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贺云阳从不鲁莽,但他有狂性。每每被逼至绝地,就会激发出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狂性。这也就是多少次他都能从危局中脱困的原因,他不是死里逃生,他从不“逃”,他是“死里求生”,于是,就求到了。
他手下这三百人也算是行动利落的,很快就寻到了一条通往山顶的曲折小径,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投入战斗。
这场战斗原本应该在齐朝史册里占据浓墨重彩的一页,但后来贺云阳亲笔从史官们的记录中抹去了这一段。他并不觉得这场一剑共斩敌军主公和大将两颗脑袋,然后带领三百亲随,尽胜敌五千之众的战役有多么辉煌和不可思议。一个人,常常被自己的父亲逼到九死一生的境地,要拼尽全力,留下满身伤痕才能经九死而得一生,他的求生过程不需要在世人眼前展览。
这场大战结束时,贺云阳一方还有一百四十八人活着。他们赢得了这场实力对比悬殊的战役,居然还有一半的人幸存。但这些犹如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人,没有欢呼胜利,也没有离开这片尸体遍地的修罗场。他们搬起一具具尸体,辨认着,寻找着。他们在找贺云阳,带领着他们完成这场神奇逆袭的贺云阳。他们在尸体堆里寻找他,但都坚信着:贺将军一定没有死。
贺云阳果然还活着。他身上数不清有多少处伤口,可他还活着,手里还紧握着他的青琊,而且,他居然还有清晰的意识安排后续的事。“去把贺天寰和魏源霆的头找到……不然还是过不去那一关,还有……贺天寰说的那些话,统统忘记……谁都不许再提起一个字……”
众人点头,他在昏厥前最后念出了两个字,“天景……”
万幸的是,那两颗脑袋没有落在死人堆里,而是掉在了山路的蒿草中,很快就找到了。而且,山谷入口处的障碍物也被移开,是一部分侥幸从山上逃下来的敌军,移开了这些原来就是他们堆放的障碍物,逃了出去。
贺云阳的副将还有一个活着,他从一具尸体身上剥下件衣服,包住了贺天寰和魏源霆的头。一个士兵担心道,“你说这两颗脑袋能有用吗?太子如果还是要为难贺将军,或者不肯给他治伤,那该怎么办?”
副将脸上的一道伤狰狞地抽了抽,怒道,“这里已经有两颗头了,老子不介意再砍下一颗人头来,我看他们三个做一堆,倒是满合适的!他和贺天寰玩假造反,惹急了老子,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造反!”
当副将重重把一个脏兮兮,血乎乎的包袱甩到帅案上时,太子元帅意识到了不好,颤巍巍解开一看,又惊又怕,几乎昏过去。
“叛军两名首恶的首级在此,是贺将军斩下来的。贺将军带领着我们以三百人大胜五千叛军,现在贺将军重伤,元帅以为该怎么办?”
这番话说出,帅帐里响起一片惊呼声。在场的这些将领都对贺云阳颇有好感,听到他创造了这样的奇迹,更是感佩。同时看向元帅的目光就包含了很多情绪,愤怒、怨恨、鄙夷,甚至隐隐的杀意。
太子是笨蛋,但也没蠢到家。他知道现在如果自己敢流露出一点要为难贺云阳的意思,可能立刻就会有兵变发生。他赶忙装出一副悲痛的脸色,眼睛使劲闭了几闭,也没挤出泪水来,只好放弃了痛哭一场的深入表演,大叫道,“云阳的伤势如何?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军医!”
两位军医在清洗了伤口,检查过伤势之后都是紧紧蹙眉,沉吟片刻,年纪大些的那位先开了口,“贺将军全身受伤共三十五处,其中有八处伤及脏腑,两边肋骨共断九根,身体其他部位的骨伤共有十七处。这样的伤势,如果是在宫中,各种药材齐全,经验丰富的太医也多,休养条件也好,那才能保贺将军性命无虞。现在军中这样的条件,唉……”
两位军医开了几副药,交代过如何煎,如何用,又嘱咐要留神观察,有什么不对就赶快去找他们,就叹息着出去了。不过两人心中都挺疑惑,贺将军身上伤得体无完肤,怎么脸上连道细小伤口都没有?莫非真是上天垂怜,不忍毁了那样的好相貌。可是人都伤成那样了,还不知能不能救得过来……
昏迷中的贺云阳又低唤了一声,“天景……”
“将军在说什么?”一个卫兵没听清,问旁边的同伴。
另一人挠了挠头,“好像是天晴?将军可能是想看看太阳吧。这天都阴了好些日子了,不知啥时候能放晴,也不知,将军还能不能看到太阳……”
“闭上你的乌鸦嘴,将军肯定能好,太阳月亮都能看到!”
这时天景已经快到了,小吱说,“等一下我用幻烟把公子身边的人引开,你和公子说说话吧。”
看到贺云阳时,天景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的脸色惨白,面颊和眼眶都凹陷下去,只有濒死之人,脸色才能枯槁成这样。天景轻抚着他的脸,轻轻地唤他,“贺云阳!”
许多遍之后,好像她真是唤回了他的魂,他慢慢睁眼,看到她,他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些许光彩,“你,你怎么来了?”
天景想握他的手,可是他两只手上都缠着厚厚的白布,仍然隐透血迹,她不敢动,泪水也越发止不住。“是小吱带我来的……贺云阳,我半个月前就看到密报了,我一直在问你怎么样,好不好,你为什么从不回答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苦笑,“你是说寄思帕吗?那一天我从你那里回去,我就把它埋在院里的紫枫树下了。你都说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我还要‘思’做什么?”
小吱已经把在军帐前站岗的人都引开了,可是这三更时分,突然有人在附近说话。“太子爷,还是不要去了,等三皇子好些了您再去看他吧!”
太子明显已经喝醉了,大着舌头道,“别拦着我,等老三好了,还用我去看他吗?就是要现在看,我想好好看看他!”
两个人的脚步已经快到门口了,天景呆掉了,愣愣地看着贺云阳,无声地问他,“贺云阳,怎么办?”
第212章我们都是疯子()
贺云阳脸上也有一瞬的惊惶,然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撑起身子,一把掀开了自己身边的一块军毯,用眼神向天景示意。
这……这是什么主意啊?但,这也是目前最好且唯一的主意!天景向来不在不该矫情时矫情,于是她立刻翻身上了床,缩在那块军毯下面。
贺云阳又扯过一块更大更厚的毯子,一半盖住天景,一半盖在自己身上。天景个头儿小,盖在两块厚重军毯下,基本看不出来。贺云阳一拍她,低喝道,“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不准出声不准动!”
刚弄好这些,帐帘就被挑起,太子脚步踉跄歪斜地晃了进来,一个随从愁眉苦脸地跟在后面。贺云阳闭着眼睛,他倒不是完全在装,刚才那番忙活耗尽了他仅有的一点儿体力,全身各处的伤痛得更加厉害。
太子“呵呵”的笑了两声,晃到了他的床前,重重在他身上拍着,口中含糊地喊着,“老三,老三!”
贺云阳几乎痛晕,他睁开眼睛,咬牙道,“你干什么?”
“本帅来探望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嘛,怎么,你没晕啊?看来伤势也没有军医们说的那么重嘛,你不是买通了他们吧?”
随从一听这说的已经不像人话了,赶紧过来拉他离开,一边陪笑道,“三皇子您别往往心里去,太子爷是因为您立了大功,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太子用力挣开侍从,喝了声“滚”。又回头望着贺云阳,阴森森地问了一句,“老三,你怎么还不死啊?”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全不掩饰地表示希望他死。贺云阳心里冷笑,也是,他处心积虑地弄出这么个大场面,还是没有达到目的,要是还能心平气和,那就不是太子了。
“是啊,托太子殿下的福,我没死,还打了大胜仗。太子殿下不是也很高兴的吗?”
“我高兴?不错,我高兴得很哪!”太子狠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说着话,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手撑在了贺云阳身上才站稳。
这一下正好压在贺云阳胸腹间的一处伤口,贺云阳一声闷哼,咬紧了牙才稳住心神没昏过去。太子压住了就不再松手,而且又加了几分力,阴阴地笑着,“老三,贺天寰可有和你说什么吗?”
贺云阳哪里说得出话来,最后的一点力气还要压住身边的毯子。太子的随从见势不对,想上前阻止当然不敢,出去叫人也是不敢,突然间急中生智,叫了一声,“太子殿下,好像有人过来了。”
太子一惊,连忙撤手退步。听了一会儿,外面静静地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狠狠剜了随从一眼,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贺云阳这时才勉强缓过一口气,闭着眼睛慢慢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话有和我说,反正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太子一怔,悬了大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冷笑道,“老三,你厉害,你实在是厉害。我做梦也没想到,你这次不但没死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估计父皇也想不到。可是老三,你怎么就是不死呢。你是聪明人,心里应该如明镜一般,在宫里,没有人希望你活着!父皇、我,甚至包括你的母亲,都不希望。我还没告诉你吧,这次出征前,父皇去看过你母亲,告诉她你要和我一起出征平叛,我为元帅你做先锋,父皇问你母亲是什么意思,你猜她说什么?”
蒙在毯子里的天景听到贺云阳喑哑虚弱的声音回答,“她说,‘去吧’。”
“哦,原来她和你也是这样说的。对,她回答父皇的,就是这两个字。她明明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此番你有去无回,可是她无所谓。贺云阳,连与你相依为命二十年的母亲都想你死,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就非要活着?我要是你,早就自行了断了。何必碍着所有人的眼!”
贺云阳觉得手下的毯子微微一动,他连忙按了按。回头冷冷道,“多谢太子殿下教诲,如果你说完了就请回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太子抢上一步,重重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怒道,“烂命一条的贱货,也敢这么和我说话!好,你休息吧,不过,我和你打赌,你不可能再回到京城去了,因为,父皇再也不想见到你!”
之后好一会儿,天景再没听到任何动静。她大着胆子动了动,也再没有任何阻力。她奋力掀开两张又厚又重的毯子,大大地呼吸了一口。
贺云阳仰靠在枕上,嘴角有血迹,惨白的脸颊上有明显的指印。他的眼角,有浅浅的泪痕。
天景不敢碰他,也不敢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不让他不这么伤心。太子的那些话虽然刻毒,但都是实话,那些话,谁听了能不伤心!
“你走吧,这里危险。”
“不,我不走,贺云阳。”她凑过去,轻轻为他拭嘴角血迹,“贺云阳,你别在意那些话。即使他们都想你死,可我希望你活着……”
他冷笑,“又来了,你觉得我现在特别可怜,是不是?”
“我没有可怜你,贺云阳你知道的,我从来……”
“陈天景,你走,别让我恨你!”
天景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