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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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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这种事慢慢习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威尼弗雷德·英格不禁一哆嗦说。
“是的,”他仍然微笑着说,“可他们就是这样过活的,她很快就会再次结婚。跟这个人还是跟那个人———这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们都是些煤矿工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厄休拉问道,“他们都是煤矿工人?”
“对那些妇女,或者对我们来说,全是如此。”他回答说,“她的丈夫是装煤工,叫约翰·史密斯。我们把他看作是一个装煤工。他把自己也看作是一个装煤工。所以她知道,他所代表的是他的那个职业。婚姻和家庭生活不过是填补空白的小节目。妇女们的这种了解是完全正确的;她们也就这样来对待这个问题。嫁了这个人或者那个人,可以说丝毫关系也没有。重要的是煤坑。围绕着这个煤坑永远总有许多小节目在进行表演,那种小节目可多着呢。”
他抬头向着威基斯敦四周的红色的混乱和那不可名状的乱七八糟的情景看了一眼。
“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那点小节目,他的家,可是煤坑是这儿所有人的主人。这儿的妇女们所能得到的只是一些剩余的东西。是这个人的剩余部分,还是那个人的剩余部分———这都全然没有关系。真正有关系的一切,全属矿坑所有。”
“这情况在哪儿都是一样。”威尼弗雷德止不住叫着说,“办公室、店铺或者各种工商业吞没了所有的人,妇女们所能得到的只是那些店铺不能消耗的一小部分。在家里他能算一个男人吗?他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堆肉———一架机器,一架暂时没有开动的机器。”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被卖掉了,”汤姆·布兰文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被卖给他们的职业了。一个妇女即使把她的嘴说烂,又能发生什么作用呢?她的男人已经卖给他的职业了。所以妇女们根本不在乎。她们能拿到什么就算什么———就这样Vogue la galere!(法语,意思是听天由命,随它去吧)”
“她们在这里不是都十分规矩吗?”英格小姐问道。
“啊,不。史密斯太太有两个姐妹最近刚刚彼此交换了丈夫。她们从来不那么挑剔———而且她们从来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她们永远围着那些矿坑的剩余迟钝地生活着。她们实际上不是那么感兴趣,所以也就说不上什么不道德的问题———道德或者不道德,结果都完全一样———根本的问题是矿上的工资。英格兰最道德的公爵每年都会从这些矿坑里捞到二十万镑的进项,他对道德观念可是一丝不苟的。”
厄休拉坐在那里听着他们俩谈话,直感到情绪低落,心里痛苦不堪。他们在对这种局面表示悲叹时,是否也表现了某种恶毒的情绪。他们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一种恶意的满足。那矿坑是掌管一切的伟大的女主人。厄休拉朝窗外望去,看到了那骄傲的魔鬼一般的矿井,并看到她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轮子在天光之下闪闪发光,周围是市镇上的一群肮脏的建筑躺在一边。这是一堆淡而无味的小节目。只有那矿井是正戏,是一切的raison d'être(法语,意为存在的理由或存在的基础)。
这一切实在太可怕了!这里还有一种让人感到无比可怕的诱惑力———人的身体和生命,全受着矿井这个魔鬼的奴役。这里有一种令人晕眩,甚至令人痛苦不安的满足。有好一阵子她简直感到头昏眼花了。
接着,她又恢复过来,她感到自己正陷入一种无比巨大的孤独之中,她在那里既感到悲哀,又感到自由。她已经脱开身了。她将不会再从属于这个巨大的矿井,从属于这个奴役着我们所有的人的庞大的机器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反对这一切,甚至不承认它的巨大力量。你只要肯抛开它,它就会变得毫无道理,毫无意义。她知道它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她必须有一个巨大的充满热情的意志力,才有可能一方面看着那矿井,一方面坚决相信它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可是,她的舅父汤姆和她的女教师却仍然呆在那里,和那帮人在一起。他们一方面愤恨地指责那种可怕的局面,而一边又对它依恋不舍,仿佛一个人尽管一口一声责骂着他的情妇可又照样尽力搂着她。她知道她的舅父汤姆对这一切是完全了解的。但她更知道,不管他怎么批评和咒骂,他仍然需要这个伟大的机器。他的惟一的幸福,他真正惟一感到自由的时刻是他为这个机器效劳的时候。那时,也只有那时,这机器完全占据着他的心灵,他才能够不再痛恨自己,他才能够逃避那种愤恨情绪和不现实的感觉,全心全意地进行工作。
他的真正的情妇是那个机器,威尼弗雷德的真正的情人也是那个机器。她,威尼弗雷德,也非常崇拜这种不纯洁的抽象,这种物质的机械作用。在那里,只有在那里,在那大机器中,在那为大机器进行的活动当中,她才能脱出人的感情对她的牵挂和给她带来的屈辱。在那里,在那掌握着一切活的、死的、无知的、可怕的、物质的机械结构中,在为它服务的活动中,她才能达到她的最甜美的境界,获得她的最完美的和谐,她的不朽。
厄休拉的心中越来越充满了仇恨的情绪。如果可能,她要把那机器全部砸碎。她的心灵所最渴望的一种行动应该是彻底砸碎那可怕的机器。如果她能够把那矿井毁灭掉,让威基斯敦的工人全部失业,她也愿意那样做。让他们去挨饿,让他们到泥土里挖草根吃,也不要像这样来为一个莫洛克服役了。
她恨她的舅父汤姆,她恨威尼弗雷德·英格。他们现在一起到凉棚里喝茶去了。那棚子在一个很小的花园的尽头,靠近一片田野,又在几棵大树的阴凉之下,却是一个很舒服的地方。她的舅父汤姆和威尼弗雷德似乎总拿她开玩笑,要故意让她难堪。她很痛苦,也很孤独。可是她决不让步。
她对威尼弗雷德的冷淡情绪决不会再有所改变。她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要从此结束了。现在,她在她的女教师的行动中只看见粗野和丑陋。她在她身上只看到一身像泥土一样毫无弹性的肌肉,而且那肌肉让她想起了史前的那些大爬虫。有一天,她的舅父汤姆从外面灼热的阳光下进来,因为走了很多路浑身发热。这时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他的手又湿又热,和他握手简直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身上也带着那沼泽地的气味,给人一种湿漉漉和臃肿的感觉,同时也带着沼泽地的那种黑乎乎的令人恶心的气息,在那种气息中,生活和腐烂是合而为一的。
她自己是那样的干爽,充满了细腻的热情,所以他使她感到非常可厌。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命令他跟她保持距离。
正是在这几个星期里,厄休拉忽然长大了。她在威基斯敦呆了两个星期,对这儿的一切她只感到非常愤恨。到处是灰蒙蒙的干灰,到处是那么冷漠,毫无生气和丑陋。可是她仍然在那里呆下了。她呆在那里也是为了把威尼弗雷德甩掉。这姑娘的仇恨,以及她对她的女教师和对她的舅父所感到的厌恶,似乎使那两个人自然结合在一起了。他们仿佛只是为了要反对她而越来越亲近。
在厌烦和痛苦的心情中,厄休拉知道威尼弗雷德已经变成了她舅父的情人。她很高兴。她对这两个人都曾经爱过。现在她极愿意把他们两个都给丢开。他们的那种沼泽地的又酸又甜的腐烂气味,使她感到恶心,使她的鼻孔感到非常不舒服。怎么都行,赶快逃出这腐烂的气氛吧。她要从此离开这两个人,远远离开这离奇的、松软的、半腐烂的一切。怎么都行,赶快离开这里吧。
有一天夜晚,威尼弗雷德忽然冲到厄休拉的床边,双手搂着那个姑娘,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使劲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说:
“亲爱的,我的亲爱的———你说我要不要嫁给布兰文先生———你说那样合适吗?”
这个粘乎乎的、无味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问题简直使厄休拉感到难以忍受。
“他提出要你嫁给他吗?”她说,尽一切力量忍耐着。
“他已经向我提出了,”威尼弗雷德说,“你愿意让我嫁给他吗,厄休拉?”
“当然愿意。”厄休拉说。
那双胳膊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知道你会的,我的小宝贝———我决定和他结婚。你很喜欢他的,你喜欢他吗?”
“我一直非常非常喜欢他,从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看出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他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人,他身上有一种别人身上没有的东西。”
“是的。”厄休拉说。
“可是他不像你,我的亲爱的———哈,他不像你那么好。他身上有些地方甚至让我很反感———他那两条又粗又大的大腿———”
厄休拉没有说话。
“可是我决定嫁给他,我的亲爱的———这可是最好不过了。现在告诉我你爱我。”
她终于从那姑娘的嘴里逼出了一句承认爱她的话。不管怎样,她的女教师终于叹息着离开了她的床边,独自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哭泣去了。
又过了两天,厄休拉离开了威基斯敦。英格小姐也到诺丁汉去。她和汤姆·布兰文已经订了婚,她舅父似乎把这件事看作是他很有办法的明证,逢人便吹嘘。
布兰文和威尼弗雷德·英格订婚后又过了一个学期。接着他们就结婚了。布兰文已到了需要孩子的年龄,他需要孩子。这婚姻,和这新建立起来的家庭生活,在他看来都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有人给他传宗接代,他不论干什么事都是心中有数的。他有一种越来越完全顺从惰性的本能,他为自己挑选一个安息的地方只是为了自己失去一切热情,进入一种完全的无比深刻的麻木状态。他愿意让那机器带领着他这个丈夫、父亲、煤矿经理前进,陪伴着那巨大的机器日复一日不停地挖掘出温暖的泥土。至于威尼弗雷德,她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妇女,而且和他自己是同一类人。她将会成为他的一个很好的伙伴,她正好和他配对儿。

第十三章 男人的世界
厄休拉回到科西泽来和她妈妈进行斗争。她的学习生活已经结束,她已经通过了大学入学考试。现在她回家来准备度过上学或可能要结婚之间的这一段空白时间。
一开头,她想着这不过完全像度假一样,她会永远感到那么自由。她的心灵一直是那么混乱、盲目、痛苦,简直仿佛已残缺不全了。她没有心思再去想关于她自己的事。有一段时间,她只能无所用心地混下去。
可是很快她发现她和她妈妈简直处于敌对状态之中。这时候,她已经有能力随时使这姑娘烦恼不堪,简直能让她发疯。布兰文太太已经生下了七个孩子,但她现在又有孩子了。她一共生了九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很小的时候害白喉死掉了。
光是她妈妈整年怀孩子这件事就让这个最大的姑娘感到十分愤怒。布兰文太太是那么随和,对她所受到的教养感到无比满意。除了那些直接的,非常具体的普通事物之外,她对其他任何东西都毫无兴趣。而充满热情的厄休拉却一直因为怀着对某种她并不十分明确的理想的憧憬而痛苦不安,尽管那种理想她并不可能抓住,甚至也不可能对它具有任何明确的概念。她在一种疯狂状态中和她所面临的一切黑暗斗争着。这黑暗的一部分就是她的母亲。像她母亲那样,把一切都限制在只从肉体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圈子里,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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