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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听了他这句话,怔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你叫我吃的是什么东西呀?”
“老实对你说了吧,”那爵士说,“你吃下去的是纪尧姆·德·加贝当爵士的那颗心,
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的情人的那颗心。你放心吧,这事错不了,因为就在我回家来的不
多一会以前,是我亲手剖开他的胸膛,把这颗心挖出来的。”
爵士夫人正和她的情人打得火热,现在骤然听到她吃了自己情人的心,胸中的悲痛可想
而知;过了一会,她这么说道:
“你干下这种事来,说明了你是一个卑鄙奸诈的骑士。他并没强迫我,是我自愿把爱情
献奉给他的,假使这事对你不起,那么也是我的错,要罚也应当罚我才对,你却去谋杀了
他!他是个又勇敢又温良的骑士,天主在上,我吃下了他那颗高贵的心,从此再不吃旁的东
西了!”
说完,她主意已定,就站了起来,回身直奔到窗子前,纵身一跳,这窗子开在城堡上,
离地面好高,可怜那爵士夫人这一跳下去不但顿时殒命,而且跌得粉身碎骨。
罗西雄看到这一幕惨剧,给吓昏了,懊悔自己做错了事。他又怕受到当地居民和普罗旺
斯伯爵的责难,就吩咐备马,骑马逃去了。第二天,这件事在全区传开了,两个城堡周围的
居民哀悼这一对情人的惨死。把他们的尸体收拾在一起,合葬在爵士夫人的小礼拜堂里。在
他们的坟墓上,刻下了诗行,记载着他们的姓名,他们的恋爱和惨死。
…
上一页 故事第十
大夫的太太误认情人死了,把他藏在木箱里,两个高利贷者把木箱偷去。那情人半夜苏
醒过来,被当作窃贼,送到官府。幸亏太大的侍女疏通了法官,使他免受绞刑。那两个窃贼
被罚款示儆。
国王讲完故事,只剩第奥纽还没讲,他早有准备,得到国王的吩咐,就这样说道:
今天大家讲了许多悲惨的恋爱故事,听得你们几位小姐眼圈都红了,心都酸了,连我都
觉得受不了,只望别再这样悲惨下去吧。现在多谢天主,总算大家都已讲完了故事,只要我
不讲什么薄命的情人寻死觅活,(但愿天主保佑,别叫我讲吧!)那么悲惨的故事就到此为
止了。现在我再也不愿意讲那叫人心碎肠断的话,且来讲一个好听些的、有趣些的故事吧。
说不定我们明天讲起故事来也可以有个参考。
各位最漂亮的好小姐,不久以前,萨莱诺城里住着一个著名的外科大夫,叫做马才
奥·台拉·蒙太涅,他在风烛暮年,娶了城里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做太太。为了要博得她的
欢心,让她穿好吃好,不论怎样贵重的首饰也要搜罗来给她佩带,全城的女人还有哪个象她
那样享福的?谁知道自从她来到大夫家里,却心头时常发冷,原来大夫的床上,缺少一个温
暖的被窝。
我们总还记得,理查·第·钦齐卡怎样教他的太太遵守许许多多的圣节日和例假日;如
今这位大夫同样也对他的娇妻发表了一套高论,说什么女色最伤身体,一个男人亲近女人一
次,也不知道得隔多少多少天才得复原哪,还有这等等的混话。你想,这岂不是苦坏了那位
少奶奶吗?幸亏她是个有作为、有见识的女人,看见自家这位老汉连一点一滴都嫌浪费,就
决定去找野食吃。她拿准了这个主意,就开始留意周围的许多男人,后来到底给她遇到了一
个中意的后生,把她的心、她的希望和幸福,都寄托在他身上。那后生觉察了她的情意,觉
得跟这样一个美人儿谈谈爱情,倒也不坏,就对她大献殷勤。
那个后生叫做鲁杰利·达耶罗利,也是好人家出身,可是不图上进,吃喝嫖赌,都占全
了,等到把钱用完,又学会了偷抢拐骗,因此在萨莱诺城里,简直名誉扫地,弄到亲戚唾
弃、朋友回避,谁也不要见他,谁都不再指望他学好向上。偏是我们这位太太独具只眼,不
知道看中了他什么地方,叫自己的贴身使女在中间牵线,两个人就此勾搭上了。
那位太太做了他的情妇后,责备他过去的生活实在太荒唐,他如果真心爱她,一定要弃
邪归正才好。为了鼓励他做一个好人起见,她时常拿出一笔笔的钱来接济他。
他们这样暗中来去,谨慎行事,许久都不曾遇到什么意外。有一天,来了一个烂腿的病
人,请求诊治,我们那位大夫检查之后,就对病人的家属说,腿里面有一根骨头已经腐烂
了,如果不取出来,不但坏腿难保,恐怕连生命都有危险;不把腐骨除去,就没有治愈的希
望;不过也并没有多大把握,只是把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病人的家属听得情形这样严重,
就同意他施行手术。
大夫知道不用麻药,病人受不了这痛苦,决不能让他好好开刀,所以决定到晚上再动手
术,早晨先提炼了一剂麻醉药,让病人喝了,可以要他睡多少时候就多少时候,好顺利开
刀。他把那剂麻醉药带回家去,放在自己房中,却不曾对家人提起。
到了晚上,大夫正想到病人家里去,忽然来了一个人,说是阿马尔菲地方出了乱子,有
许多人给打得头破血流,他的朋友请他千万立刻就去急救,他就是从那儿赶来的。那大夫只
得把手术延迟到第二天早晨,立刻乘了小船,到阿马尔菲去了。
他的妻子知道他这天夜里不回来了,就象往常一样,私下把鲁杰利招来,领进自己的臣
房,随即反锁了房门,预备等到家里的人都睡熟之后,就来陪他。
鲁杰利躲在房中,等他的情妇,也不知道白天里过分乏力了呢,还是东西吃得太咸,还
是本来有些口渴,总之他忽然口渴得要命,直想找水喝,就在这当儿他瞧见了大夫放在窗槛
上的那瓶麻醉药水,他还道是一瓶清水,就举起瓶子,一饮而尽。过不了多少时候,他就倒
在箱柜上,昏昏入睡了。
再说那位少奶奶,挨到可以分身的时候,就赶紧回到自己房中,看见鲁杰利竟睡熟在那
儿,就上前去推推他,低声唤他醒来;不料他动也不动一下,哼也不哼一声,这一下,她可
恼了,又重重推了他一下,说道:
“醒来,瞌睡虫!要睡觉,到你家里去睡吧,别睡在这里!”
哪儿知道鲁杰利给她这么一推,就从箱子上滚了下来,跌在地上,动都不动,竟象死了
一般。这时候,她才有些发急了,想去拉他起来,但是哪儿拉得动。慌得她一时里又是摇
他、又是扭他的鼻子,又是扯他的胡子,可是一切全不中用;他睡得象一块木头似的。她只
怕他已经死了,就用指甲掐他,用蜡烛火烧他。可是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尽管她是医生
的太太,她可对于医道一无所知,所以认定他是死了。也不用说得,时时刻刻都记挂在心头
的情人,一旦死了,叫她有多么悲痛;可是她又不敢放声痛哭,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怨自
己命苦。
她独自哀伤了一会之后,想到这事如果被人发觉,不但失去了情人,连自己的声名都要
丧尽了,得赶快想个办法把死人搬出去才好;但是又哪儿想得出什么办法呢?她只得悄悄地
把侍女叫了来,把种种情形,都给她讲了,请她出个主意。那侍女不免吓了一跳,就去拉他
掐他,鲁杰利依然动都不动,于是她也就跟女主人一样,认为他已经死了,说是应该快快把
尸首搬掉才好。
那女主人就说:“那么我们把它抬到什么地方去好呢?第二天大家发现了尸首,总得不
让人知道是从我们家里抬出去的才好哪。”
“太太,”那侍女回答道,“今天晚上断黑的时候,我看到隔壁木匠店门口放着一只不
怎么大的木箱,如果他不曾收进去,那我们目前倒正用得到。我们就把尸首放进木箱——不
过先得拿把小刀子,在死人身上扎它几刀,等人家发现了尸身之后,哪儿猜想得到这是从我
们家里搬出来的,他本来是个不务正业的小伙子,只说这个小伙子一定在干什么坏事的当儿
给人暗算了,扔在这木箱里。”
女主人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只是她绝对不肯在情人的身上扎几刀子。侍女依她的话,
就先去察看那只木箱,还在不在街上。
木箱果然还在街上。那侍女年纪轻,身体结实,女主人帮着她把鲁杰利扛在肩头上,走
出了宅子。她们主仆俩,一个望风,一个扛着鲁杰利直到木箱边,把他扔了进去,关好箱
盖,就回家去了。
再说在木匠隔壁过去几家人家,住着两个放高利贷的小伙子,他们一两天前刚搬进去,
简直什么家具也没有,因为只想赚钱,哪儿舍得花钱去买家具。他们那天也注意到了木匠店
门前的那一只大木箱,就彼此商量,如果那木箱夜里没收进去,把它偷来,倒也抵得一件家
具。到了半夜,他们走出房屋,看见木箱果然还在,也不问这里面有没有东西,抬了就走,
只觉得这木箱好不沉重,等来到自己家里,就把箱子在他们两个老婆的房中随便一放,独自
睡去了。
再说鲁杰利昏昏沉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到第二天清晨,药性已过,就迷迷惘惘地醒过
来了(可头还是很晕,很重,不仅在那一夜,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他睁开眼来,只觉得漆
黑一团,只得用手摸索,发觉自己关在一个箱子里,心里想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哪儿?我现在醒着还是在做梦?——啊,我记起来了,今天晚
上我是在我情妇的房里,可是我现在却在一个箱子里。这是怎么搞的?难道是大夫回家了,
还是出了旁的事,情人趁我睡熟,把我藏在这里?我看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准是这样。”
他于是静静地躲在箱子里,细听外面有什么动静;箱子本来不大,他又蜷缩了这么一长
段时光,觉得腰酸背痛起来,想翻一个身,谁想他刚转动身子,屁股就猛地撞在箱子上,这
木箱本来没有放平,给他在里边这么一动、一撞,就向一边倒去,砰然一声响,跌翻在地
上。
这一声巨响,把房里两个睡熟的女人从梦里惊起,吓得她们连气都没敢透一下。鲁杰利
随着箱子跌翻在地,也吓得要命,不过看见箱盖已打开了,心想即使有什么事要发生,也总
比关紧在箱子里好,竟爬了出来,却苦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得暗中摸索,但希望能
够找着一扇门,或者一座楼梯,就可以逃了出去。
两个女人提心吊胆,听见房里有人行动,就问:“是谁呀?”鲁杰利听听不是熟悉的口
音,不敢答应。两个女人又大声叫那两个青年,可是他们辛苦了半夜,正自好睡,竟没有听
见。
这时候,两个女人更加惊慌了,立即跳下床来,奔到窗口,伸长了脖子喊道:“捉贼
啊!捉贼啊!”
给她们这样一喊,左邻右舍全赶来了,有的从屋顶上跳下来,有的从楼下爬上来,这里
不再一一细述;给这样一闹,就连隔壁房里那两个青年。也惊醒了,奔了过来。这时候,鲁
杰利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呆在那里不动了,就给他们一把抓住。恰好这当儿几个巡警又闻
声赶到,就交给他们把鲁杰利押到官衙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