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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心。他话固然说得冷漠,可是也是不想看到调布新町吃败仗,才用那种方式予以诚恳的忠告。
——他还真是个好人。
一阵风从两人之间吹拂而过。堤防斜坡上的野花迎风弯腰,浓郁的夏草芬芳向四处散布了开来,湛蓝的多摩川水面被风吹得泛起阵阵的涟漪。
由纪的心中有某个东西动了。
由纪的一双长腿向前跨出,向玉的方向跑了起来。
“喂,玉。”
由纪小跑步追上玉,唤了他的名字。 ,
“干嘛啦?”
稍微整理了一下呼吸后,由纪抬起了脸。
“你其实很喜欢调布新町对吧?”
“啊?”
玉回头一望,由纪淘气的笑容映入了眼帘。
“你这人还真别扭耶。”
由纪一只手环在玉的后颈上,然后用力把他的头拧向自己的侧腹,以施展头部固定技的要领勒住他。
“好痛痛痛痛。你干什么啦,放开我!”
“还不快招,你是不是喜欢这里的居民?”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我也一样很喜欢调布新町,它给了无处可去的我一个归处,也是调布新町教会我活着是一件快乐的事。所以我决定奋战,敌人也照杀不误。但我绝对不会眼睁睁丢下这块地方逃走。”
“不要一边勒住人家的脖子一边演讲!我知道了快点放开我!”
由纪手一松解开了束缚。玉飞快地跳到后面,龇牙咧嘴地威吓由纪。
向着一脸凶恶的玉,由纪回以羞赧的笑容。
“我先走啰,记得换好衣服过来。待会见。”
挥挥手,面红耳赤的由纪背过身子,以轻快的脚步从堤防跑走了。玉独自一人留在原地。
“……那家伙是有病吗?”
玉臭着一张脸喃喃自语后,举步前往了町役场。
玉的房间位在役场内的长屋。在房里换好军服回到了外头。和由纪一样是白色上衣配蓝领带,浅褐色的长裤搭配了半长靴,腰两边的剑带上则各插了一把短剑。
“超难过的。”
平时习惯做轻松的打扮,所以这种褶线笔挺的衣服穿起来感觉绑手绑脚。皮肤被毒辣的阳光照得汗如雨下,玉松开了领带。
战争时之所以会穿上特定的军服,目的在于避免自相残杀,以及企图以统一整齐的外观给敌人下马威。此外,对于身穿相同衣服的伙伴也会产生自然的一体感,同伴意识因此获得强化。财政挤得出余力的共同体往往会采用别出心裁的军服,热衷于强调自军的独自性和艺术性。调布新町里看来不乏品味一流的设计师,军服的剪裁堪称潇洒。
就在玉悠悠哉哉地在役场内走着准备过门离开时,后面突然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咦,你不是玉吗?现在正要出发?”
玉回头一看,一名留着一头柔顺长发的青年正面露爽朗的笑容站在眼前,从嘴角露出的白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怎么偏偏是他?玉的脸上表现出无比扫兴的心情。身穿了调布新町军服的青年丝毫没有发现玉那扫兴的模样,以一脸快活的微笑说道:
“我们一起去河滨吧。虽然我跟你的身分不同,可是你用不着对我客套。今天的我不是町长的独生子,纯粹只是一介士兵。不须感到惶恐,我为人很宽宏大量的。走,我们勇敢前进吧。向卑鄙的白河移民地施以正义的制裁乃是吾等的使命。”
“啊啊……喔。”
“怎么了怎么了?一点霸气也没有喔。莫非是战争令你心什不安?不要怕,有我在。害怕的时候尽管躲到我的背后来。我这么宽宏大量,不会为了那种小事发脾气的。不管怎么说,论肚量我可是比父亲来得大呢。好了,快点出发吧。畏缩害怕的诸君在等待我的到来呢。”
青年斩钉截铁地说道,催促玉加快脚步与他比肩而行。玉背过脸一脸厌恶地吐了吐舌头后,叹了口气地随着青年一起出发了。
高比良启一郎,二十七岁,单身。
他是调布新町町长高比良启十的独生子,同时也是背负了要继启十之后担任町长职位使命的人物。顶着一头飘逸的柔顺长发、一口刷得洁白干净的牙齿,他全身散发着阳光爽朗的氛围。今天也照例地一心一意专注于散播自我意识过度衍生出来的妄想、愚思、极度偏颇的偏见。启一郎所身怀的个人特质还有所说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极尽所能地触犯玉的神经。
丝毫没有察觉玉的烦躁不耐,启一郎仰望着天空爽朗地说道:
“好晴朗的天气呢。看来今天也会很热了。这就是所谓适合开战的良辰吉日吧。”
“喔。”
“对了,玉你的实力相当出众是吧。我有听说你是很优秀的特进种喔。要不要和我比赛今天谁打败的敌人比较多呢?”
“喔。”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要因为身为武藏野的疯马的我太活跃,就被震慑住了喔?”
玉在心中幻想着自己把食指和中指插入启一郎的鼻孔里,并将他提到半空中,然后呛他“谁这样称呼过你了你去把那个人带来这里给我瞧瞧啊根本是你厚脸皮自称疯马的吧我靠你还想活的话就少一天到晚鬼扯那些没营养的屁话不然你的脸是想被我砸烂是不是头盖骨想被我挖开是不是小心老子我割掉你的蛋蛋塞到你的鼻孔里去你这马粪小子智障大少爷自我意识过剩的鸟头混帐东西”。但他最后还是压抑住自己满肚子的不爽,只回了一句“喔”,便兀自往前走着。
调布新町町长的地位是由高比良家代代世袭。役场的人选也不是透过选举,而是以町长个人独断的意见决定。调布新町原本就是以现任町长高比良启十的父亲启三所持有的田地为起源发展而来的,因此对于世袭制的不满并未明显浮上台面。其实,天眼中的启十是个兼具深谋远虑与刚毅果断个性的优秀町长。调布新町能维持在超过一千五百人以上的中规模共同体,没有内部抗争且安定地营运,这绝大部分原因都得归功于启十的领导有方。
问题是——等到启一郎接着启十之后接任町长宝座时,这座町会不会毁在他的手上呢?这样的不安在町役场的职员间口耳相传着。
绝对会灭亡。
玉信心满满地如此认为。
决定共同体兴衰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领导者的器量。
在优秀领导者统治下的共同体会永远繁荣下去,拱了愚蠢领导者的共同体则会衰败一辈子。作为町长,启一郎最要不得的地方,就是既愚蠢又自我意识过剩,野心又太强。在这里没有法律、没有政府、也没有秩序,因而男性容易做春秋大梦,错估自己的器量却又怀有巨大的野望,使得共同体的住民和邻近诸侯不胜其扰、只想出锋头的领导者前仆后继地出现。光是日常会话就讲得天花乱坠的启一郎肚子里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巨大梦想,教玉十分挂念。
一路上心不在焉地聆听着启一郎那穷尽妄信、妄言和妄评之极的言沦,玉爬上堤防斜坡顶俯瞰了河滨。一旁的启一郎眉开眼笑。
“喔,这实在是太壮观了。投资钜额统一军服的效果发挥了呢。”
从町内招集来的兵员们,全都穿着以浅褐色为基调的成套军服,列队在多摩川河滨上,数目约莫是五百余人。在调布新町是以五、六人组成的小队为一战斗单位,进而把六小队称作一中队,三中队称作一大队。由九十个以上的士兵组成的大队总共有六队,然后两大队再组为一兵团——这在调布新町的用语中叫作“列”——他们便以列作为基础整队,等待出征的那一刻。
调布新町里凡是年满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男性全都受到征召。诉有人都是另有本行的业余士兵。虽然有两个礼拜一次的频率,接受士兵职员的指导累积战斗训练,可是跟白河移民地保有的常备兵一比,门外汉跟职业而子的差距果然还是存在。日复一日接受杀人训练的常备兵,远比每天过着安和乐利生活的业余士兵强大许多。追根究柢,能成为常备兵的人材本来就是除了暴力以外一无是处的人,日复一日被强迫给予严格的训练,并学会怎么打集团战。若把常备兵比喻为※幕内力士,那么业余士兵就好比参加相扑社的高中生,两者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之大。若要举调布兵能跟白河兵相抗衡的地方,大概就只有拼命想保护自己的家乡和亲人的心情而已。(译注:“幕内”为相扑力士的分级中,数级较为高阶的级别的总称。)
玉朝对岸扬起视线。可以看见对面的堤防上,有十来匹军马正朝这里赶来。应该是邻近共同体派遣的援军吧。他们铁定是应启十的邀请前来的。
“那是樱花丘的骑兵。那村落的财政状况,充其量也只能挤出那一丁点人力来。虽然很感谢他们赶来支援的心意,不过还真是人单势薄的援军呢。他们一定是想把败战时的损失压到最低,胜利的话则要狠狠大捞一笔。这很像是樱花丘村长会有的念头,真是一群生性卑鄙的家伙。”
启一郎话说到这里突然中断了。他的视线从樱花丘骑兵身上剥离,飘向了山峦起伏和缓的多摩川上游方向。
“那军马不知是打哪来的?声势真浩大。”
启一郎眯着眼睛观察遥远的军影。在朦胧摆荡的夏天热气的另一头,一群数量相当可观的军马从两公里远的对岸朝着此处行军而来。上百只奔驰的马蹄所扬起的沙尘,在兵团的后方形成了一片灰白色的雾。
倾刻间,军服的样子清晰可辨,全身上下布满了青灰色与群青色的斑纹——亦即添上了都市迷彩的军服。带头的步兵每个人腰带的左右两边都分别佩带了一把长剑与短剑。启一郎见状突然发出奇声嚷嚷。
“不可思议,那是八王子移民地的援军!大概是放下过去的仇恨,尽释前嫌了吧。百武市长果然英明,父亲闻讯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在玉的眼中看来,八王子移民地的军势确实威武。即便相隔这么远,从那有条不紊的行军看得出来他们是职业的常备兵。那身在前文明时期理当是以枪枝来武装的都市迷彩服,如今搭配的武器则是长剑、长枪、长弓。数量以目测估算大约在两百人,当中骑兵约占了二十个。如果说这批相当于调布新町两大队军力的士兵确实是派遣来作援军的,那八王子移民地市长的决定的确英明。
——问题是,这里的町长清楚援军的危险之处吗?
玉以冷静的脑袋如此心想。我方最好要有一个认知:强力的援军往往会为我方军队带来灾害。一旦吞下败战,倒楣的还是自己人。即使打赢了,自军的主导权落入强力援军手中的情况时有所闻。拿现在的情况来说,纵使调布新町打赢了白河,获胜的利益被八王子通通带走的可能性很高。所谓的援军往往带有自身的谋略考量。在天真地感到高兴的启一郎身旁,玉发现自己无意间居然在担心调布新町的未来。
在摇晃扭曲的热气远方,八王子可的身形愈来愈清晰,为首的是一名骑乘白马的将领。该将领从远距离也看得出感觉相当文弱。
“啊,是女的吗?”
玉察觉白马将领还是个少女,喃喃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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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边以白色幔幕围起的临时大本营就设置在多摩川河滨的边缘。
身着调布新町军服的高比良启十坐在折凳上,以内敛的双眸端详着一路朝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