熟悉熟悉今后要生活的年代,要认真活出一段全新人生。
没有财力做支撑,没有显赫的家事背景,别说是做回原来的四小姐,她连找个养活自己的活儿都难。嘴上虽说要倚靠言有意,心里面她早就打算给自己谋条生路。若有可能,她希望东山再起——在这百年前的大清国里。
人忙一点倒好,忙一些会忘记很多不必要的情绪和杂念,而她以为已放下的那些不快在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就被胡顺官没来由的几句话打翻了。
“背后说人是非,你们是街边一对长舌妇吗?”她嗔道。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吃了胡大恩人做的饭,又拿了人家这么些东西,言有意自然要帮人家说话。
“四小姐,人家是好意关心你,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胡大恩人帮忙。”
胡大恩人?这什么人就随随便便成了她的恩人?四小姐可不买这个账,“这是我家,麻烦你出去。”
“四小姐?人家是来贺我们乔迁之喜的。”言有意忙摆出胡顺官的好处来,“你瞧家里添的这么些东西,全都是人家买的。这桌子菜也是人家亲自下厨做的,你快尝尝,快尝尝——真的不错。”
胡顺官瞧出四小姐脸色不善,赶忙起身告辞,“我出来也好一阵了,眼看天色渐晚,我也该回来了。你们刚搬家,一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下次我得空再来看你们,走了!走了啊!”
不管言有意再怎么留,胡顺官还是坚决地离开了这间小院。
少了一个人,家里顿时清朗了许多。没有人在那里嚼舌根,四小姐心里舒坦了,却轮到言有意胸中不快。
“你这是干吗?”
“我的家,我爱赶谁走就赶谁走。你要是不高兴,跟那位胡大恩人一起走好了。”她的骄横一如从前,不因财富的消失而改变。她才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帮人的大恩人,还不知那男人是看中她哪一点了,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达成些什么目的呢!
只要一想到母亲亲手为她戴上脖子的祖母绿进了胡顺官所在的钱庄,她就气不顺,更别说这男人还在背后查探她的感情之事——那是四小姐最不能容忍别人触碰的一块心病。
“什么胡大恩人,他是你的恩人,你跟着他过啊!”
“他帮我在钱庄找到了工作,有了这份活,起码咱们俩不用坐在这里等着饿死了,可不是大恩人嘛!”这女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是你的恩人,不是我的,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他坐在我的家里。”什么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没想到这种蹩脚的泡妞方法在清代就有了,“你要是再在背后道是非说长短,你也跟他一样,给我出去。”
第二章 安身立命(2)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女人还在这里摆谱充胖子,言有意不客气地跟她翻脸,“我说我的四小姐,麻烦你搞搞清楚。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不靠你给我发薪水了。说不定,你以后还得靠着我吃饭呢!拜托你以后跟我说话客气点。”
四小姐满面茫然地瞪着言有意,不敢相信他会用这种口气和这副态度跟她说话——这家伙干吗?想造反吗?
他曾无数次地在梦里用这种态度配合以上措辞大骂她,没想到真的说出口,心里还真有点怯怯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爽快!实在是太爽快了!
瞪着我干什么?你再瞪我,我也不会怕你——言有意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两人在眼神中僵持不下,片刻之后,四小姐一扭头——走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言有意傻愣愣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你这么晚了,还出去?没……没路灯容易摔哦!”
她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朝外走。
言有意紧张地跟到门口,见她还不停步,这会子真急了,“你到底去哪儿啊?”
“找工作养活自己——我不吃你的饭,也不受你的气,更不领那个胡大恩人的情。”
她一扭头,消失在清朝的夜色中。
没有路灯的夜晚黑极了,天上的月色依稀照着脚下的路,仍是不甚分明。她一路走来,亮堂堂的亭台楼阁不是秦楼便是楚馆,远远的便能闻到脂粉香气,光是那股味便足以把七尺胖男人给熏倒了。
嘴上说要找活,遥望着歌舞声声的出处,她的脑中更显茫然。
若此刻身在属于她的那个年代,就算没了集团的身份,少了与身俱来的那么些财富,她依然可以靠着学历、能力、资历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即便无法大富大贵,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
可惜,身在清代,她这样的女子可以做些什么呢?
靠着言有意没尊严地勉强活着,还是索性像个叫化子似的卑贱地捱着日子?
她不要,这样活一辈子,那还不如在坠入西湖的瞬间死了算了。
如果再一次坠入西湖,不知道是否能再一次穿越时空,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年代?她有种跃跃欲试的心动……
站在西湖边,那一刹那,她的脑子空荡荡的,两只脚像有自己的意识,慢慢地……慢慢地向湖水挪去,鞋底已湿,她仍是浑然不觉,依旧朝水迈去,一步一步……
“姑娘,何事让你如此想不开?”
一双灵巧的手搂住了她的腰,没等四小姐借着月色看清来人的面目,那双手微使巧劲,她整个人被带着飞上了湖面,飘飘然飞到湖上停着的一艘精妙画舫中,动作之快让她以为自己在拍武侠片。
可不跟武侠剧似的嘛!她居然飞起来了嗳!
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四小姐定睛看向那位带她飞起来的人——面白鼻挺,目光炯炯,站立于船上身姿挺拔,英气直逼人心。
“你……”
“要不是本少爷,这会儿姑娘该掉进西湖,污了这片水了。”
那人说话时声音粗哑,有点像到了变声期的小男生。听这声,四小姐“噗嗤”一声倒是先笑开了,那人看在眼里顿时失了主张。
“你笑什么?”一个求死之人忽然笑开了,今夜莫不是救了一名疯子?
那人瞧着她的眼神甚是惊恐,看在人家好心救她的分上,四小姐忙摆摆手解释:“我笑你明明是个女儿家,还一口一个本少爷,故意粗着嗓子装男人——奇怪死了。”
“你看得出我是女儿家?”粗哑的嗓音不见了,转瞬间变换成清脆的女儿声,“你当真看得出?你怎么会看得出呢?不可能啊!你不该看得出的啊!”这女扮男装自称少爷的怪人满脸堆着不信,“我一身男装出出入入好些年,就没人识得我是红妆。”
那该说她扮得太好,还是古代的人太过单纯?四小姐忍不住戳穿她的漏洞:“你虽是一身的英气,可你没有喉结,不是女儿家,难不成是太监?”
“可我也没有耳洞,一般女儿家都有耳洞的。”说了这么久还没认识一下呢!帅气的小姑娘抢先开口,“平时大家称呼我酣少爷,你认出我的女儿身,跟我的家人们一样叫我‘酣丫头’好了。”
“我的家人叫我……”她一身贫民打扮,再自称四小姐实在不像,“我姓乌,家中排行老四,你叫我阿四吧!”
“阿四?”酣丫头试着叫了叫,“阿四!阿四——叫着就亲切,我好像跟你特别投缘。”
在属于四小姐的那个年代,家里堂兄弟、表姐妹倒是一大箩筐,可一来她忙于经营家族生意,二来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盯着她屁股下面的位子和集团年底的分红,亲情早已成了最最淡漠的东西,面前这位憨直顽皮的酣丫头倒是激起她无限好感。
四小姐无意识地冒出一句:“大概我跟你一样没打耳洞吧!”
酣丫头盯着她的耳朵仔细一瞧,“还真是的嗳!你怎么会没打耳洞呢?”
“为什么一定要打耳朵?耳朵上有很多穴位,弄得不好会伤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真正的原因是——她怕痛啦!
她这么一说,正对了酣丫头的胃口,无限崇拜顿时升上心头,“阿四,你懂的可真多,跟那些没见识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你家里一定非同寻常吧!”
“我家经商的。”
经商?瞧阿四的见识的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看她这一身粗布烂衣,可不像出自富贵人家,“你家……如今败落了?”
阿四沉静了片刻点头对曰:“算是吧!”她在这个年代连家都没有,可不是彻底败落了嘛!
“你到湖边寻死是因为这个?”酣丫头问得小心翼翼,她可不是真的憨傻之流。
寻死一说,以阿四视尊严为上的性格才不会承认呢!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