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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肩向他提出了几条建议,张良都认为是不可行的。
何肩提出,情况紧急,干脆把皇上调集在霸上护卫太子的三万军队调进长安,看吕氏家族还敢不敢轻举妄动?
张良以为坚决不可。先发制人,吕后还没有行动就调兵,容易引起皇上的猜疑,正好为吕后动手找到一个借口。
何肩还建议,立即派人通知京都的元老重臣、文臣武将,做好防范准备,不至于猝不及防、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好糊涂的何肩,这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办法。一通知必然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皇后正可以唆使太子质问你,你有什么根据说吕后要诛杀大臣?居心何在?这样,你才是头一个被诛杀的对象!更何况众位大臣中糊涂人不少,有许多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人,你去告诉他,他根本不会相信。其中难免还有吕后的亲信,也必然有人趁此机会去向吕后告密,邀功请赏。
张良彻夜难眠。他数着宫中一次次巡夜的更声,眼睁睁地直到漏尽更残。
大夜将尽,朝曦微露。
何肩急匆匆地来到他的卧榻前,他见留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
“留侯,还是闭上眼睡一会儿吧,这样通夜不眠会加重病情的!”
“皇上那里有消息么?”
“刚才得到一个消息……”
张良急不可待地说:“还不快讲!我一夜没有合眼,就是在等待皇上的消息!”
何肩告诉他,黥布先攻荆国,荆王刘贾战败身亡。黥布又移兵攻楚,楚王刘交逃离淮西都城,奔薛避难。真如薛公所言,这黥布见荆楚已破,果然行的下策,溯江西进,抵达会缶正与刘邦率领的大军相遇。经过一场激战,黥布被击溃,带领残部连老巢也不敢回,便往江南逃去。
“好!”张良叫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
何肩看见他那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了,慢慢地合上了,没有一刻功夫,便响起了熟睡的酣声。
他太疲倦了。
何肩替他轻轻盖上被子,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午时过后,张良醒了过来,睡了大半天,精神好多了。喝过药进过餐后,何肩进来报告说,吕泽又到太子那里去了。
张良拍案而起:“好,有办法了!”
何肩帮助他穿戴整齐,便跟随他前往太子那里去了。
还没有进门,远远就看见一名宦官守在门外,一见张良到来就赶紧进去报信。
张良进来刚一坐定,吕泽便抢先说道:“留候来得正好,太子正说要派人去请留侯。”
“呵,太子有什么急事?”张良故意吃惊地问道。
“刚才,刚才母后派国舅……”太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
吕泽把话头接了过去:“吕后得到密报,朝中有一班武将,听说皇上东征黥布箭伤病危,将乘机作乱,汉室江山岌岌可危,如不及时处置,一旦皇上驾崩,局面将不可收拾!”
太子惊恐地说道:“留侯教我!”
张良装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吃惊地问道:“真有此事!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听说?”
吕泽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故作神秘地说:“这帮人阴谋篡汉,深知留候是皇上故交、心腹股肱之臣,敢来找你谋划么?”
张良笑了:“当然,当然!不过,有证据么?”
“这个……”吕泽口吃,“证据当、当然……会有的,留侯不必多虑!”
“那么,”张良乘虚而入,“吕后知道这事吗?如果皇后都不知道,这般军国大事,恐怕太子也难定夺,更不用说你我这般臣下了!”
吕泽终于露馅了:“留侯请千万放心,这正是皇后陛下的旨意。”
“呵,原来如此!”张良做出一副放心的样子,“那么,皇后准备怎么处置这帮乱臣贼子呢?”
“留侯放心吧!”吕泽得意忘形地说:“这帮人算得了什么?连韩信这个项羽和皇上都对他畏惧三分的赫赫名将,不是被吕后束手就擒,砍了脑袋么?哈哈哈哈……”
太子不知所措,只是用一双乞求的眼光望着张良说:“留侯,我怕……”
吕泽说:“太子怕什么,迟早你都是要当皇帝的,象你这么软弱慈良,怎么镇得住江山呢?当无情时就得无情,心肠不狠别人能畏惧你吗?”
张良笑着说:“太子不必有所畏惧!我就是专门来向太子报告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太子急忙问道。
张良说:“我刚才得到一个从淮南前方传来的消息,皇上率领的征讨大军,在会击与黥布的叛军迎面相遇,一场激战,黥布被击溃,带领残部向江南逃窜。”
太子露出了笑容。
吕泽顿时面如土色,慌忙问道:“皇上不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么?”
张良回答说:“这恐怕正是那些想篡夺汉室江山的人所期待的吧!只要皇上还健在一天。这只不过是白日作梦罢了!”吕泽坐不住了,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去了。张良明白,满朝文武大多反对皇上废长立幼,这种态度虽然和吕后完全一致,但出发点却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正因为如此,是非问题变得复杂起来。就连与刘邦如此亲密的张良,也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对他的作法。尤其是太子,更不能简单地把他认定为吕后一党的,如吕泽之流。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并不赞同他母后的作法,只不过因为他母后在拼命保他的太子地位,他还无力抗拒他母后的旨意。刘邦则因为他在情感上对戚夫人和如意的偏袒,使他对太子缺乏一个公正的看法,而且还越来越加深了隔膜和怨恨。
这就使未央官和长乐宫的上空,凝聚着越来越厚重的阴云。
张良这一手果然奏效,一时间笼罩着京都长安的那种充满杀机的紧张气氛,骤然之间得到缓解,许多惴惴不安、如临如履的朝臣们,还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不过,这种作法毕竟只能是扬汤止沸,而不能釜底抽薪。慢慢的随着东边战场久久不传来音讯,谣言又开始四起,气氛又日渐紧张。
张良当然又开始失眠了。
一天深夜,一匹奔马由东向西,在关中平原上裹雷挟电般飞驰。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长安人的梦。
当张良被何肩把他从睡梦中叫醒,把一封十万火急的鸡毛文书送到他手上时,他久久端详着,双手发抖,不敢拆开。
吉邪凶邪?祸兮福兮?!
何肩在一旁发急:“留侯,快拆吧,看看里边究竟是什么消息?”
张良闭上了双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下把封漆扯掉。他抽出信纸抖开来凝神屏息地看着,何肩在一旁高高举着红烛为他照亮。
何肩双眼直盯着留侯的脸,想从他脸上的喜怒哀乐了解文书的内容。但是张良脸上象岩石般凝固了,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行泪水扑簌簌地直流……
何肩吓得一下子哭了起来,“难道皇上……”
张良举着文书的书垂了下来,如释重负地说出几个字来:
“皇上明日回京!”
说完,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何肩悄悄地退了出去。
突然,他一跃而起,大声呼唤着:“何肩!何肩!”
何肩快步走了进来。
“我要马上去见太子!”
当他走出房门时,顿时惊呆了,只见整个的未央宫灯火辉煌。鼓乐声声。
他来到太子的寝宫时,太子已经得到消息,早已起来了。张良走进去时,只见太子泪流满面,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心如死灰,神情沮丧。
张良大惊:“太子你!这是怎么了?”
太子一句话也不说,等了半天,才开口说道:“父王回京,我、我也就完了!”
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太子的哭泣,他对太子刘盈说:“太子千万要振着起来。一定不要自暴自弃。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尽力保举太子,你马上作好迎接皇上的准备,天亮以后我们就一同到霸上去。”
他告别太子走了出来,独自站在未央宫高高的台阶上伫立眺望。
东方天际,启明星已经升起。渐渐明亮的天空,使宫阙的飞檐愈来愈变得清晰。
一阵带着寒意的晨风吹来,他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不过他觉得自己一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爽快。
他不知道四年前是谁为宫殿命的名,名曰未央宫,倒还是意味深长的。未央,未尽也。汉家江山是短暂,还是“未央”?这不是谁能说得准的。秦王朝那么短暂就复灭了,出乎始皇帝所意料吧?“国运长久”,谈何容易,在辅佐太子这些日子,比起当年游刃有余的逐鹿中原,他时时感到捉襟见肘、心力交瘁。他甚至觉得保住江山远比夺得江山要难得多。
他望见远处,还在沉睡的长乐宫,黑沉沉的不见灯火。
今天,整个长安城提前醒来了。
张良清楚地听得见从大街上传来的车辚辚、马萧萧。朝臣们涌进宫来了,他们要从这里出发,到霸上去迎接凯旋归来的皇上。
他突然感到一阵旋晕,不知不觉地倒在未央宫前的丹樨之上。
等到何肩前来找到他,把他抱上一辆马车。正巧叔孙通路过这里,急忙上前说:“留侯又病了么?就不要到霸上去吧!”
这时,张良醒了过来,他用无力的衰弱的声音说:
“回、回山庄……”
只有这辆马车,与朝臣们向南走的是相反的方向,独自缓慢地驰出了长安的北门,向那骊山脚下一片静寂偏僻的林丛驶去……
第31章 死生契阔
作为“帝者师”的角色,张良的人生追求总是与刘邦的帝业连在一起。他与刘邦不仅是君臣,也是知已故交.同心相印.死生契阔。刘邦死去的时候,张良才深深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失去了一半。
刘邦率兵东征,平息黥布叛乱,大获全胜而归。
黥布带领残部逃亡江南,接到长沙王吴臣的书信,邀他到长沙避难。他信以为真,行至鄱阳,突然遇到埋伏,猝不及防被杀死了。
刘邦虽然凯旋而归,但他的心情却坏极了,再也没有往日那叱咤风云的英雄感了。异姓诸王虽然已被他消灭得所剩无几了,但是他的豪气也差不多消磨干净了。
他拒绝了群臣的朝贺,也不奖赏有功之臣,整天在宫中由戚夫人陪着恹恹而卧。箭伤还并没有痊愈,一阵阵钻心地疼痛。毕竟年岁越来越大了,已经再难适应戎马生涯。然而到现在为止,不论边境的匈奴犯境,还是发生诸侯叛乱,都还得御驾亲征。再加上京都安危又令他放心不下,还不得不托付给病中的张良。这次他顺道回故乡看了看,前次还是九年前兵败彭城,和夏侯婴一起逃亡,深夜经过故乡时想接走太公和吕雉,但已不知去向,无颜见父老乡亲,谁也没有惊动,悄然离去了。这一次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吧,以天子之尊回到父老乡亲面前,可算是荣耀的极顶了。尽管如此,他的心境仍然十分悲凉。在酒酣耳热之时,他难以压抑心中的酸楚,不禁引吭高歌了一首即兴创作的《大风歌》。他高唱的这支歌,其实是一支悲歌。因为他虽然已经“威加海内”,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