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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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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半小时后,我站在戴维门口的楼梯,努力不理会楼下肉店的腐臭味,我第三次数了一下我的钱,想想我有哪些选择。我可以把债还清,还有钱可以付学费,但之后就身无分文了。我还有其他的债得还,我的确很想摆脱戴维的掌控,但我也不希望在身无分文下开始过下一学期。
  门突然开了,吓我一跳。戴维从狭小的门缝里狐疑地张望,她认出是我时,便露出了笑容。「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她问,「照理来说,绅士都会敲门。」她拉开门,让我进去。
  「我在权衡我的选择。」我说。她闩上我身后的门,她的房间和之前一样,只不过今天是散发着肉桂香,而不是薰衣草香。「希望我这学期只还利息,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困扰。」
  「完全不会。」她亲切地说,「我喜欢把它当成我的投资。」她比着椅子要我就坐,「况且,这表示我还会再见到你,你要是知道我的访客有多少,你会很惊讶。」
  「可能是因为地点的关系,而不是你的缘故。」我说。
  她皱起鼻子,「我知道,我一开始选这里,是看上它便宜,现在我没法搬是因为客人知道我在这里。」
  我把两银币放在桌上,挪到她面前,「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她露出顽皮又兴奋的表情,「难以启齿吗?」
  「有点。」我坦承,「有人告发过你吗?」
  「那个嘛,」她往前坐,「可以用很多种方式来看。」她扬起一边的眉毛,「你是在威胁吗?还是因为好奇?」
  「好奇。」我连忙说。
  「这样吧。」她朝我的鲁特琴点头,「弹首曲子来听听,我就告诉你。」
  我微笑,打开琴箱,拿出我的鲁特琴,「你想听什么?」
  她想了一下,「可以弹〈离镇吧,匠贩〉吗?」
  我马上轻松地弹了起来,她热情地跟着唱,最后她微笑,像少女一般鼓掌。
  事后回想起来,我觉得她就是少女。当时她年纪比我大,经验丰富,充满自信,我那时还不满十六岁。
  「有一次。」我收鲁特琴时,她这么说,「两年前,一位年轻的颖士觉得通知巡官比还债好。」
  我抬头看她,「然后呢?」
  「就这样啊。」她无所谓地耸肩,「他们来了,问我问题,搜查这个地方,当然没找到什么举发我的罪证。」
  「那当然。」
  「隔天,那年轻人向警方坦承实情,说整件事是他掰的,因为他想追我遭到拒绝。」她笑了,「巡官不太高兴,那名年轻人后来因中伤本地妇女的行为而遭到罚金处分。」
  我忍不住笑了,「我实在没办法说我很……」我第一次注意到某样东西,声音也跟着变小。我指着她的书架说,「那是玛卡夫的《万物基础》吗?」
  「喔,是啊,」她得意地说,「那是新的,是部分还款。」她指着书架,「想看的话,不用客气。」
  我走过去,抽出那本书,「要是我有这本书可读,今天的考试就不会答错一题了。」
  「我以为你去大书库,想读什么书都有。」她以非常羡慕的口吻说。
  我摇头,「我被禁了。」我说,「我待在大书库的时间总计约两个小时,其中一半时间是被人轰出来的。」
  戴维缓缓点头,「我听说了,不过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些谣言是真的,我们的遭遇有点类似。」
  「我觉得你的情况还好一些。」我看着她的书架,「你这里有讲泰坎的书,还有《草药大典》。」我浏览了所有的书名,想找可能内含艾密尔或祁德林人讯息的东西,但是都没有看到比较相关的。「你也有《龙蜥的交配习惯》,我那本书读到一半就被踢出来了。」
  「那是最新版。」她得意地说,「有新的版画,还有新章节谈默提妖精。」
  我摸了一下书脊,然后后退一步,「你的藏书不错。」
  她语带嘲弄地说:「如果你保证听话,可以偶尔过来看看书。如果你带鲁特琴来,为我演奏,我甚至可以让你借走一两本书,只要准时归还就行了。」她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们这些被驱逐的人应该团结起来。」
  我走路回大学院时一直在想,戴维是在挑逗我,还是只是表示友善。走完三里的长路后,我还是没办法判断。我提到这个是为了把话说清楚,我很聪明,是一位急速窜起的明日之星,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但基本上我还是一位十五岁的少年,碰到女人的问题,我就像林中的羔羊般茫然迷惑。
  ◇◇◇◇
  我发现基尔文在办公室里,正在一个挂灯的半球体玻璃上蚀刻着神秘记号。我轻轻敲了一下开启的门。
  他抬起头来看我,「颖士克沃思,你看起来比较好了。」
  我隔了一会儿才想到他是在讲三旬前的事,那时因为威稜多管闲事,让他禁止我到工艺馆工作。「谢谢,我觉得好多了。」
  他稍稍把头歪向一边。
  我抓起钱包,「我想偿还欠你的钱。」
  基尔文咕哝了一声,「你没欠我什么。」他把视线转回桌上和手边的工作。
  「不然就是我欠工作室的钱。」我又说,「我已经利用您的好心好一段时间了,我跟着马内见习时所用的材料,大概是多少钱?」
  基尔文继续工作,「一银币,七铜币,三铁币。」
  他没看储藏室的账册,却把数字记得那么精确,让我吓了一跳。想到这个魁梧的男人脑子里装的一切东西,就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我从钱包里掏出符合金额的硬币,把硬币放在比较不杂乱的桌子一角。
  基尔文看着那些硬币说,「颖士克沃思,我相信你这些钱都是从正当管道取得的。」
  他的语气是如此严肃,害我笑了出来,「我昨晚在伊姆雷演奏时赚的。」
  「在对岸演奏音乐那么好赚?」
  我保持微笑,不在乎地耸肩,「我不知道能不能每晚都表现得那么好,毕竟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里表演。」
  基尔文发出一种介于喷鼻息和吹气的声音,又把视线移回他的工作上,「你染上了一点艾尔沙·达尔的傲气。」他小心地在玻璃上画一条线,「我想你晚上应该不会再回来我这儿工作了吧?」
  我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回神,「我……我不会……我来这里就是要和你谈……」谈回来工作室打工的事。我从来没想过不再为基尔文工作了。
  「你演奏音乐显然比在这里工作好赚。」基尔文意味深长地看着桌上的硬币。
  「但是我想在这里工作!」我沮丧地说。
  基尔文顿时笑逐颜开,「很好,我也不希望你就这样被河对岸抢走了,音乐是不错,但金属永存不朽。」他用两只大手指敲桌面强调。接着他用拿着灯的那只手做出赶人的手势,「去,工作别迟到,否则我要叫你整学期都去擦瓶子和磨矿了。」
  我离开时,想着基尔文刚刚说的话,那是我第一次不完全认同他的看法。我心想,金属会锈,音乐才能永存不朽。
  时间终究会证明我们之中有一人是对的。
  ◇◇◇◇
  我离开工艺馆后,直接往马四旅店走,那里算是大学院这一带最好的旅店。旅店老板是一位秃头的胖子,名叫卡维伦。我拿银笛给他看,跟他愉快地交涉了十五分钟。
  交涉的结果是,我一旬表演三晚,就可以换取免费的食宿。这儿的餐厅很棒,我的房间其实是一个小套房,有卧室、更衣室和起居室,比我在笼楼的窄床好多了。
  不过最棒的是,每个月我还可以赚两银币,对我这种穷了那么久的人来说,那金额简直不可思议,而且那还没算进有钱的客人可能给我的礼物或小费。
  在这里演奏,到工艺馆打工,再加上未来可能出现的有钱赞助人,我不必再过穷人的生活。我能够买我急需的东西:另一套衣服、一些好用的纸笔、新鞋子……
  如果你从来没有穷到走投无路的经验,我想你是不会了解我心头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提心吊胆地生活,知道只要出一点小问题,都可能让我无以为继。但现在,我不必再每天担心下学期的学费,或是戴维的利息了,我已经没有被迫退学的危险。
  我享用着美味的鹿肉排和生菜沙拉,一碗精心调味的番茄汤,还有新鲜的桃李和白面包配甜奶油。虽然我没有特别点酒,餐厅还帮我送上好几杯醇美的维塔斯红酒。
  接着我回房休息,在宽大的新羽绒床上,睡得跟死人一样沉。



第六十一章 公驴

  考试完后,在秋季课程开始以前,我都没有事做。我利用那几天好好补眠,到基尔文的工作室打工,享用马四旅店的豪华新膳宿。
  我也常走路去伊姆雷,通常是以造访史瑞普或是去伊欧利恩找其他乐手交流为托辞,但实际上是希望能再见到戴娜。
  不过,我认真走了好几趟都一无所获,她似乎完全从镇上消失了,我问了几位我相信不会乱传八卦的人,都没人比狄欧克知道得更多。我曾想过问萨伏依,却又觉得那么做不太明智而放弃。
  我走了伊姆雷六趟都没什么结果,于是我决定不再找了。走了第九趟后,我已经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走了十四趟以后,我已经深深明白,我不会再见到她了。她是真的完全消失了,再次一去不返。
  ◇◇◇◇
  在多次奔走伊欧利恩寻找戴娜时,有一次我从史瑞普伯爵那里听到令人担心的消息。显然,权贵之士贾吉斯男爵的长子安布罗斯一直在伊姆雷的社交圈里忙着交际,他到处散播我的谣言,威迫利诱当地的贵族远离我。虽然他无法阻止我获得其他乐手的尊敬,但他显然可以阻止我找到有钱的赞助人。我第一次明白安布罗斯对我这样的人可能制造哪些麻烦。
  史瑞普对此感到愧疚,闷闷不乐,我则是满腔怒火。我们一起喝了很多酒,抱怨安布罗斯。最后史瑞普被拱到台上唱歌,他唱了自己编的一首损人小调,讽刺一位塔宾的议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之后没多久,我们就开始编有关安布罗斯的歌曲。史瑞普喜欢八卦是非,擅长低俗暗讽,我又特别会编朗朗上口的曲调,我们花不到一小时就谱成了一首杰作,还特地帮它取了一个诙谐逗趣的歌名〈公驴呷鸡屎〉①。
  『注①:原文用安布罗斯的姓氏贾吉斯(Jakis)与公驴(Jakass)的谐音,作骂人双关语。』
  表面上这是一首描写驴子想变成秘术士的低级小调,我们巧妙地拿安布罗斯的姓氏开双关语的玩笑,稍微有点智慧的人都听得出来我们在指桑骂槐。
  史瑞普和我上台表演时,夜已深了,我们不是唯一喝醉的人。现场观众哄堂大笑,鼓掌叫好,大喊安可,我们又顺势唱了一遍,大家也跟着我们一起合唱。
  那首歌成功的关键在于它很简单,可以吹口哨,也可以哼唱。三只手指的人也会演奏,一只耳朵的人也能抓准音调。简单好记,低俗下流,后来那首歌如野火燎原般,迅速传遍了大学院。
  ◇◇◇◇
  我拉开大书库的外部大门,踏进玄关,我的眼睛先调整适应共感灯的红光,里面空气干燥凉爽,充满了灰尘、皮革、陈年油墨的味道。我就像挨饿的人在面包店外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威稜在柜台值勤,我知道他在工作,安布罗斯看来不在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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