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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何太太笑道:“这个傻子,总要做一回的。要不然,一辈子就与跳舞无缘了。”
李冬青道:“你要去,还是和何先生同去。”何太太道:“今天是礼拜四,后天是
礼拜六,我们可以一块儿去。”李冬青笑笑,也没答应,也没拒绝。这天何太太回
去,就和何剑主说了。何剑生道:“看是没有什么看头,你若是要去看,我也可以
陪你去。”何太太听了这话,自是欢喜。
到了第三日,他们夫妻吃饭的时候,杨杏园忽然跑来了,便问道:“你们今日
的晚饭,似乎特别早些,是预备出去听戏吧?那可要带我一个。”何剑尘用筷子指
着何太太道:“她高兴哪,要去看跳舞。”杨杏园道:“那有什么意思!我今天应
该休息,也没什么事,还是一路去听戏罢。”何太太道:“我已经约了人了,不能
改到别的地方去。杨先生也可以同去玩玩。”杨杏园道:“我不去,我情愿一个人
听戏去。你说你们约了人,约了谁?”何剑尘正要说时,李冬青却从外面进来,她
看见杨杏园在这里,便笑着问道:“杨先生也去吗?”杨杏园失口说道:“不是的。”
后又改口道:“不是他们约我来的,剑尘正要我一块去呢。密斯李也去吗?”李冬
青笑道:“我原不要去,何太太一定要我陪着去,我只好去一回。我想这种地方,
我们虽不必常去,偶然去一两回,倒也很有趣的。”杨杏园当然不便驳人家的话,
笑道:“是的,是的。”李冬青道:“杨先生若是没事,也可以去玩玩。”杨杏园
道:“跳舞我可是个外行。”李冬青道:“谁又是内行呢?”他们说话时,何剑尘
的晚饭,已吃完了。后来大家到华洋饭店去,杨杏园却没有表示不去,跟着一块儿
出门了。
到了华洋饭店,一直到大饭厅,那里电灯灿亮,开得像白昼一样,四围桌上,
真是舁履交错。可是有一层,男男女女,十分之九,都是穿西装的,他们一行男女
四人进来,倒反形成了异言异服的人了。这个时候,虽然是暮春天气,晚上究竟很
凉,可以穿得住夹袄。可是这里饭厅上的女客,都是穿着似乎坎肩的跳舞衣服,不
但两只胳膊,完全在外面,其实上面是打赤膊。外国人那雪白的肉,在电灯下照着,
自然是另有一种情形。惟有中国的女人,向来捆乳束胸的,在这里坐着,也是露胸
袒背。他们的邻座,坐着两个西装的男子,一个有二十来岁,是一位少年,一位嘴
上留着一小撮胡子,各握着一只大玻璃杯子,对举一下,昂头狂吸一阵。在他们的
中间,就坐着不到二十岁的一位女子,剪着短发,全烫着卷起来,两鬓蓬松,几乎
看不出耳朵,耳朵下面,却又悬着一串很长很长的珠子,一摇动,将那吹弹得破的
脸蛋打着。她身上一样的也没穿衣服,前后有两片珠络似的东西,掩护了背心和胸
口,那两只乳隆然高挺。何太太向来没看过这些东西,未免碍眼,加上同来的还有
个杨杏园,她看见人家姑娘打赤膊,这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似的,先就脸上通红,拿
出手绢捂着嘴笑了一笑。何剑尘生怕她露出马脚,对她眼睛一看,下面又用脚微微
的踢了她两下,她这才不作声了。这时走过来一个西崽,何剑尘对他说了两句话,
一会儿他就托着一瓶啤酒,两个玻璃杯子,放在桌上。杨杏园手扶酒瓶子,笑着一
偏头,便先问李冬青道:“密斯李,要什么?我想,来一杯咖啡,好吗?”李冬青
笑道:“好的。”杨杏园又复问何太太道:“何太太呢?”何太太怕说外行话,说
道:“我也是咖啡得了。”西崽听了,又捧了两杯咖啡来。恰好西崽将糖块罐子放
在桌上,杨杏园拿起罐里的白铜夹子,夹了一块糖,一抬头,不觉和何太太打了一
个照面,他便将这糖放在何太太面前那只咖啡杯子里,接上又夹了两块过去。何太
太微微一欠身子,说道:“劳驾。”杨杏园笑一笑,然后又夹了糖块,放到李冬青
杯子里去,李冬青手举着托杯子的碟子,往上接着,身子微微的站起来,低着头笑
了一笑,却没说什么。何剑尘在一边,都看在眼里,却把脚又微微的碰了何太太一
下。何太太正拿着一把茶匙,在杯子搅个不歇,她见何剑尘碰一下,以为这是不对
的,却停止了。在这个时间,靠北的音乐队,音乐奏起来了,只一转眼之间,男女
客纷纷离座,每一个男客,就一手拦腰搂住一个女客,另外一只手,互相的握着,
直伸了出去。他们隔座的这位袒背姑娘,正是和那个西装少年,搂在一起。她那脸,
笑嘻嘻地,靠着那少年肩膀上。胸面前隆然高起的地方,和那少年胸面前,正是紧
紧的垒着。那面的音乐,轰隆轰隆的直响,所有这些跳舞的人,两个一班,一扭一
扭,便在饭厅中间,摇了过来,摇了过去。当那音乐奏得紧急的时候,他们固然扭
得厉害,看那个样子,搂也搂得十分紧。这些男的搂着女客,有的露着愉快的样子,
不时面对面,四目相射一下。有的男客,靠近着女客的脸,趁身体摇动的时候,不
时的碰这么一下。有的男客的嘴,直就到女客的耳朵,嘴唇微微颤动,和女客在那
里说话。再看这些女客,谁的脸上,也都带着笑容,有时一面跳舞着,一面将眼光
射到旁的桌上来。杨杏园他们下手坐着一对外国人,都有五十以上的年纪。那位外
国老太太,大概有些近视眼,手拿一副没脚的眼镜,常常放到眼睛前,照这么一下,
好像对那跳舞女子仔细侦察似的,眼镜取下来,照例她要将嘴一撇。那个男外国人
却不然,眼睛望着动也不动,一只手扶着玻璃杯子,一只手在桌沿上打拍子。一会
儿跳舞加紧,一对一对的人,彼此交错的走来走去,茑织柳,蝶穿花一般。这外国
老头子看见,面上现出笑容,他那上半截身体,就像自鸣钟的摆一样,晃也晃的,
摆动起来。外国老太太看见,又不眼气,那嘴越撇得厉害。何太太笑着问何剑尘道:
“你不是常对我说,外国人男女社交公开,跳舞是极平常的事吗?怎样这位……”
说到这里,低头喝咖啡,眼睛望着那位外国老太太,说道:“你瞧,那一副形象。”
何剑尘道:“这话很长,回去说罢。”杨杏园一面看跳舞,一面一口一口的喝啤酒,
喝得脸上已经有些发红,大概有三四分醉意。听见何太太和何剑尘说话,心里想着:
夫妻来看跳舞,不如同情人来看跳舞。同情人来看跳舞,不如……想到此地,不免
对李冬青看了一眼,李冬青恰好一抬头,微微的笑了。杨杏园搭讪着将桌上花瓶里
的花,折了一朵,放在鼻上嗅了一嗅,也是微微的露着笑容。何剑尘回头一看,问
道:“你笑什么?”李冬青这时一阵小咳嗽,拿手巾捂着嘴,用头偏在一边。杨杏
园对一个跳舞的女子望着,微微的低声道:“此玉钩斜也。”何剑尘一看时,那位
跳舞女子,上身完全露着,上面的乳部一挺,中间腰一细,又穿了一双极高的高跟
鞋,把那中间的臀部,越发显得向外突出。这一个人身体,恰好成了两凸两凹的样
子。杨杏园当着两位女宾在这里,不好意思说这就是曲线美,所以给何剑尘打了一
个哑谜。何剑尘一听他的话,明白他的用意,不觉笑了。何太太问道:“你笑什么?”
何剑尘笑道:“就是玉钩斜。”何太太又问杨杏园道:“什么叫玉钩斜?”杨杏园
拈花微笑。李冬青听着也笑了,又用着手绢捂着嘴咳嗽了一阵。他们三人,都如此
心照,惟有何太太在一边,莫名其妙,未免愣住了。正想问时,恰好音乐停止了,
劈劈啪啪,大家正在鼓掌。那些跳舞的人,就各自散开,各归原位。这个当儿,一
眼看见中央公园相会的那位虞太太,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沿着过路的地方,和桌
上的座客微微点头。何太太轻轻的对李冬青道:“李先生,你瞧!那天我说的那个
中国鱼,就是她。”李冬青看时,见一个又黄又胖的老太太,走得脸上的肉,像嫩
豆腐一样,一走一抖擞。她虽然年纪大,却穿得是一套西装,脖子下,露出一大块
肥肉,足底下也穿着双高跟鞋,加上她那双脚大小,架着那个胖身体,越发有些撑
持不住,前一走,后一仰,身上的肉就忐忐忑忑颤动起来。可是她样子虽是如此,
却有许多人欢迎她,都和她打招呼。李冬青道:“你看她这样子,也是一个交际明
星啦。”杨杏园笑道:“岂但是交际明星,而且是明星的领袖呢。”说着又笑着对
何剑尘道:“你想不想加入文明交际团,找一个跳舞的伴侣?你若是愿意,可以请
虞太太吃一顿大餐,机会就来了。”说完了,回头又望着何太太笑了一笑。何太太
笑道:“管他呢。”说到这里,音乐奏将起来,那些在座上的男女宾客,又纷纷的
合拢起来,在一处跳舞。何太太觉得没有什么大意思,将头一偏,眉毛一皱,对何
剑尘说出一句苏白来:“呒煞好看!”何剑尘道:“那末,我们走罢!”就叫西崽
开账。等到西崽开了账单来,仅仅咖啡啤酒点心三样,却一共要十块多钱。
他们正从华洋饭店出来的时候,恰好有一辆特别加大的汽车,漾着瓦灰色的车
篷,亮晶晶地,一枝箭似的,不声不响开到面前,安安稳稳的停住了。何剑尘回头
望着杨杏园,不觉赞了一句道:“好汽车。”车前面跳出一个穿军服挂盘子炮的人,
将车门一开。车里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这人圆圆的面孔,穿着一套新式的猎
装,笑嘻嘻地跳下车来,走进华洋饭店。当他和何剑尘挨身而过的时候,忽然站住
了,左手取下头上的帽子,右手却和何剑尘一握手,笑着说道:“久违。”何剑生
照例答应一句,这也就进去了。杨杏园笑问道:“这人面孔,好像很熟,是谁?”
何剑尘道:“就是鼎鼎大名的韩幼楼公子,乃是八大公子之一,怎么会不知道?”
一语来了,又来了一辆汽车,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绸衣眼,嘴上留着小胡子,
手上倒拖着手杖,笑着进来。何剑尘认得他是韩幼楼的清客马士香,便和杨杏园说
话,当着没看见。马士香却先来招呼,说道:“何先生,你也来了。怎么就要走?
刚才韩大爷进去了,你会见了吗?”何剑尘糊涂装不过去,只得笑着含糊答应。马
士香道:“我那里有一个大爷的相片,是最近照的,照得精神焕发,十分好,明天
送给你制铜版,好不好?”何剑尘道:“好极!好极!”马士香道:“大爷是个聪
明绝顶的人,什么都会,什么都好。他的跳舞,实在是好极了,你不可不看!”何
剑尘道:“今天有点儿事,不能耽搁了,下次再来看罢。”说着点了一个头,就和
着杨杏园他们走了。
那马士香一人,高高兴兴,自往华洋饭店里面走来,走到韩幼楼的桌子面前,
先站了一站,然后似弯腰非弯腰,放着笑容问他道:“大爷也是刚到?”韩幼楼随
手向旁边椅子上一指,说道:“坐下。”马士香面朝着韩幼楼,方才侧着身子,坐
了下来。这饭厅里面,一大半的人,都是认得韩幼楼的,大家的眼光,都不约而同,
射在他身上。女宾里面,看见这样少年英俊的人物,她们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