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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他是张良的部下!”
话音未落,何肩已一剑将他杀死。门外的四位一听见帐中有动静,便留两位封住门口,另外两名飞快地闪了进来。
原来这位将尉在奉霸王之命随新韩王西进之前,曾奉范增之命在彭城之外暗中监视张良带来的这一百人马,因此见过何肩。帐外灯火暗淡,因此未曾察觉。进帐之后灯光明亮,他便觉得此人怎么这般面熟?刚要出去才猛然想起。但话刚出口,便已成刀下之鬼。
郑昌刚要喊人,左右两柄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冲到喉咙的喊声又咽了下去。别看这位平日威严无比的封疆大吏,此时此刻不禁面如土色,两眼觳觫,浑身像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
“壮士饶、饶命!我、我的座椅后面……箱、箱里……有、有金银珠宝……”
“你以为我们是打劫的强盗吗?跟我们走!”
一个人知道自己非死不可时,反而还会勇敢起来:“你们以为在万军之中劫持主帅就那么容易吗?走出帐外不过十步,你们就会陷入重围。你们可以杀死我,但也别想活着出去。”
何肩想,先把他诓出营门再说。于是便对两位同伴说了声:“放开他!”
郑昌以为他的威胁发生了效力,便说:“诸位壮士有什么事要我办,不妨实言相告。”
这位新韩王想摸清底细,张良手下这伙人,深夜闯进大营究竟想干什么?要钱,要命,还是另有所图?
何肩故意说:“韩王放心,我们深夜造访,既不图财,也不害命,子房先生身为韩国两代宰辅之后,难道新的韩王不该见见他吗?”
郑昌灵机一动,装出一副热忱坦然的样子说:“子房先生为天下名士,我心仪已久,既然驾到,还不快请进来!更何况子房先生身为韩国贵胄,官至韩国司徒,今夜归来,理当隆重接风!我新拜韩王,尚有许多国事垂询,有请!”
何肩洞察其奸:“不打扰韩王了,子房先生只求韩王在营门一见。”
双方陷入了僵局,郑昌明白,此刻张良是不会进来的。要知道张良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鸿门宴尚且奈何他不得,自己这点小聪明玩得过他吗?不能强求他进来,但自己却不能不出去,除非不要自己这条命!于是他只好说:
“难道你们就这般剑拔弩张地送我出去?未免太把我这十万军营小视了吧!”
“好吧,韩王理当送我们出营,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如有意外,我们就难保韩王生命安全了!”
何肩说完向两位递了个眼色,于是各自便收起武器,护卫着郑昌走出帐外。从中军帐通向营门的路有那么长,路边一片篝火熊熊的营寨,岗哨遍布,巡逻的士卒穿行其间,更有不少将尉迎面而来,毕恭毕敬地伫立道旁行礼让路。
郑昌在寻找机会,但他不敢呐喊。他知道稍有异动,身后两位彪形大汉的短剑就会刺进他的背心。
一步一步向营门走去,他本来想把脚放慢一些,但前后左右的挟持着他的人,不容他有丝毫放慢。走着走着,冷汗已湿透背心。
正要靠近营门,他突然听到身后喊声大作。回头一看,只见一支卫队举着火把追来,两边的营地里也闻听冲出许多士兵。
郑昌心头正掠过一丝欣喜。两柄锋锐的刀尖,已紧紧顶着他的背心,他耳旁低沉而威严地吩咐道:
“赶快命他们原地不动。否则一刀结果了你!”
郑昌只得命令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将尉:“传我的命令,大家勿惊,原地待命,不得放肆!”
将尉大声传令,四面逼进的人立刻停住了,顿时众口缄默,万马齐喑,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几千双眼睛直盯着韩王这几个人。
营门内外全是刀出鞘、弓上弦,千钧一发,一触即发。
营门口的大道中央,只身立着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那是张良。
郑昌走上前来,何肩等人散开。他与张良,一个在营门内,一个在营门外,相向而立。
“子房先生,久违了!”
“何言久违,不久前才与郑大人在彭城一别,今夜路过大营,打扰了!”
张良不愿称他为“韩王”,他觉得这对自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郑昌说:“子房先生乃天下名士,今夜有幸相见,何不请进营中畅饮,以便讨教。”
“恐怕是进得去出不来吧?”张良微笑着说。
“鸿门尚且不惧,区区小营算得了什么?”
“此情此境,恐怕今非昔比了!”
张良独自坦然大笑。
“既然如此,子房先生有何吩咐?”
“今夜路过大营,只有一件小事相求,我有致霸王书信一封,请大人代为送达。”
张良从怀里摸出书信一封,双手交给郑昌。
郑昌说:“请放心,明日即派专人送往彭城。”
张良说:“临别有一言相赠:天下扰攘,当择有道者事之!”
郑昌说:“先生教诲,谨记不忘!”
“告辞!”
张良转身上马,何肩和四位随从也相继上马,然后百余骑纵马驰去。
郑昌手里拿着那封信,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大营门口。
将尉急忙上前说道:“韩王,快下令追吧!要不就让他们跑掉了!”
郑昌转过身来说:“追什么?霸王在戏下屯兵四十万,尚且不能伤他一根毫毛,去追赶能有什么便宜占吗?”
郑昌只下令今夜格外加强戒备。第二天,他就派专人将张良致楚霸王的书信送往彭城。
西楚霸王封郑昌为韩王,命他带十万人马前往阳翟,以防刘邦出关,一直左顾右盼日夜难安。北方不仅齐王田荣、代王陈余公开背叛和他作对,而且彭越在田荣的支持下也越来越放肆,不时在梁地扰乱,时时威胁着他的后方。他想西攻三秦,又怕田荣等乘机攻占他的后方,使他有家难归;如果北讨田荣,又恐刘邦西出,使他腹背受敌。
他正举棋不定,近来又和亚父范增越来越谈不拢,总觉得这位脾气古怪的倔老头子,事事总是故意和他作对,使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卫士通报,韩王郑昌的使者送信来了。霸王急不可待地叫他马上来见,使者一进殿他就问道:
“韩王到达阳翟没有?”
“禀霸王,韩王离阳翟已经不远了。”
“他派你送信,是不是得到刘邦有什么消息?”
“回霸王,不是。韩王派我送来的,是张良要他转致霸王的一封书信。”
“唔,张良?!”
他一听到张良的名字就火冒三丈,他竟然从我的眼皮底下又溜掉了!他肯定是写信来戏弄我和羞辱我,我不看!
他接过信在手,像捧着一个燃烧得火红的炭圆,急忙把它扔掉。
信使拜退后,他还独自坐在那里生闷气,他的目光又不知不觉地落到地上那封信上。
他既然已经逃脱,为什么又还要再写信给我?他突然又强烈地产生想看一看这封信的愿望。我怕它干什么?就算他要骂我,我也要看能骂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叫卫士把信拾起来,然后独自拆开来细细阅读。读着读着,他乐了。这个张良,我要杀他,要他的性命,他却毫不嫉恨。全当没有这回事一般,一句话也不曾提起。反而说,来彭城期间承蒙款待,不胜感激之至。有一段话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想奉告霸王,听说霸王得知汉王从汉中发兵占领三秦之后十分震怒。其实霸王应当息怒,因为汉王得到关中并不算过份,只不过是得到他早就应得的地方,丝毫没有违背众所周知的入关约定。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算满足了汉王的要求,他也就再没有向东出关的愿望了。”
项羽把这段话看了又看,心情有十分矛盾。他不断提醒自己,别信他的花言巧语。别再上他的当,张良和刘邦绝对是一个鼻孔出气。
但是,看过这封信之后,项羽心中的两难选择不知不觉已悄悄发生了倾斜。他突然举盏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踱步,一个新的征伐计划正在他的胸中酝酿成熟。
一阵瑟瑟的寒风吹来,枯干的黄叶正满院飘飞。他知道齐、鲁、燕、赵的北国大地正是冰天雪地,黄河已经封冻,他的江东子弟是难以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作战的。
他决心已定,等到一开春,他就要亲自率领大军北征,与齐王田荣来一次生死较量!
又一阵寒风卷来,把张良的书信卷了起来,正好向他迎面飞来,他伸手一把将它抓在了手里……
汉王重新占领关中之后,他打算把都城建在栎阳(今陕西临潼县东北约七十里地)。
一天,刘邦得到来自彭城的一个令他震惊的坏消息:韩王成已被项羽杀死,张良生死不明,郑昌被项羽封为韩王,正率领大军进驻阳翟!
有一点刘项都有共视,他们都看不起韩王成,一个十足的窝囊废!刘项也同样各自心中纳闷过,精明过人的张良,何以会举荐这么一个人为韩王?因此,韩王成之死对刘邦来说仅仅同情而已。
但是当他听到张良生死不明的消息时,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说不定他早已遭到项羽的暗算,他知道项羽对张良恨之入骨,只因为张良帮助了他的缘故。身居虎穴,再有智谋也在劫难逃。即使躲过了项羽,也难逃过范增。思前想后,清夜扪心,刘邦难以入睡。等确切地证明张良已死,他要为张良举行一次规模盛大的祭奠,他要痛痛快快地放声号哭,泪洒关中祭子房!
他时时感到歉然的是,自己还未来得及对他进行封赏。
不过近些日子,他又在暗暗地想,既然生死不明,总未盖棺论定。他打心眼里总不愿意承认张良死了,如果哪一位臣下在他身边谈起张良死了,他总是要说“未可料也!”。他派出了好些人出关外查访张良的下落,如果他还真的活着,如今韩王成已死,他不是就要实现他的诺言,回到他的身边来了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张良真的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在等待着这一天。
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回来了,然而带回的都是一个个令他失望的消息。相反,令他不安的是等郑昌站稳脚跟后,便要挥师西进杀入关来,到时候霸王还要派兵援助。等到重新占领了三秦,霸王再全力北上,消灭齐王田荣,最后一统天下。
关中的气氛又顿时紧张起来。
刘邦立刻调兵遣将,作好了迎击郑昌的周密安排,正严阵以待。
刘邦入关后的第二个冬天又到了,天黑以后,他坐在熊熊的炉火边饮酒,想去年在霸上扎营,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张良突然前来向他报告,明天仅距四十里之遥的戏下,项王的四十万大军要向他的十万人马扑来。幸好有了张良,才有项伯的通风报信,才有第二天的鸿门之宴……
子房,如果你还活着,今夜你在何方?如果你真的死了,魂兮何时归来?
他心中感到无比沮丧。
一位姬妾又为他斟满一盏酒,他挥了挥手叫她退下,独自默默地坐在那里,炭火把一张眉头深锁的脸映得通红。
侍卫通禀,有紧急军情报告。
樊哙的一名将尉进来禀报说,郑昌派出一小股部队,入关侦察汉军虚实,已深入到离