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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自己展览收获,陈列胜利,骄傲光荣;如今都归湮灭无存。
我和清这时正在崎岖的,凄寒的,寂寞的道途中,摸索着践踏我们要
走的一条路径。
几次我们遇到危险,几次我们受了创伤,我们依然毫不畏缩毫不却步
的走向前去,如今,直到如今,我们还是这样进行;我想此后,从此以后,
人生的道路也是这样罢!只有辛苦血汗的扎挣着奔波,没有顺适,困散的幸
福来锡。深一层看见了社会的真象,才知道建设既不易,毁灭也很难。我们
的生命力是无限,他们的阻障力也是无限;世界永久是搏战,是难分胜负的
苦战!
接到琼妹传来你被捕的消息时,正是我去红楼替清搬出东西的那天。
你想清如何承受这再三的刺激,她未读完,信落在地上,她望天微微的冷笑!
这可怕的微笑,至如今犹深印在我脑海中。记得那是个阴森黯淡的黄昏,在
北馆凄凉冷寒的客厅下我和清作长时间的沉默!
我真不能再写下去了,为什么四个月的离别,会有这么多的事变丛生。
清告诉我,在上海时你们都去看“难为了妹妹”的电影,你特别多去几次,
而且每次看过后都很兴奋!这次琼妹来信便是打这谜语,她写着是: “三哥
回来了三礼拜,便作‘难为了妹妹’中的何大虎。 ”我们知道她所指是象征
着你的被捕,坐监。萍弟!你知道吗?“难为了妹妹”如今正在北京明星映
演,然而我莫有勇气去看,每次在街上电车上看见了广告,都好像特别刺心。
真想不到,我能看“难为了妹妹”时,你已不幸罹了何大虎一样的命运。
我们都盼望你归去后的消息,不幸第一个消息便是这惊人的噩耗。前
几天接到美弟信知你生命可无虞,不久即可保释出狱。我希望美弟这信不是
为了安慰他万里外的姊姊而写的。真能这样才是我们遥远处记念你的朋友们
所盼祷。
清现住北馆,我是天天伴着她,竭尽我的可能去安慰她。冷落凄寒的
深秋,我们都是咽着悲愁强作欢颜的人。愿萍弟释念。闲谈中,清曾告我萍
弟为了谣诼,曾移罪到我,我只一笑置之。将来清白的光彩冲散了阴霾,那
时你或者可以知道我是怎样爱护清,同时也不曾辜负了萍弟给我的使命和重
托。我希望你用上帝的心相信清,也相信你一切的朋友们!
夜已将尽,远处已闻见鸡鸣!雨停风止,晨曦已快到临,黑暗只留了
最后一瞬;萍弟!我们光明的世界已展开在眼前,一切你勿太悲观。
在朝霞未到之前,我把这信封寄远道给你。愿你开缄时,太阳已扫净
了阴霾!
一九二六年,十一,十,北京,夜雨中。
《深夜絮语》
一凄怆的归途
一个阴黯惨淡的下午,我抱着一颗微颤的心,去叩正师的门。刚由寒
冷的街道上忽然走到了室中,似乎觉的有点温意,但一到那里后这温意仍在
寒冷中消逝了。我是去拿稿子的,不知为什么正师把那束稿交给我时,抬头
我看见他阴影罩满的忧愁面容,我几乎把那束稿子坠在地上,几次想谈点别
的话,但谁也说不出;我俯首看见了和珍两个字时,我头似乎有点晕眩,身
上感到一阵比一阵的冷!
寒风中我离开骆驼书屋,一辆破的洋车载着我摇幌在扰攘的街市上,
我闭着眼手里紧握着那束稿,这稿内是一个悲惨的追忆,而这追忆也正是往
日历历的景象,仅是一年,但这景象已成了悲惨的追忆。不仅这些可追忆,
就是去年那些哄动全城的大惨杀了后的大追悼会,在如今何尝不惊叹那时的
狂热盛况呢!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的天气,也似乎要增加人的忧愁,死城里的
黯淡阴森,污秽恶浊,怕比追悼和珍还可哭!而风雪又似乎正在尽力的吹扫
和遮蔽。
春雪还未消尽,墙根屋顶残雪犹存。我在车上想到去年“三一八”的
翌晨去看医院负伤的朋友时,正是漫天漫地的白雪在遮掩鲜血的尸身。想到
这里自然杨德群和刘和珍陈列在大礼堂上的尸体,枪弹洞穿的尸体,和那放
在玻璃橱中的斑斑血衣,花圈挽联,含笑的遗像,围着尸体的恸哭!都涌现
到脑海中,觉着那时兴奋的跃动的哀恸,比现在空寂冷淡的寂静是狂热多了。
假如曾参与过去年那种盛典的人,一定也和我一样感到寂寞吧!然而似乎冬
眠未醒的朋友们,自己就没有令这生命变成活跃的力量吗?我自己责问自
己。
这时候我才看见拉我的车夫,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腿一拐一拐,
似乎足上腿上还有点毛病,虽然扎挣着在寒风里向前去,不过那种蹒跚的景
象,我觉由他一步一步的足踪里仿佛溢着人世苦痛生活压迫的眼泪!我何忍
令这样龙钟蹒跚的老人,拉我这正欲求活跃生命的青年呢?我下了车,加倍
的给他车价后,他苦痛的皱纹上泛出一缕惨笑!
我望着他的背影龙钟蹒跚的去远了,我才进行我的路。当我在马路上
独自徘徊时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我们中国来,我觉中国的现(实)像这老
头子拉车,而多少公子小姐们偏不醒来睁眼看看这车夫能不能走路,只蜷伏
在破车上闭着眼做那金迷纸醉的甜梦!
二遗留在人间的哀恸
前些天,娜君由南昌来信说:她曾去看和珍的母亲,景象悲惨极了,
她回来和瑛姊哭了一夜!听说和珍的母亲还是在病中,看见她们时只眼泪汪
汪的呻吟着叫和珍!关乎这一幕访问,娜君本允许我写一篇东西赶“三一八”
前寄来的,但如今还未寄来,因之我很怅惘!不过这也是可以意料到的,一
个老年无依靠的寡母哭她惟一可爱而横遭惨杀的女儿;这是多么悲惨的事在
这宇宙间。和珍有灵,她在异乡的古庙中,能瞑目吗?怕母亲的哭泣声呼唤
声也许能令她尸体抖战呢!
她的未婚夫方君回南昌看了和珍的母亲后,他已投笔从戎去了。此后
我想他也许不再惊悸。不过有一天他战罢归来,站在和珍灵前,把那一束滴
上仇人之血的鲜花献上时,他也要觉着世界上的静默了!
我不敢想到“三一八”那天烈士们远留在人间的哀恸,所以前一天我
已写信给娜君,让她们那天多约上些女孩儿们去伴慰和珍的母亲,直到这时
我也是怀念着这桩事。在战场上的方君,或者他在炮火流弹冲锋杀敌声中已
忘了这一个悲惨的日子。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忆起的,他在荒场上,骋驰时,
也许暂羁辔头停骑向云霞落处而沉思,也许正在山坡下月光底做着刹那甜蜜
的梦呢!
那能再想到我不知道的烈士们家人的哀恸,这一夜在枕上饮泣含恨的
怕迷漫了中国全部都有这种哭声吧!在天津高楼上的段祺瑞还能继续他诗棋
逸兴,而不为这种隐约的哭声振颤吗?
诸烈士!假如你们有灵最好给你亲爱的人一个如意的梦,令你们的老
母弱弟,孀妻孤儿,在空寂中得到刹那的慰藉!离乡背井,惨死在异乡的孤
魂呵!你们缘着那黑夜的松林,让寒风送你们归去吧!
三笔端的惆怅
一堆稿子杂乱的放在桌上,仿佛你们的尸骸一样令我不敢迫视。如今
已是午夜三钟了。我笔尖上不知凝结着什么,写下去的也不知是什么?我懦
弱怯小的灵魂,在这深夜,执笔写出脑海中那些可怖的旧影时,准觉着毛骨
寒栗心情凄怆!窗外一阵阵风过处,仿佛又听见你们的泣诉,和衣裙拂动之
声。
和珍!这一年中环境毁灭的可怕,建设的可笑,从前的偕行诸友,如
今都星散在东南一带去耕种。她们有一天归来,也许能献给你她们收获的丰
富花果。说到你,你是在我们这些朋友中永远存在的灵魂。许多人现在都仿
效你生前的美德嘉行,用一种温柔坚忍耐劳吃苦的精神去做她们的事业去
了。
你应该喜欢吧!你的不灭的精神是存在一切人们的心上。
在这样黯淡压迫的环境下,一切是充满了死静;许多人都从事着耕种
的事,正是和风雨搏斗最猛烈的时候,所以今年此日还不能令你的灵魂和我
们的精神暂时安息。自然有一日我们这般星散后的朋友又可聚拢到北京来,
那时你的棺材可以正式的入葬,我们二万万觉醒解放的女子,都欢呼着追悼
你们先导者的精神和热血,把鲜艳的花朵洒满你们的茔圹,把光荣胜利的旗
帜插在你们的碑上。
我想那时我的笔端纠结的惆怅,和胸中抑压的忧愁,也许会让惠和的
春风吹掉的!
如今我在寒冷枯寂的冷室中,祷告着春风的来临和吹拂!
在包裹了一切黑暗的深夜里,静待著晨曦的来临和曛照!
三·一二·
《梦呓》
一
我在扰攘的人海中感到寂寞了。
今天在街上遇见一个老乞婆,我走过她身边时,她流泪哀告着她的苦
状,我施舍了一点。走前未几步,忽然听见后面有笑声,那笑声刺耳的可怕!
回头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哭的很哀痛的老乞婆,和另一个乞婆指点我的背影
笑!她是胜利了,也许笑我的愚傻吧!我心颤栗着,比逢见疯狗还怕!
其实我自己也和老乞婆一样呢!
初次见了我的学生,我比见了我的先生怕百倍,因为我要在她们面前
装一个理想的先生,宏博的学者,经验丰富的老人……笑一天时,回来到夜
里总是哭!因为我心里难受,难受我的笑!
对同事我比对学生又怕百倍。因为她们看是轻藐的看,笑是讥讽的笑;
我只有红着脸低了头,咽着泪笑出来!不然将要骂你骄傲自大……。后来慢
慢练习成了,应世接物时,自己口袋里有不少的假面具,随时随地可以掉换,
结果,有时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
所以少年人热情努力的事,专心致志的工作,在老年人是笑为傻傻的!
青年牺牲了生命去和一种相对的人宣战时,胜利了老年人默然!失败了老年
人慨着说:“小孩子,血气用事,傻极了。”无论怎样正直不阿的人,他经历
和年月增多后,你让和一个小孩子比,他自然是不老实不纯真。
冲突和隔膜在青年和老年人中间,成了永久的鸿沟。
世界自然是聪明人多,非常人几几乎都是精神病者,和天分有点愚傻
的。在现在又时髦又愚傻的自然是革命了,但革命这又是如何傻的事呵!不
安分的读书,不安分的作事,偏偏牺牲了时间幸福生命富贵去作那种为了别
人将来而抛掷自己眼前的傻事,况且也许会捕捉住坐监牢,白送死呢!因为
聪明人多,愚傻人少,所以世界充塞满庸众,凡是一个建设毁灭特别事业的
人,在未成功前,聪明人一定以为他是醉汉疯子呢?假使他是狂热燃烧着,
把一切思索力都消失了的时候,他的力量是可以惊倒多少人的,也许就杀死
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